他,只是跪下,但未倒下,膝上的泥虽污,却不比他衣襟上愈加盛放的红色牡丹那般耀目。
齐国的战神,邙山大捷的英雄,他——兰陵王,居然因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受伤。
“我没事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力”他的唇边,竟还留着一丝玩味。
“我”
“殿下”
“季平,金疮药和你的外袍给我。”略带忧伤的眼眸朝向身侧那个被他唤作季平的男人,淡言道。
“殿下,你的伤”
“我自己会解决”
短短的对话后,高长恭披上了季平的外袍,接过金疮药,拉起我木然垂放的手,朝着村外的白马走去。季平没有跟来,因着他临走前的令,而没有过来。
一路上,我呆呆地侧坐在鞍上,没有言语,只有恍惚。
“等会儿,别让谷里的人知道我受伤了。”
“上药吧上完药再走”
“呵”
他若无其事地浅笑着,仿似伤的不是他。
“你,你先上药吧。”
他没有接我话,只是又行了一刻之后,才勒马停下。
“再不下来,我怕你的身上也会粘上”
侧脸望去,他的额间已沁出细汗,胸前黑衣之内一片红色,染尽胜如白雪的衣襟,在他身上那个眸光还未停留半分,他已下了马,顺手将我扶下。
“你在这里等我,解决后就来。”
“我帮你”
“你,是不是想看到我更臭的一面?”一笑之后,他便转身而走。
“长恭,给我一个机会否则,否则我会不安”
朝前而走的步,停了下来,如墨长发而遮的脸微侧着,未回首,只听着他低低地话语:“那就来吧。”
※※※
靠在树上,他已撤去银月腰封,敞开衣襟,胸前的那道伤,皮肉翻起,血水涌溢。触目的场景猛地抽,动心弦,捂着嘴,我闭眼将着手中的药粉,颤颤倒去。
“兰儿,我看,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我”
“给我吧,你倒错地方了。”
“啊?”一睁眼,才发现因着我的手抖,金疮药倒到了他的腹部,尴尬间,却只听见他的笑声,手中的药瓶被他接了过去。
“我还从来没用过这药,呃不不知道”指间的药瓶往着那汩汩出红的深处倒去,他俊美脸颊上仅存的一抹笑意被着牵心的痛一擦而去,“不过不过好像比你插的还痛”
“长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死不了的”
叶,飘零而下,落在我与他的身旁,原本在他弯起的膝边跪着的我,被他轻揽在自己的肩畔,淡淡的腥味夹着药的苦涩,弥漫在四周,只是他身上微带的清香,让我滞留于侧。
“不如,在这里,看完夕阳再回谷”
“冰儿她们会担心的”
“现在这样回去,她们更担心况且也很难得,在这般情景下看夕阳”
[碧落黄沙为红颜,重踏周土已忘君:第一百九十八章 十日之后,回邺城]
夕阳,如着往日一样娇美,也许是上天不忍他俊美无双的容貌变得苍白的缘故,今日的红异常得鲜艳。
靠在他的肩旁,虽然没有落下自己的心,但他身上的宁谥混着深藏的霸气,让我感着一丝陌生,一丝熟悉。
沐着落霞的美,他向我道着他的一切。原来,作为齐国郡王的他从小便被别人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不过是父亲贪恋美色后强行宠幸的一个歌姬,自从他生下后,除了俊美的容貌外,得不到周围任何人的尊敬。说得好听些,他是四皇子,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庶子,他的母亲,直到死前都因着自己卑下的身份得不到一个封号。他,从未贪恋施舍般的给予,奋力拼搏,冒着生死,立下赫赫战功,不过是为了跳出童年的阴影。原来——这才是他眸中挥不去的忧伤之源。
我问他,为何他要带着面具,他淡淡嗤笑着,告诉我,因为他的容貌,他的对手不愿与他对阵,曾经他也很执着于此,不过,一次无意的漫步中,他入了无名谷,天天享着天赋之作的神韵而染,渐渐地,便将心中的苦楚褪了去。无名谷是他忘却尘世烦扰的地方。若是心境中有着结郁,他就会到无名谷,赏景弹琴,洗却一切。大半月前,齐国大将斛律光竟被天子诛杀,一起共事多年,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死于谣言,让着他难释痛苦,于是便到了无名谷,也无意间遇到了我。
夕阳虽好,但是作为凡人的我们却拉不住它红色的拖尾,夜幕星辰终是替代了那个红色。
他,忍着身上的伤,合上衣袍,带我回了无名谷。
然而,一切并未像我们预想的那般低调。刚到无名谷的厅堂中,着着霓裳的丫鬟们便蜂拥而上,他与我尚未拉起的手,蓦地被着几抹倩影分了开来。
“公子,公子,你不是和那个讨厌的男人走了么?”
“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公子,你是不是想我们了?”
娇柔的声音窜动在我的身后。
“再过个十日,我才出谷。”
十日后,他要离开,我想回头去问,可身后一群女子已开了口:“公子,你别走了,”
“就是,别走嘛”
呵,他的去与留,与我何干?我继续着脚下的步,朝着自己的房走去。今日,我的心有些莫名的累,可是却没有倦
刚过第二个长廊,身后传来他的话语:“你走的这么快,我差点就”
“我只是看见有那么多人围着你”
“那你也不施以援手?”
“我你要离开无名谷?”
“邺城还有很多事未做,离开王府太久,容易遭人非议,我想该是回去的时候。”
“那”
“怎么?”慢步而上,他问着我,那醉人的眼眸淡泛着如若星辰的璀璨。
“那,你要好好养伤”
[碧落黄沙为红颜,重踏周土已忘君:第一百九十九章 莫名来客,会是谁]
为了不让自己的伤被着谷中的女子们知晓,尽染红色的银月锦袍,被我们扔入了柴房的火堆,直到成了灰烬。
“其实,若是我会洗”
“好了,不用这般自责,衣服而已。”我在二十一世纪用惯了洗衣机和那八四消毒液,在这一千五百年之前如何去除血渍毫无研究。本想让我帮着解决困难的高长恭,看出了我眸中的那丝傻愣,取回了放入我手的衣裳,便带我毁灭了证据。
这一晚后,我天天会在午后去看他,帮他守着门,由他自己敷着金疮药。一日,两日,三日
每一日,他都会在处理完伤口后,带我去小石洞教我弹曲。曾经他问我,想学箜篌还是古琴,我的答,没有半丝犹豫,“古琴”。高长恭的强项不是古琴,而远处长安城中的他,才是弹拨古琴的高手。
每次他带着我的指,拨弄在琴弦上,我总感着心中的痛,隐隐的痛,只是我却莫名地依恋在那个痛上。
“叮——”一个杂乱的琴音。
“对不起”我又一次地将着弦弹到了他的指上,这已不是第一次,好多次,我都笨拙地弹到他。
“慢点来,就会好些。”
“也许我就不适合”
“你的指很适合弹古琴,只是你缺了”
在我的身后,他欲言又止。
“缺了什么?”
“你的心不在这里。”
我的心,我的心不在这里,那,那它该在哪里?我自问着,扪心自问着,只是连我自己都给不了答案。
※※※
第八日,高长恭没有让我去替他守门,只是让冰儿告诉我,他今日有重要的事。
我正喝着山间泉水而泡的茶,看着冰儿正要离去,便多问了一句:“公子他出谷了么?”
“嗯,公子他出谷了,不过他要回来的,你知道么”本已跨到门槛半空的脚又抬了回来,甜甜的声音继续道:“我告诉你喔,就是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来了”
“什么?!”手中的茶杯微微一侧,热烫的水,忽地倾向桌几。
“哎呀,若兰,小心烫。”
“喔”我慌乱地放好茶杯,取出腰间的丝巾擦拭起来。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在冰儿眼中最好看的就是高长恭,而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会是不,他不会来齐国,他不会,他一个大周的天子怎么会来齐国?不,不是他。可是,若是他呢?若是他来,他会因何而来?为了与高长恭的君子之交,还是?不,我不能让他见到我,不能而我,亦不能再见他,绝对不能
希望,我的直觉是错误
这一日,我的心总是那么恍惚,多次踏到门槛的步,都因着莫名的踌躇而停止。放下,既然我已准备放下,既然我曾经告诉他我是独孤翎的女人,既然我离开了让我心伤的长安,我,为什么还要追逐那个答案?无论是他,又或不是他,对我而言,重要么
月上枝头,我正欲就寝,虽然知道即便在榻,阖眼而眠对我而言已是一种奢望,但觉,终是要睡,就好比路,总是要走。
“兰儿,你能拿床锦被么?”
忽而,门外传来高长恭的声音。
“等等”
“送到隔壁厢房来。” *
这一日,兰陵王究竟见了谁?而这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敬请期待明日的番外啦。
[碧落黄沙为红颜,重踏周土已忘君:【番外】君王的失手]
幽径外的那头,身长玉立的黑影缚手而站,完美线条勾勒的背影仿似这世外桃源中一道天赐的精雕。
风,拂过他绝俊的面庞,撩动衣襟前几缕墨发。
日,染着那冷若玄冰的浅褐双眸,将着瞳仁中深藏的忧愁无情而掘。
心,默默而道,兰儿,你究竟在哪里?纵使踏遍千山万水,倾尽天下,我也要找到你。原以为,你是翎的女人,我会将你忘却,然而,当你离开,我才知道独坐江山却无你相伴的日子,是这般度日如年。各国使节既然得不到你的一丝消息,那我唯有在这里求一个人
绿叶沙作,红花瓣落,尘土卷扬,身后一阵狂风席扫而来。睫半落,腰中软剑出鞘而拔,一道黑风旋身而上。离地不过四尺,银色枪芒已如扇而划,灼目寒光从天而落,黑风俯身下冲,剑尖触枪微弯,掌中剑柄一松,腕扣软剑,刃直而取,朝后腾跃翻身退去。银枪紧追不舍,白靴如影而随,幻实难捕。剑如蝶,舞花弄瓣,绕银枪;枪如蛇,挥虹划弧,挑冰绸。
“叮”
一声轻响,俊眸蓦地寻声而去,手中剑柄突而停滞,银枪之尖趁势而挑。黑影已朝声响之处追逐而去,身后之危荡然不顾。
“等等”
话未完,他已单膝跪地,手刚触及银色龙环,黑色衣襟已被冰冷长枪直抵胸口。
“若是战场上,我早已取你性命!”
撤枪背身,胜雪白衣随风而扬,薄唇间愠怒道。
“我知道”
取过地上银环,放入怀中,他直膝起身,淡淡回道。
“你知道?!我看你不知道!换作是别人,刚才一枪下去,你的大周国便可荡然无存,永远从这天下消失!”
“可你不会!”
“我不会,是因为这里不是战场!若是,我刚才那枪就会取你性命!”
“那就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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