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深恶 痛绝地说:“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把那些自夸能富 国强兵的人称为“民贼”。
这里实际上就是“富国强兵”与“仁义道德”之间的冲突。
所谓“春秋无义战”,(《孟子·尽心下》)既然如此,战国又 有多少“义战”呢?所以,在孟子的时代,战争与仁义道德,至 少在孟子的思想上是格格不入的。正因为这样,他才一贯反对靠 战争,靠军事力量取胜的“霸道”,而主张靠政治,靠仁义道德吸 引人,感化人的“王道”。这是仁义道德与“强兵”的冲突。
至于“富国”,讲的是“利”,追求的是“辟土地,充府库”, 这与他所说的“以义治国,何必言利”正是针锋相对的观点。遭 到他的反对更是理所当然的了。
由此可见,孟子之所以深恶痛绝那些自诩能够富国强兵的 “今之所谓良臣”,是以“君不乡道,不志于仁”为前提的。换言 之,这些人所搞的富国强兵是与孟子心目中的仁义道德相对立的。 假如这些国家的君主“乡道而志于仁”,假如这些“今之所谓良 臣”既富国强兵又行仁义道德,那孟子又该怎么说呢?
当然,这都是“假如”,正如我们在前面所说,孟子之所以形 成他的这种思想,正是因为他所处的现实是“富国强兵”与“仁 义道德”相对立的。因此,要抽象出来问这个问题,就只有我们 自己来回答了。假如真能够既富国强兵及行仁义道德,二者得兼, 又何乐而不为呢?我们今天说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 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正是这种“二者得兼”的追 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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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过无不及原则的运用
【原文】
白圭①曰:“吾欲二卜而取一,何如?”
孟子曰:“子之道,貉②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
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 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③,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 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④,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 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 尧舜之道者,大梁小梁也。”
【注释】
①白圭:名丹,曾做过魏国的宰相.筑堤治水很有名。②貉(mo): 又作“貊”,古代北方的一个小国。③饔(yong):早餐。飧(sun):晚 餐。这里以饔飧代指请客吃饭的礼节。④去人伦,无君子:去人伦指无 君臣、祭祀、交际的礼节;无君子指无百官有司。
【译文】
白圭说:“我想定税率为二十抽一,怎么样?”
孟子说:“你的办法是貉国的办法。一个有一万户人的国家。 只有一个人做陶器,怎么样?”
白圭说:“不可以,因为陶器会不够用。”
孟子说:“貉国,五谷不能生长,只能长黍子;没有城墙、宫 廷、祖庙和祭祖的礼节,没有诸侯之间的往来送礼和宴饮,也没 有各种衙署和官吏,所以二十抽一便够了。如今在中原国家,取 消社会伦常,不要各种官吏,那怎么能行呢?做陶器的人太少,尚 且不能够使一个国家搞好,何况没有官吏呢?想要比尧舜十分抽 一的税率更轻的,是大貉小貉;想要比尧舜十分抽一的税率更重 的,是大桀小桀。”
【读解】
那就只能十分抽一,完全合于尧舜之道了。
白圭知道孟子主张薄赋税,所以故意来问他,定税率为二十 抽一怎么样。殊不知,孟子从实际情况出发,奉行的是无过无不 及的中庸之道,所以,在这里展开了一次中庸的现实运用。既回 答了白圭的问题,又表明了自己无过无不及的主张。
财政税收是维持一个国家运转必不可少的手段。可是,财政 税收多少合适?这就是一个问题了。如果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太 多,太重,老百姓就会受不了,怨声载道;如果偷税漏税太多,税 率太低,国家财政紧张,入不敷出,又会影响国家机构的正常运 转。孟子是深深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从实际出发,指出,如 果按照白圭所提出的税率,二十抽一,赋税倒是薄了,老百姓的 负担倒是减轻了,可国家怎么运转呢?除非像那边远落后的貉国 那样,根本就没有国家的机构,没有靠财政负担的单位和国家工 作人员。但文明进化的中原国家既然已不可能回到像貉国那样的 原始状态,怎能实现像貉国那样的税收制度呢?当然,这样说并 不意味着收得多越好,像暴虐的夏络那样,模征暴敛,把人民逼 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孟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有恰到好处,才是儒者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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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邻为壑,仁人所恶
【原文】
白圭白:“丹之治水①也愈于禹。”
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②。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逆付谓之泽③水——一降水者,洪水也—一仁 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
【注释】
①丹之治水:白圭治水的方法,据《韩非子·喻老篇》记载,主要在于筑堤塞穴,所以孟子要指责他“以邻国为壑”。②壑(he):本义为沟壑, 这里扩大指受水处。③洚(jiang):大水泛滥。
【译文】
白圭说:“我治理水比大禹还强。”
孟子说:“你错了。大禹治理水患,是顺着水的本性而疏导, 所以使水流汪于四海。如今你却使水流到邻近的国家去。水逆流 而行叫做洚水--洚水就是洪水——是仁慈的人厌恶的。你错 了。”
【读解】
从方法上说,大禹治水顺应水性,重在疏导;白圭治水却高 筑堤防,重在堵塞。
从效果上说,大禹最终将水导入四海,而白圭却把水堵塞后 流向邻国。导入四海造福人民而于人无害,流向邻国则是损人利 己,仁者厌恶的行为。
所以孟子一再说:“你错了。”并不承认白圭治水有什么了不 起,更不用说超过大禹了。
从白圭治水“以邻国为壑”联想到我们生活中“以邻为壑”的 现象,那可真是比比皆是,举不胜举的了。比如说,一个普遍现 象是,自己家里装修得非常豪华舒适,干净得一尘不染,但却把 垃圾桶垃圾袋放在与邻居共用的楼道里;自己家里的花岗石地面 或木地板或纯羊毛地毯要保持清洁,却把一家人乃至客人的臭鞋 子都堆在门外楼道上摆展览,让上上下下的邻居都在鞋阵中捂鼻 而行。这只是最为常见最为普遍的生活小事,至于那商家之间的 竞争,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政治斗争中的你死我活,“以邻为 壑”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总而言之就是一种损人利己,嫁 祸于人的行为。
当然,你知道“以邻为壑”,人家也同样知道“以邻为壑”,结 果是人人都成了“邻”,成了“壑”’,到时候,也就没有一处干净, 没有一处不受灾害了。由此看来,“以邻为壑”的最终结果是害人 害己。所以,还是收起这种“仁人所恶”的“以邻为壑”手段, “以邻为友”,大家和睦相处,互相帮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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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亮,恶乎执?
【原文】
孟子曰:“君子不亮①,恶乎执?”
【注释】
①亮;同“谅”,诚信。
【译文】
孟子说:“君子不讲信用,怎么能够有操守呢?”
【读解】
关于“信”的问题,孔子、孟子都有表面上看来自相矛盾的 说法:
孔子一方面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 另一方面却又说:“言必信,行必果,孩在然小人哉!”(《论语· 子路》)
孟子一方面说:“君子不亮,恶乎执?”另一方面却又说:“大 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离娄下》)
这种自相矛盾,正如我们已多次说过的那样,其实正是原则 与变通二者的对立统一。在孔子、孟子看来,一方面,“信”是君 子立身处世的基本原则之一;但另一方面,又不能拘泥于小节小 信。所以,应该以“义”来进行调节变通,这就是孟子所说的 “惟义所在。”其实,二者的辩证统一,孔子在《论语·卫灵公》里 也已经说到过,这就是“君子贞而不谅。”贞是大信,谅是小信 (与孟子本章的“亮”(谅)泛指一般的信不一样)。一句话,要大 信,不要小信;要在原则问题上讲信用,不要拘泥固守于小节上 的一成不变。
这就是孔子、孟子关于“信”的辩证观,值得我们特别注意. 以免引起思想认识上的迷惑不解乃至于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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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善足以治天下
【原文】
鲁欲使乐正子①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
公孙丑曰:“乐正于强乎?”
曰:“否。”
“有知虑乎?”
曰:“否。”
“多闻识乎?”
曰:“否。”
“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曰:“其为人也好善②。”
“好善足乎?”
曰:“好善优于天下③,而况鲁国平?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 皆将轻④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也也(6),予 既(5)已知之矣。’也也之声音颜色距(7)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 外,则谗谄面谀(8)之人至矣。与谗诌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
【注释】
①乐正子:复姓乐正,名克。②好善:这里特指喜欢听取善言。 ③优于天下:优于治天下的意思。优,充足。④轻:易,容易,不以 为难。⑤也也(yi):自满的样子。(6)既;尽,都。(7)距:同 “拒”。(8)谗:说陷害人的坏话。馅:巴结,奉承。谀:讨好逢迎。
【译文】
鲁国打算让乐正子治理国政。孟子说:“我听到这一消息,欢 喜得睡不着觉。”
公孙丑问:“乐正子很有能力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有智慧有远见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见多识广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那您为什么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孟子回答说:“他为人喜欢听取善言。”
公孙丑问:“喜欢听取善言就够了吗?”
孟子说:“喜欢听取善言足以治理天下,何况治理鲁国呢?假 如喜欢听取善言,四面八方的人从千里之外都会赶来把善言告诉 他;假如不喜欢听取善言,那别人就会摹仿他说:‘呵呵,我都已 经知道了!’呵呵的声音和脸色就会把别人拒绝于千里之外。士人 在千里之外停止不来,那些进谗言的阿谈奉承之人就会来到。与 那些进谗言的阿波奉承之人住在一起,要想治理好国家,办得到 吗?”
【读解】
在孟子看来,治理好一个国家并不单靠执政者个人的能力、智 慧和学识,而应当广泛听取和采纳别人的意见,集思广益。这样, 就会吸引天下的有识之士,治理国家,乃至于治理天下就会游刃 有余了。相反,如果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那真正的有 识之士就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而奸邪的馅媚之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