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准备完整,伙计说道:“二位爷先歇着,我去要菜,那边客人多,也需个照应,二位等一会儿,马上来。”
张龙问道:“伙计贵姓啊。”
伙计道:“哟,这位客爷,我们是伺候人的,可不敢当这个贵字。小的贱姓何,排行在二,人们都叫我何二。”
又问道:“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三岁。”
“哪儿的人哪?”
“本镇的。”
“你倒很和气啊。”
“客爷夸奖,因为爱说爱笑,人家都管我叫话把何。”
二人哈哈大笑,话把何也笑了,接着又问道:“二位客爷是不是给那位卖艺的银子来的?是不是您二位想住店,没人敢让您住哇?是不是您看我们这挂着英雄把式店,有些纳闷啊?”
嘿,话把何提的这几件事,还真是刀对鞘啦。二人连忙追问:“何伙计,你就给我们说说这几件事吧。”话把何摇了摇头。
“不瞒您说,不是一句两句的事,耽误您二位吃饭。”
张龙忙一摆手,道:“不怕,你说吧。”
话把何这可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李家老店的店东姓李名源,闯荡江湖有个美称,展翅金雕铁掌李源,是位成了名的老英雄。他父母双亡,当然日月还算好过,娶妻吴氏十分贤淑。帐房先生名叫刘山,排行在三。这人心术多,帮助李源开店,确实是左膀右臂。李源从小就练武,功夫还真不错,谁都知道李源好把式。就在你们住的这二道院儿房后边,搭起个天棚来,李源风雨无阻,没事就练。
这天外边来了一拨人,是从山西保一拨镖现银子,到东昌府城里去。他们可不是保镖之人,这是受朋友所托,达官老爷很年轻,也就在十八九岁。来到二道院儿南房,镖师伙计各自归屋休息。年轻达官擦脸,漱口,喝茶。这时候,李源正在后院练功。
这达官老爷是山西的老客,说话也是山西味:“伙计,快来。”
伙计赶紧跑进来,问道:“老客,您有什么吩咐?”
“我问问你,右边干甚的?”
“我们掌柜的练功夫哪。”
“嗯,就他一个?”
“对”
“我听着后边好像狗打架,就是听不见狗汪汪。”
“唉,老客,您这是什么话?人敬人鸟抬林,年轻轻的,不要嘴损吗。”
“不是我嘴损,他这个把式,练不好连小命都得搭上。”
“老客的把式一定很不错啦?”
“不敢说好,揍你们掌柜的很有富余。”
“那好吧,您可以跟我到后边儿一趟吗?”
“当然可以。”
老客跟着伙计往外走,转到了后院。
“掌柜的,您先别练了,有这位老客抛眼啦。”
李源收住架式,问:“怎么啦?”
山西老客慢悠悠地搭茬:“不怎么啦,就是你练的这玩艺儿跟狗打架似的,我老客不爱看,也不爱听。”
李源一抱拳:“老客贵姓?”
“老客贵姓于。”
李源一听,这位真不客气。便问:“府上什么地方?”
“我府上山西太原府太谷县正南于家庄。”
“于老客您看我这功夫不好?”
“你练的这玩艺都是挨揍的功夫。”
“哈哈哈,于老客也能揍我吗?”
“有富余,一只手就打出你的干饭来了。”
李源摇头,“我可有点不信哪。”
“不信不要紧,可以试试?”
“你先练趟功夫我老人家看一看,看看你够不够挨揍的资格。要是够,老客就接你。不够也不要紧,过二年老客再来揍你。”
李源听了真生气,又只好点头:“好吧,于老客,我练趟拳,您给指点指点。”
说着话,打了一趟长拳,有拳歌为证,双手垂胸到两边,膝前横下铁门栓。金盆落日冲天观,望月推窗在眼前。铁牛耕地须看力,翻身端倒太行山。背解红罗须盘时,斜身刘海戏金赡。
“啪啪啪”打完之后,收住架式,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李源自己很得意:“于老客,您看够挨揍的资格吧?”
“刚刚够格。你要是真想挨揍哇,那可是阎王面前挂号,判官簿上除名啊。”
“没关系,我跟您学两招儿。来吧,于老客请吧。”
“不成不成,就这么动手,我老客不干。”
“您打算怎么动手?”
“我要是把你打死或打伤,你要讹我,强龙难压地头蛇。真想动手,你给我立个字据,死伤勿论。那我老客才能揍你哪。”
李源答应,“成啊”。又吩咐伙计:“去到柜房跟刘先生要纸笔来。”
伙计奔柜房,一会儿拿来啦。李源握笔做书一会儿写好啦。
“您看看。”
于老客接过来一看。
“立字据人李源,祖居本地油坊镇,天设李老店,自愿与山西于老客比武。难免失手,死伤勿论,绝不准讹人诬赖,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年月日。”
“不成不成,你还没有打上手印哪,我们山西人最仔细。”
“好吧。”
李源打上手印。
“这回成了吧。”
“您先等一等。”
“干什么。”
“我要打了您哪?”
“不会的,做不到哇。”
“可万一呢?”
“万万一也没有。”
“哈哈,不成,您也给我立一张字据怎么样?”
“白废纸张。”
“没关系。”
“好吧。”
于老客也写一张字据,按上手印,“这总算成了吧?”
“行啦。”
两个人来到场子,李源封住门户,“请”。
李源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掌挂风声,直奔于老客胸前。敢情于老客别看年轻,实受过高人传授,他用了一招,叫“崩拳”。用左手反腕一压,右手拳其快如风,正冲李源的前胸处,“嘭”地一声就知中啦。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五腹六肺一翻个儿,“噗”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去,“扑通”栽倒了。伙计们赶紧过来搀扶。这时候前院儿的人也知道信儿啦,跑过来,“掌柜的,掌柜的,”连叫带哭。半晌,李源才把这口气缓过来,脸色蜡黄,吁吁作喘。于老客哈哈大笑,“哼!打死没关系,我有字据哪。”
说着,他就回屋去了。
店里的伙计们可不乐意啦,“掌柜的,咱到衙门告他去。”
李源摆手,“不必,我们立了字据,怎能反悔。你们设法打听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然后告诉我,好好招待于老客,店钱饭钱全不要啦,把我搀回东院。”
伙计们答应着,搀李源来到东院,可把李大奶奶给吓坏啦,赶忙派人请先生看伤。
次日,于老客算帐要走,伙计才说:“掌柜的说啦,不打不相交,一切店钱饭帐掌柜的全不要啦。”
于老客这高兴:“好极啦。看来这一拳打出理来啦,明年我还来。”
伙计们心里这个气,敢情跟他们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于老客是谁。李源养了半年的伤,复旧如初了,伙计才告诉他:“掌柜的,您知道于老客是谁吗?他姓于叫于秀,由于长得俊俏,外号叫莲花。家住太行山西太原府太谷县于家庄,父母都没有啦。他自幼跟着伯父,能耐也是伯父所教,家规极严,他的伯父乃武林中当代大侠,姓于名成表字洞海,江湖人称西方侠长臂昆仑飘髯叟。家传十八趟通臂拳,二十四式形拳,打遍天下无敌。整世童男,混身的横练,坚硬如钢,单掌开碑,击石如粉。崇贞九年,在北京城京西北妙峰山爪打石,三闯桃花会,三进桃花寺,踢死过金头牛项冲,撞死过银头牛项宝,单臂举过千钧鼎,戴过守正戒银花,威镇武林,露过大脸。现在年岁已高,闭门思过啦。家里挂千顷牌,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
李源听完了暗自点头。于秀家学渊渊,我岂能抵挡。李源是个有心人,他把家安置一番后,又托付刘三掌管帐房。自己带好路费银两直奔山西而来,找到于家庄。
于家庄足有一千多户人家,而且正逢排摆的集市,越发热闹。街上买卖铺户,应有尽有。西头路北有个双合店,李源住店啦。自己想着,怎样设法跟于老侠接近。
第二天清早起来,李源准备活动活动,到村口外练练功夫。他刚要走,就听店里掌柜的伙计们喊上啦:“年轻的客人们愿意干活挣钱吗?于老爷子他们家管事的来啦,现在正是割麦季节,每天三顿饭,全是白面馒头,还有四吊工钱。有愿意拔麦子的吗?有愿意去的到门口集合。”
凡是年轻人都是赶麦场来的,呼噜呼噜,出来足有二三十位。李源一想,我也趁这机会去吧。到门口一点数,三十五位。一声喊,“成啦,走吧。”
李源跟着大家伙从十字街往北,快到村口再往东。
李源一看,嗬,于老侠的住宅占半趟街,整砖到顶,拢灰灌浆的瓦房,十分讲究,足有一千多间。坐北的大门,两边走马车门,一边四棵门槐,枝叶茂盛。
过了大街口再往东,路南的场院,门口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有三、四个人拿着账本、每个人的名字写好登记,然后交给管事的。这位管事的名叫于小三,也就是三十多岁,很聪明,李源也跟着大家写好名字,进院一看,除去几十间长工房子,就是放家具的厂棚,车棚,马棚。新建的大麦场,场边放着七、八个大石磙,长工房前边,放着一溜溜的矮脚长木桌子,两边放着小木凳,有几个铁制洗手盆子,东面是大厨房。这时候于小三就喊上啦:“大家快来洗洗手吃饭吧。”
大家伙儿吃完饭,于小三叫掌管的过来,一人带多少短工,到哪块地里拔去,到时候有大车往场里拉。
三夏大忙,农民们辛苦,一年到头哪有清闲的日子,这麦收就更受累了。
一天过去,到收工回来该吃晚饭啦。人们都累坏啦,坐着躺着,抽烟聊天。唯有李源不闲着,折个跟头,打拳踢腿,招大家伙儿一笑,于小三看见可就说:“嘿,李伙计,你真不累呀。”
李源哈哈笑起来:“于管家,我这个人跟猴儿一样,登梯爬高,好动不好静。”
“拔麦子这种活累呀,你还有力气干这个呀!”
“这点活算什么,我的武艺可不能扔,扔下就要退步啦。”
“你练的玩艺怎么样?”
“很不错呀。”
于小三一撇嘴,“你呀,在我们这儿你少说会武艺。不瞒你说,咱们这儿可有震天动地的人物。”
“哟!谁呀?怎么没听见说?”
“告诉你,就是我们本家老爷子。”
“我怎么没看见哪。”
“你下地干活,上哪儿瞧去?”
“他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爷子叫于成,号洞海。”
“多大年纪啦?”
“八十多岁啦。”
“于管家,你想法子让我见一面成吗?”
于小三一撇嘴,“你要托我,还是准成,那是我本家的爷爷,别人真办不到。咱们可说好啦,见着他可别动手动脚的。”
“吓死我都不敢。于管家,明天你派活完等着我,只要收工,咱俩到十字街醉月楼喝两盅去。”
于小三最爱喝酒了。
“好吧。”
果然第二天晚上收工,俩人去啦,一顿饭就花了好几两。第三天又去啦,又花了好几两。一连五天如此。这天吃完了饭,于小三一笑:“李伙计,你请我吃饭,花了二十多两,可你拔麦子才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