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原谅母亲的不辞而别。因为你爱你的父王,母亲知道你不会抛下他跟我走。嬴政也非常宠爱你,正是如此,母亲才放心地离你而去。
对不起,我的女儿。——永远离你而去的母亲高渐离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奔涌而出,他从小就被父亲抛下,与母亲相依为命。尽管父亲蔡泽为他们母女留下很多的财产,但他依然恨父亲。因为蔡泽投奔了秦国,为自己的敌国效命,这在当时燕国人看来,是一种无耻的叛国行为。高渐离遭受过不少人的白眼和歧视。
一个被母亲抛弃,一个被父亲抛弃。两个来自敌国,年岁相差两旬多的男女,心灵开始相通。高渐离默默接好筑弦,调整好。然后拿起华阳公主丢在一边的筑槌,轻轻敲击筑弦。那曲《易水送别》的曲子从他手下荡漾开来。
伴随着悲壮的筑音,一男一女的声音在合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曲尽时,华阳公主已拭去泪珠,娇美的脸上绽出鲜艳的笑靥。“高先生,你肯为我击筑了!”高渐离也笑了。
“你是我的知音了。乐为知音者鸣么。可是,我决不会为嬴政击筑。”
“我们不提他。你能指点我一二吗?”“愿为公主效劳。”
两人并排而坐。高渐离一边纠正着华阳公主的错误之处,一边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华阳公主专注地倾听着,用手击打着。每每有恍然大悟之处,脸上都闪过惊喜的笑容。
两人正全神贯注于筑乐之中。忽然,一阵脚步传来,厮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满面的惊慌之色,老远就叫道:“不好了,万岁爷来了!”
两人惊愕地抬起头。华阳公主吃惊地问道:“父王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不会在前方拦住,就说马上就到!”“不……不行,万岁爷说急着见您,问您在哪儿,奴……奴婢不敢隐瞒……万岁爷就往这边来了。”
“没用的东西!”华阳公主跳着脚骂道。
“奴……奴婢说过,留……留下男人在宫里,早晚要出……出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让高先生躲起来!”高渐离比她们镇定得多,轻松一笑,说道:“公主放心,高某知道怎么做,决不连累你。”
“哎呀!快走吧你。”厮儿拉着他躲进后面一间闲置的房间里。刚把高渐离安置好,秦始皇就带着胡亥、赵高和两个黄门侍郎走了进来。胡亥是个十岁的孩子,跳着脚跑在前面,边跑边拍着手叫着:“阿姐,阿姐,父皇看你来了,快出来呀!”
厮儿不知是祸是福,吓得脸色煞白。华阳公主虽然深得始皇宠爱,但也知道藏逆钦犯是什么罪。因此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迎上前去,给始皇跪倒行礼。
“女儿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伸手拉起女儿,望着她,伤感地说道:“乖女儿,父皇最爱看你脸上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可是,今天你没有笑容,只有悲戚之色。难道你全知道了?”
华阳公主以为父皇知道了高渐离的事,只得低下头来,难过地说道:“父皇,女儿对不住您,女儿……”始皇突然暴怒起来,吼道:“不,你没有错。朕要颁令天下,缉拿这对狗男女,将他们碎尸万段。”
华阳公主这才知道父皇是为母亲和尉缭的逃走而发怒。看来高渐离的事他是一无所知,她放下心来,却把母亲留下的那份帛书双手呈到始皇面前,待父亲看完,便哀求道:“不管怎么说,她是儿臣的亲生母亲。父皇,儿臣求您,放过他们吧!只要母亲还活着,儿臣就会生活得愉快。如果让女儿看到父亲杀母亲那种惨景,女儿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始皇端详着他这个最喜爱的女儿,内心生出无限的感慨。身为帝王,他有二十多个子女。可是,儿女们慑于他的威严,大多不敢跟他亲近,惟有华阳公主和胡亥不怕他。总爱在他膝前绕来绕去,甚至敢拔他的胡子。他反而最喜爱他们。当然,这中间也有因为宠爱他们的母亲的原因。如今,面对华阳公主的请求,他的心软了。何况,他还有自己的考虑,如果颁令天下缉拿公孙琬和尉缭,势必将他们私奔的事公布天下,岂不丢了始皇帝的尊严。于是,说道:“乖女儿,放心吧!父皇答应你。不通缉他们。就成全他们吧!”“父皇,女儿代母亲谢谢您了。”华阳公主破涕为笑,赶紧亲自为始皇沏茶。始皇一边品茶,一边爱怜地望着她说道:“其实父皇对于他们的出逃并不在乎。尉缭早有去秦之意,他已经逃过一次,被朕发觉,便推说上街闲走。他不愿事朕,朕也不强求。人各有志么。只要不反秦就行。至于你母亲,她不过是朕众多宫妃中的一员,朕虽然很喜欢她,可是朕对她总有一种隔镜观花的感觉。既不可得,亦不必毁它。由她去吧!朕有这个容人之量。可是,朕恨她竟这么狠心弃你而去。没娘的孩子,不论多大,都是让人可怜的。所以,当朕听说他们逃走时,最担心的就是你。”
华阳公主靠在他肩上,摸着他长长的胡子,高兴地说道:“谢谢父王的关爱,女儿一定好好孝顺您。”
“朕的女儿嘴巴就是甜。”始皇慈爱地说道,忽然发现胡亥不见了,忙问道:“胡儿呢?又野到哪儿去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胡亥早已不见了。赵高忙答道:“陛下放心,少公子不会出了这座院子。奴才亲自去找。”说完便出去了。
没多会儿,赵高拉着吵吵嚷嚷的胡亥走了进来。到了始皇跟前,胡亥还踹了赵高一脚,鼓着嘴巴,气呼呼地骂道:“该死的东西,你拉我干什么,我一定会找到的。”赵高委屈地说道:“万岁,少公子说他要找一个人,奴才怎么劝也劝不回来,只好硬拉他回来。”
始皇最喜爱胡亥,不但因为他是最小的儿子,还因为他性情暴烈,不似其他公子温顺。始皇在他身上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因此,对于胡亥的无礼不但不责怪,反而问道:“胡儿,你在找什么人?”
胡亥狡黠地望了华阳公主一眼,笑道:“孩儿在找一个男人。姐姐这儿有一个男人。”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厮儿吓得面如土色,华阳公主脸色微变,心中恨恨地道,这个小恶魔怎么知道高渐离藏在这儿?别是唬我吧。她慌忙掩饰着笑道:“小弟真会说笑。这里除了你和父皇,哪里有什么男人。那些黄门侍郎算得上男人么。”
赵高也点头,谄媚地笑道:“是啊,像奴才这样的,可算不上男人,少公子不要胡说。”“谁胡说了!”胡亥瞪着赵高,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天我在墙外的树上掏鸟蛋,明明看见有一个高个子、穿青衣的男人在里边走来走去。华阳姐姐还在旁边击筑呢。可是,等我下来,从门口进去时,却被厮儿轰出去了。”
华阳公主闻听,脑袋里轰地一声,顿时花容剧变。厮儿则吓得体似筛糠,冷汗哗哗直流。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始皇看着她们的神态,顿时明白了,脸上青筋暴起,声音冰冷地问道:“那个人是谁?是不是高渐离?”
以始皇的绝顶聪明,联想到咸阳令的奏折,自然猜测到是他这个宝贝女儿扮作宫里人,把逆犯带进宫里。怪不得郎中令马其妙查了这么多天毫无结果。郎中令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公主府中查问。
华阳公主见父亲已经说出高渐离的名字,知道休想蒙混过去,索性长跪在地,苦苦哀求道:“父皇,女儿知罪。可是,高先生是旷世音乐奇才,您千万不能杀他。您要是不答应女儿,女儿宁愿去死。”始皇气得站起来,怒骂道:“糊涂的东西。高渐离是朝廷钦犯,你快告诉朕,把他藏在哪儿了?”
“不,父皇要是不答应,女儿死也不说,您就杀了女儿吧!”华阳公主美目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
始皇怒极,巴掌高高地举起,正要落下去,忽听华阳公主哭泣道:“妈,你为什么狠心抛开女儿,自己走了。”他一阵心软,巴掌到底没落下来,却把毒焰似的目光射向瘫软在地的厮儿。
“大胆的奴才,快说,高渐离在哪里?”
“奴……奴婢……”厮儿话没说完,人已经吓昏过去了。始皇岂肯放过她,立即命道:“来人,把这个该死的东西拖出去,凌迟处死。再把这里仔细搜查。朕就不相信找不到高渐离。”“遵旨!”
门外冲进来一批黄门侍郎,有人架起厮儿就走,有人开始搜查房间。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院中轰响。“嬴政,不必多事了。高某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一间闲置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子。搜查到屋前的两名黄门侍郎一见,立刻上前按住他的双臂。高渐离傲然地道:“不必如此,我会跟你们走的。”
始皇脸向着门外,正巧能看见高渐离,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筑艺称绝此地的乐师,便大声向侍郎们命道:“放开他,让他自己走过来。”
高渐离被放开,昂然走向始皇。他是第一次见到嬴政。嬴政长目、隆鼻、龙眉修长入鬓,面含阴鸷之气。就是他以武力灭掉了六国,统一了天下。给多少人造成了亡国之痛。高渐离心中的仇恨之火也在熊熊燃烧,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此刻根本不可能杀死身有武功的嬴政。还是救华阳公主和厮儿,于是,他坦然一笑,说道:“嬴政,是我偷偷潜入公主府,威胁公主收留我的。与公主和厮儿无关。要杀要剐请对高某来,不要为难两名弱女子。”华阳公主听了,挺身横在高渐离面前,面无惧色地向始皇说道:“父皇,女儿再求您一次,高先生是世间少有的音律奇才,求您法外施恩。”
始皇不理睬她,却向高渐离冷笑道:“果然是荆轲的朋友,豪气干云。朕也不能不佩服。可是,逆犯就是逆犯。我大秦帝国是讲究法治的。虽然你是音律奇才,也要按律治罪。就是朕也讲不下这个人情。不过朕可以答应你,饶过公主和厮儿之罪。来呀,放了厮儿。”他的话有一半是说给华阳公主听的。黄门侍郎遵命,把厮儿拖了回来。
华阳公主彻底失望了,她知道始皇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休想改变。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来呀,将逆犯交廷尉府议罪。”赵高深明始皇之意,向黄门侍郎吩咐道。“慢!”
高渐离望着华阳公主的泪眼,心内一酸,向始皇说道:“嬴政,高某有一事请求。”始皇脸上现出讥讽之色。“高渐离,你也会求朕么?”
“高某不为求生。请求能为公主击最后一次筑。因为她是高某的知音。因仰慕高某筑艺,甘愿冒性命之忧留高某在府内。”
始皇惊愕,他没想到高渐离请求的是这样简单的事。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清楚华阳公主是因为喜欢听击筑才把高渐离藏在府里的。所以,对于女儿的过分行为,他并没有真正动怒。对于高渐离的请求,他当然满口答应了。
华阳公主感激地望了高渐离一眼。短短的日子里,她已被这位有着傲骨的音乐奇才的人格魅力倾倒了,由仰慕而至爱慕,从而将自己全部的少女柔情倾注到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身上。“谢谢你,高先生!”
她亲自扶高渐离在正中几案前坐下,为他摆正了筑。“公主要听什么曲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