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叹息一声:“事到如今,先封闭消息缉拿凶手,等到抓住凶手后,了解事情真相再说。不过,此事正如李斯所说有些蹊跷,你了解一下在韩赵两国的内线,看看刺杀太子丹一事是否与这两国有关,若与他们有关,寡人便可以此为借口强邀燕王喜出兵协助寡人攻打两国。”
姚贾哈哈一笑:“大王若有这个想法,太简单了,随便抓个人说是凶手,令他供认自己是韩国或赵国人,受他们君王之命前来刺杀太子丹破坏秦燕结盟,然后将此事奏知燕王喜,天下人谁敢怀疑。”
韩非蓦地一惊,秦王君臣太阴毒了,说不定太子丹是他们自己派人刺死的,然后嫁祸于他国派来的刺客,这是他们君臣事先密谋好的,故意放出口风罢了。韩非看看姚贾那副贼眉鼠目的长相就生出几分厌恶之情,听了他的话更感到恶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站出来说道:“大王以法治国,以诚信获得民爱,用武力证讨天下,这都是无可厚非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太子丹被杀一定有着某种原因,大王令人缉拿凶手澄清事实,然后公布于天下,这是对的,但不可听信一些奸佞之人的言辞毁了大王的声誉。臣曾把儒士、游侠、纵横家、商贾、奸佞之人称为五蠹,太子丹一定是死在五蠹之一的游侠之手,五蠹之害再次得到佐证。臣私下认为大王身边仍有五蠹之人,理应尽早清除,否则,有害大王声誉不说,对统一大业不仅毫无益处反而有害。”
“不知韩先生所说的五蠹之人都是哪些人?能否说得具体一些?如果寡人真的发现他们有害于统一大业,坚决将他们清除。”韩非瞪了姚贾一眼,说道:“大王身边就站着一位。”
姚贾也读过韩非所写的《五蠹》,一听韩非竟当自己的面向秦王政进谏说自己是五蠹,勃然大怒,向韩非吼道:“你说清楚,我姚贾怎么是五蠹?”
韩非睨视一眼姚贾,冷哼一声说道:“你父亲曾是魏国的守门人,可谓出身卑贱,而你本人呢,原来是魏国都邑大梁南门一带的流氓,曾干过偷窃的事受到缉拿,在魏国混不下去了,才与魏缭一起逃到赵国,后来被赵国驱逐出境后才逃到秦国的。这样一个盗贼之人为大王所用,当然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你抓住大王想尽快统一天下之心,以离间各国权臣为借口骗取大王信赖,携重金到各国游说,其实只是借用秦国的国威,花费大王的钱财四处招摇撞骗,结交诸侯权臣为自己谋取私利。”
韩非说到这里,又转向秦王政:“大王当然清楚,姚贾这两年花去多少金银,但取得的成效在哪里,有一个国家臣服秦国了吗?有哪个国家的权臣在为秦国做事?”
秦王政想想韩非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便问姚贾说:“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吗?”
姚贾跨了出来:“臣当然有为自己辩解的话,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隐瞒过自己的出身,家父确是大梁南门的守门人,大梁曾有位隐士侯嬴曾经不也是东门的守门人吗?魏公子无忌多次微服与他交往,二人结为好友,此事一直传为佳话,说信陵君礼贤下士,侯嬴为信陵君赢得美名不说,也曾助他出谋划策,窃取虎符夺得兵权。姜太公吕尚屠过牛,卖过酒,也做过吏卒,但周文王不因为他出身卑贱而重用他。管仲管夷吾曾辅佐公子纠,在齐桓公死后,诸子竞争中取公子纠谋杀公子小白而被打入囚牢,齐桓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仇敌而重用了他,终于成就霸业。百里奚也是卑贱之人,秦穆公重用了他完成霸业,因此,他有王羊皮大夫之称。其他如孙叔傲、张仪、范睢也都是卑贱出身,并不妨碍他们的才华得到任用。韩非因为自己是韩国王室出身而攻击鄙人地位卑贱,尚有情可原,只怕韩非攻击在下是另有图谋吧?”
“我是为大王声誉及秦国利益着想,怎会另有图谋?无中生有诬陷他人是你这种小人一惯的做法。”
姚贾不容韩非说下去,嘿嘿一笑,说道:“我结交诸侯是为秦国出击六国扫除障碍,你进谏大王清除我却是为了韩国的长久存在。你上书大王提出存韩主张,明着为秦,实际却是为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韩国的长久存在,你敢承认吗?”
“你在造谣中伤,无中生有,我怎会承认!”
姚贾见韩非已经被自己的话激怒,暗暗高兴,得意地说:“曾参孝敬双亲,所以天下父母都愿意有曾参这样的人做儿子;伍子胥忠于吴王,所以天下人都想有他这样的民子;一个贤惠而又心灵手巧的女子,天下的男人都想要这样的女子做妻子。诸侯各国的权臣为什么要乐意与我结为朋友,正因为我对大王忠心不二。而韩先生却恰恰相反,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心恨秦攻打你的家邦却口口声声支持大王统一天下,明知秦统一六国必须扫除韩国这一心腹大患,却上书提出攻赵。你指责我是五蠹让大王清除我,才是真正的险恶用心,毁坏大王的声誉,让大王学夏桀听谗言诛杀良将,断绝效忠秦国之人。你攻击我出身卑贱使大王不用我,也是让秦国失去大批地位卑贱却贤才的士人。”姚贾说到这才转向秦王政,十分恳切地说道:“大王如果听信了韩非的谗言,只怕从此以后秦国就没有忠臣了,望大王认清韩非的险恶用心,早早除去对秦怀有二心之人,以免后患无穷。”
秦王政挥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谁是谁非,谁忠谁奸,寡人自有分寸。”
李斯离开咸阳宫,追上姚贾,姚贾叹口气,说:“韩非虽然暂时尚没有得到大王信赖,但凭他的才学取得大王宠信只是早晚的事,不久的将来,韩非一定能够得到相国一职,到那时,你我都不会有立足之地,应当尽快想办法除去此人。”“如何除去此人?是诽谤他借大王之手铲除他,还是派人暗杀?”李斯问道。
“当然是先诽谤他,只要大王对他不再宠信,再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现在若派人杀了他,即使事情不败露也一定引起大王猜疑,对我等决没有益处。”
李斯有所顾虑地说:“大王聪明过人,又有心在秦推广韩非之学,稍一不慎就会被大王识破的,一旦大王知道我等在诽谤韩非,那就弄巧成拙了,适得其反。”
姚贾诡秘一笑:“太子丹不是被杀了吗?你可以从调查此事入手嫁祸韩非,不动声色地置他于死地。”“如何嫁祸于他?”李斯问道。
姚贾嘿嘿一笑:“李廷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想借我之口说出你想说的事吧?告诉你,你我都是同一山坡上的狼与狈,而韩非则是一只虎,虎来了,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别看你们是同门师兄弟,真正的竞争敌手就是同门师兄弟。庞涓与孙膑、苏秦与张仪就是李兄你的镜子,望李兄早作打算,一山不容二虎,一槽不栓二驴,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再犹豫一段时间,错失良机,想搬倒韩非就更加困难了。”
李斯沉默不语。其实,不用姚贾提示,他早已想好了怎么办。李斯虽有一丝不忍,但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只好践踏友情,令他感到困惑的是同窗学友为什么都走到水火不容刀兵相见的地步,且不说庞涓与孙膑,就是张仪与苏秦也令后人扼腕叹息。张仪与苏秦都曾求学于鬼谷子门下,学得游说之术。同学时,苏秦自愧不如张仪,然而,当苏秦在赵国当上相国时,张仪依然穷困潦倒于家中,张仪迫于生计前去赵国投靠苏秦,先前吃了闭门羹,后来虽然得以相见,但得到的却是苏秦的冷漠与羞辱,尖酸刻薄的话使张仪不能容忍,一怒之下离开赵国来到秦国,历尽艰难受尽屈辱终于等来了拜见秦惠文王的机会,凭着他的足智多谋与能言善辩,取得秦惠文王赏识,由客卿升为相国,不动一兵一卒离散六国合纵之约,两次使楚,诱使怀王中计。苏秦头悬梁锥刺股,力主合纵,身挂六国相印显赫一时,最终却屡遭排挤,惨死齐国。一对同窗学友各为其主斗斗杀杀八十年,其中的恩恩怨怨令后人嗟叹不已。
李斯与韩非情似于苏秦与张仪,但现在二人同事一主,他不想相煎太急,姚贾似乎看出李斯的心意,怂恿说:“无毒不丈夫,存妇人之仁最终只能成为他人刀下鱼肉,你好自为之吧。”
李斯与姚贾边说边来到广成传舍,查看太子丹被杀现场,现场封闭完好,十几名守卫人员都是一刀结果性命,很少留下打斗的痕迹,惟太子丹居住的地方一片狼藉,好像激烈拼斗过。令李斯感到奇怪地是,太子丹被杀后而且毁去面容,如果不是从衣着装束及身材,几乎无法判断死者就是太子丹。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李斯颇为不解。
姚贾俯下身仔细辩认一下血肉模糊的尸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李斯凑上前问道:“你从燕国一路陪同太子丹来到这里,与他结交较多,应该能判断出这具尸首的真假?”
“看身材极为相似,但此人的手掌又好像与太子丹的手不相符,我记得太子丹的手光滑细腻,而此人的手却十分粗糙,不像出身于王侯世家子弟,倒有点像普通百姓。”
姚贾的话也提醒了李斯,李斯又仔细看了看死者的手脚,都很粗糙,像是劳动者之手,与太子丹的身份似乎不符。莫非有人以假乱真,把真正的太子丹换走了,死者只是一个挡人耳目的替身,如此说来,真正的太子丹并没有死。
姚贾点点头,太子丹没死又能去哪里,只有一种可能,乔装改扮逃回燕国了,可他为什么要逃走呢?姚贾想起在燕国时太子丹就不情愿来的事,是燕王喜威逼利诱才把太子丹送出国的。刚到秦国,在为太子丹接风洗尘的宴会上,秦王政曾说把太子丹永远扣留此地,天雨粟、马生角、乌头白才准许太子丹重回燕蓟。因为秦王政当时是半真半假说的话,姚贾就坐在太子丹的旁边,他注意到太子丹的表情变化,恐怖、无奈、羞愧之余更多的是仇恨,也许那一刹那太子丹就蒙生了逃走的念头。
当然,这只是李斯与姚贾的推测,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李斯一面密令潼关、函谷关等关卡哨所严密查巡可疑之人,一面飞鸽传信潜伏在蓟城的内线人员打听太子丹是否回国。
在没有得到确证前只是怀疑,如何向秦王政奏报此事呢,姚贾说道:“现在不要告诉大王太子丹可能没有死而是逃走了,应以追查凶手为名嫁祸韩非,把韩非逮捕入狱。”
“说韩非是杀害太子丹的凶手鬼才相信,此话一出大王就知道我等在诬告韩非,岂不弄巧成拙?”
“李兄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嫁祸韩非不一定指控他为凶手,你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姚贾凑到李斯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李斯听后翘起大拇指说:“佩服,佩服,姚兄的智谋在下今日才算真正领略到,无怪乎姚兄能够纵横六国说服那么多权臣归附大秦,我李斯不如也!”姚贾嘿嘿一笑:“李廷尉总爱把称赞人的话说得同骂人一般,把骂人的话说得同赞美之辞一般,姚某愚钝,实在不知李廷尉是称赞我还是骂我?尽管我姚贾在游说他人时阴谋与阳谋并用,但对朋友还是愿意两肋插刀、肝脑涂地的。”
李斯急忙解释说:“姚兄不必多疑,在下的确钦佩你的聪明才智,什么阴谋阳谋,只要能够办成事就是好谋,大王用人各取所长,这正是你深得大王重用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