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公的幸福,南国盛则北国衰,我公归国之日,就在目前了。”少帝拱手加额道:“皇天皇天,赵某当国,仅一年有半,并未暴虐子民,受此亡国蒙尘的惨痛。伏祈上天见怜,早使南国中兴,赵某得早日遄返故国,谨当酬谢天恩!”他们俩在室中私语,监守人立在旁边,不曾听清楚,只道他们俩密地商量逃遁,就往元帅府报告,妄称少帝与延禧有异言。粘没喝就入告郎主。次日传旨,将二人分居,异言免予根究,即将延禧送往报慈寺居住,少帝出居安养寺僧舍,又命阿计替为监守长。
少帝居一小室中,时与僧人闲话,以解愁烦。一日,阿计替见无监守人在侧,就密告少帝道:“闻得南国天子已定都临安府。南北战争未停,现在南国遣使在此讲和,以河为界,三京地复归大宋,且迎官人归国,不知官人意下如何?”少帝不敢多言惹祸,惟拱手称死罪死罪!珂计替逼问道:“南国恭迎官人归国,怎说死罪呢?”少帝长叹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南国已有康王接天子位,迎我回去做什么呢?”阿计替不复言。原来他奉元帅密令,佯与少帝交欢,以便随时探问他的心事。少帝也已窥破他的假面具,所以不复与他多言。阿计替就把少帝的话直告粘没喝。粘没喝辨别帝言,却系实情,就此稍加优待,或赐缣帛给少帝制衣服,或赐酒肉以供醉饱,惟不许出室,比较在均州时,已如隔天壤了!在寺一年,少帝容貌,稍复常态。来年春,郎主特颁恩旨,令少帝出寺,赐宅于燕京之北,不过仍有监者常居外室,名为赐宅,实则仍是软禁。隔不多时,赐一胡妇为伴。少帝向她询问来历,胡妇答道:“我本官吏妻,因丈夫犯重罪击死,我遂降为重囚。”语毕,眼泪已夺眶而出。少帝安慰道:“我们俩同病相怜,一对可怜虫,居此室中,苟延残喘,何必悲伤。”胡妇遂拭泪止哭,就此同居一室。由官府月给米五斗,薪一束,劣菜一盂,由胡妇供烹饪之役。水火则隔门取给于监人,煮饭毕,不许有火。月赐钱一千,被监人取去,稍供所需。室中置有锅炉床几,略像安静人家,所苦夜间无灯火,室中且有鬼怪,往往于深夜悲啼。少帝与胡妇,惟有以被蒙首,不敢出声。直到深冬,少帝正愁无衣御寒,忽然赐给棉絮三斤,及垢衣五件,赖以过冬。一日,逢郎主生日,赐给酒肉甚丰,无如已被监人夺去了大半。那胡妇也是好出身,居此室中,常供洗濯烹调之任,已不胜其苦,外加饮食粗粝,不能下咽,因此得病身死。于是少帝饮食,皆取给于监人。郎主可怜少帝寂寞,又赐一犯罪胡妇,稍具姿色。
不料被监人留在外室,不放她与少帝见面,且因此胡妇,监人互相斗殴,几乎闹出大乱子来。元帅得报,奏明郎主,传旨移少帝于城东玉田观居住,令观中供给饮食,仍遣监卒四人,主其出入。饮食大概和安养寺差不多。
现在且把少帝搁置寺中,回笔再叙南宋的高宗。自以赵鼎、张浚为相,定都临安,建立明堂,惟太庙神主仍在温州,岁时委守臣荐享。忽有司封郎中林待聘入奏道:“神主礼宜在都,今虽新邑未奠,请考古师行载主之义,迁之行阙,以彰圣孝。”高宗称善,传旨就临安赶造太庙,限期竣工,即遣太常少卿张铢恭迎神主,归临安奉安。高宗躬行款谒礼。当时言官颇多非议,侍御史张徇疏称:“创造太庙,是将以临安为久居之地,不复有意中原,殊失兴复大计”,云云。疏上不报。那时张浚身兼将相,权倾一时,浚与吕颐浩素有嫌隙。秦桧本为颐浩所劾罢,便藉此为口实,人见张浚诉苦,并恳汲引。张浚许之,就在高宗前力荐,称桧文才出众,罢免不用殊为可惜。于是桧遂得起用,初为行营留守并参决尚书省枢密院事,就此又得日渐用事,在高宗前竭力主张和议。只因金兵适为岳飞所败,高宗正拟举兵北伐,秦桧奸谋不得逞,暗地里送信给挞懒。挞懒遂纵归侍郎何藓,提议讲和。藓既南归,入觐高宗,首先奏闻上皇及上皇太后早已在北国相继崩逝。高宗大恸道:“隆祐太后爱朕如己出,不幸于前年崩逝,所望太上帝后,早日迎归,稍尽人子的孝思。不料已先后崩逝异域,朕何不幸。屡抱此终天大恨!”语毕,泣不可仰。何藓再拟奏闻议和意见。高宗阻止道:“朕闻父母噩耗,心乱如麻,卿且退,和议缓日再商。”说罢,含泪退朝,即日降旨持服守制。那时群盗悉灭,虏寇远遁,正值千钧一发的当儿,岂容以守制因循自误,所以文武百官,七次联名上表,请以日易月,不报。胡寅奏请服丧三年,衣墨临戎,高宗韪其言,欲行三年之丧。张浚入奏道:“天子之丧,与士庶人不同,不拘小节,当明大义,不在缟素虚文,当思所以奉宗庙,安社稷。现在梓宫未还,生灵涂炭,愿陛下挥泪而起,敛发而趋,以一怒而安天下,方为真能尽孝道。武王载木主以伐纣,克建宗庙八百年基业,陛下可以遵而行之。”高宗称善,即命张浚晓谕百官,外朝勉从众议,宫中仍服丧三年。实则上皇及上皇太后崩于绍兴五年,何藓南归,是在绍兴七年,已距丧期二年多咧。当下追尊上皇为徽宗,郑太后为显肃皇太后;生母韦贤妃,现在北国,遥尊为宣和皇太后,并面谕群臣道:“宣和太后春秋已高,朕日夜记念,屡思屈己讲和,以便迎养。现在梓宫未还,不得不遣使奉迎,如金人肯归我梓宫及宣和太后,朕亦何妨屈就。”于是遣王伦为奉迎使,即日北去。张浚闻得已遣使赴金议和,颇不为然,即入见高宗,请命韩、岳等各路统兵主将,率三军举哀成服,誓师北伐复仇。
高宗答道:“迎榇急于复仇,且待王伦归国后,再议北伐,不为晚咧。”张浚无言而退,连夜草疏乞赐罢黜,两上疏未准。
后来因误用吕社、郦琼统准西军,酿成巨变,始上疏自劾。下诏谪为秘书少监,安置永州。
官途得失,原属无常,不料急伤了一个秦桧。却为何故呢?
原来秦桧主和,韩、岳主战。有张浚在都督府,桧可借着都督的势力,留难韩、岳的作战计划。现在浚已谪降,孤立无助,因是坐在私衙中,终日愁眉不展。他的爱妻王氏在旁,瞧见他如有重忧,就问道:“相公有甚疑难国事,值得如此担忧?”
秦桧就把心事,和盘托出地直说一遍。王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无外援,可以凭藉内线的。”秦桧答道:“内线是更觉难得了。你想宫中太后已崩,皇后又在北国,潘贵妃、张婕妤等素不过问朝政,只有个和义夫人吴氏最得宠眷,无如我和她素昧生平,怎肯替我做内线呢?”王氏说道:“妾身有两计,请相公择一而行,一计是用金钱运动吴氏,常言说有钱使得鬼推磨,准备一副厚礼馈赠吴氏,管教甘为你效力。”秦桧答道:“此计已统统试过咧!当初罢相时,廷臣保留无效,我就想起了吴氏,便托内侍馈以价值千金的珍珠一颗,恳她在帝前说项。
不料她正直无私,向不受人贿赂,原礼退还。可恨她还在帝前揭破我的阴私,以致榜示朝堂,永不复用。好容易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得重庆弹冠,发誓不去求教她咧!“王氏说道:”还有一条是美人计,现在皇上膝下犹虚,虽已立后,并未册立为太子,必然还想亲生贵子,只须觅个才貌双全的美人,进奉皇上,宠眷可操券而得。那末是你进奉的,义不容辞要替你做内线咧!“秦桧笑着,愁容化作笑容,说道:”此计甚妙,我有你这女诸葛赞助,何愁大事不成?不过才貌两全的女子,一时到哪里去找寻?“王氏笑道:”相公真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临安为湖山胜地,自定都以来,市面日益繁盛,秦楼楚馆中必多丽人。相公亲往求之,何愁不得?“秦桧听说,喜溢眉梢,就同门客吕昭出外作狭邪游。
那时北地胭脂、南朝金粉,都因避免金人入寇,群趋临安。
靠着天子驻跸之所,各路有重兵把守,可以高枕无忧,兼之那时官吏不禁狎妓,一班廷臣,自公退食,无可消遣,便入勾栏中买笑,聊以点缀升平。因是湖滨一带,妓馆竟有二十几家。
那吕昭本是个风流郎君,时常出入于秦楼楚馆间,当下引着秦桧径出清波门,一路穿长街,过短巷,径向湖边行来。只见酒市花楼,歌台舞榭,湖中画舫,荡桨中流。陌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人一路玩景一路走,穿入一条曲巷。吕昭说道:“这条名叫金粉巷,巷中都是妓院,别无杂色人家居住。”说着,引入妓院。鸨母接客,龟奴进茶,认得是贵客,接待得格外殷勤。
无如一班妓女,都是庸脂俗粉,不独肌肤粗糙,并且出语粗俗,不知礼貌。连走十几家,竟无一个看得入眼的。秦桧笑语吕昭道:“求才难,不料求美也如此不易!”吕昭指着左边一家妓院说道:“个中有妓,名叫嫣红,不仅貌艳如花,且能吟诗搭对,个中推为翘楚。”一壁说,一壁移步入,龟奴报称客来。
二人径造嫣红妆阁,嫣红含笑相迎。秦桧把她仔细打量,见她高髻盘云,长眉入鬓,目如秋水,鼻赛琼瑶,腰如弱柳,指若春葱,体态苗条,身材匀称,好一个绝世美人。心中暗暗欢喜,就向她问明年岁及家世,方知她本是扬州世家女,幼年丧母,扬城失陷时,老父被难,她遂堕落娼门。幸得鸨母视若亲生,先则送她上学读书,继则令她学习弹唱,所以略通文墨。当下秦桧即与吕昭商诸鸨母,欲为脱籍。鸨母初尚拒绝,二人只好废然而返。后来往返数次,直到吕昭和盘托出,告以进奉当今天子作妃嫔,鸨母方才首肯。秦桧遂化费二千金迎归家中,本拟即日进奉,恰值高宗守制,不敢冒昧贡献,只好藏在私衙中,延请教坊化师,授以歌舞,兼习宫闱礼节。
那秦桧不是鲁男子,日夕同这花朵儿似的美人厮混在一处,便想尝鼎一脔,效学吕不韦,先奸孕而后进奉,将来便是私下的太上皇。打定主意,便与嫣红眉来眼去,有时竟与她搭讪打趣。那王氏是个醋娘子,自从买得嫣红到家,常常注意她的行动,初时尚无疑虑,日子隔得久了,看出光景不妙,就叫爱女与嫣红同榻。继思若然挨过三年进奉,百密总有一疏,哪里防得尽许多,还是从速进奉为妙。屈指计算,皇上守制已届一年,相隔上皇的死期,已满三年咧,就借着这个为口实怂恿秦桧如是这样密奏高宗,就可将嫣红进奉,有了她做内线,何愁不得相位。秦桧称善,就入宫密奏高宗道:“陛下何轻视宣和太后,全不放在心上了。”高宗太息答道:“宣和太后是朕的生母,岂肯忘怀,屡次遣使求和,也就为宣和太后。现在王伦已返,金人仍无诚意放还,徒唤奈何!卿也甲有所闻,何出此言呢?”秦桧答道:“父母亡,人子服丧三年,乃是古礼;苟父亡母在,或是母亡父在,服丧不得过期,过期则未死的父或母,必受其殃,故老相传,屡试不爽。而今适值上皇崩后三年,理当终服,陛下因报丧来迟,于崩后二年始行成服,仍欲守三年之丧,对于上皇固属尽孝,对于宣和太后未免说不过去咧!所以陛下举寝持服之始,臣与百官曾七次上表,请以日易月,也就是为宣和太后计。”高宗听了这一席话,沉吟了良久说道:“外朝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