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仓扶起子亻奚,“公子行如此大礼就是把师傅看作外人了,自从我被委派为公子的太傅,就把全部生命交给了公子,只要公子能够事随心愿,师傅万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公子想做的事关系重大,仅有师傅的谋划是不够的,还要有夫人的配合。”士仓转向吴夫人,吴夫人平静地说道:“正是我这做母亲的无能,才使我儿受辱,没有得到太子之位。只要能让我儿获得太子之位,老身万死不辞,请太傅直说吧。”士仓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既然夫人愿为公子的千秋大业赴死,我就直说吧:子楚和夫人及公子因为争夺太子一事互有隔阂,防范较谨,特别是子楚如今新立太子,可能更加注重保护自己,想一举将他置于死命决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现在恰好有个机会,也许是苍天故意把它送来帮助公子的。”
“什么机会?”子亻奚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子楚流失赵国的妻儿已被送回,夫人可以借此机会宴请子楚全家,只说为赵姬母子洗尘,并邀请子楚作陪,夫人想方设法在酒中下毒,便可除去子楚。”
“倘若子楚不来赴宴呢?”吴夫人问道。
“夫人再派人送去精美食品,仍可以在酒中下毒。”
吴夫人觉得其他没有更好的计策,决定按照士仓所说的办法去做,子亻奚阻拦说:“娘,万万不可,如此做法,无论成败与否都将连累您,孩儿决不会为了贪图太子之位眼看着让娘送死,倘若这样,孩儿宁可做一普通百姓,也不能让娘去死,否则,让儿如何有脸活在人世上,这千古骂名孩儿将如何承担?”
吴夫人轻轻抚弄一下两鬓斑白的发丝,“儿,你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娘也不是甘于人下之人,多年来一直想凌驾于华阳夫人之上,无奈出身低微,处处受制于她。凭娘容貌、才华,华阳夫人怎抵得上我的十分之一,就是深得安国君宠爱方面,娘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为出身不同,注定了娘终生屈居人下的命运。如今这个世道,有才固不可少,但许多时候,家庭背景比自身拥有的内在条件更重要!可是,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选择的,我用一生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地位都不能够,娘心里难受哇!”吴夫人叹息一声,眼睛湿润了,喃喃说道:“娘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正是娘的出身地位又决定了孩儿你今天的命运,他子楚何德何能被立为太子?娘愧对你呀,现在娘终于明白了,那些获得高位的人都有个好的出身,他们虽然没有付出多大代价,但他们的祖辈父辈付出了,要想得到必须付出,这是人生等价交换的原则。正是华阳夫人,她虽然是一个并不热衷于名份地位的人,但她什么好处都能得到,因为她的祖父,华阳君付出了血的代价,她的父亲也为了权势而死于非命。当她的祖父为地位去拼搏流血时,我的祖父呢?只愿做一个平常人而安于现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我才不得不从零做起。再说子楚,他早年质押邯郸,成为一个弃儿,这与他生母夏夫人卑贱的出身相关的,现在之所以地位显赫,只是因为投身到华阳夫人膝下,是厚颜无耻丧失一个做男人的尊严换来的。我儿当初稍稍向华阳夫人靠近一点,怎会有子楚的今天。”
子亻奚从母亲的口气中听出一丝埋怨,不服气地说:“孩儿对子楚那种卑鄙无耻的做法不屑一顾,也瞧不起华阳氏家族为非作歹的行为,才不愿委身他们膝下,对此,我没有丝毫遗憾,我只是痛恨父王不能知人善任,看不透子楚卑鄙无赖的小人行为!”
吴夫人连连摇头,“我儿太年轻气盛了,做事不懂权宜之策,一意孤行才导致今天的惨败,今后行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从此之后,娘也许不能多照顾你了,你要好自为之吧!用娘的一条并不尊贵的生命能给我儿换来执掌大秦江山的机会,实在太便宜了我们,为娘就是死上千次百次也值得啊。”
吴夫人说完,便告辞离去,子亻奚望着母亲略显苍老的身影,有说不出的辛酸,但他无法阻拦母亲的行动,也不愿阻拦,正如母亲所说,用她的并不尊贵的生命换来儿子的一片江山社稷,实在太便宜了。
夜更深了,子亻奚毫无睡意,他心神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命运的突然转机。
子楚正和吕不韦议事,忽然接到侍女报告说,吴夫人为太子全家离散多年如今重圆而高兴,特备盛宴筵请夫人和公子,为她们母子洗尘,并请太子作陪。
子楚微微笑道:“吴夫人为赵姬和政儿洗尘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用意是借此机会拉拢我,向我买好,不让我排挤她的儿子,同时也是为她自己的后半生留条后路。既然主动向我讨好,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我要亲自携夫人和政儿去赴宴。”
子楚话音未落,吕不韦就阻拦说:“太子如今身价不同往昔,怎能随便答应赴宴呢?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请太子三思:太子与吴夫人和子亻奚一向有隙,为争太子之位表面上一团和气,而暗中却剑拔弩张,几乎反目成仇。如今子亻奚没有获得此位,子亻奚与吴王妃对太子应该恨之入骨,可她不仅不恨,反而主动宴请太子全家,这似乎不合情理,如此宴请还是不去为好。”
子楚犹豫片刻说:“吴王妃亲自邀请,如果一口回绝,传到父王那里,怪罪下来也不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谅子亻奚母子也不敢对我怎样!”
吕不韦建议说:“太子还是小心为好,太子不去赴宴,但可以邀请吴王妃来到长扬宫,变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如果吴王妃真心为夫人和少公子洗尘,并有心和太子搞好关系,她一定会答应公子的要求来到长扬宫。如果吴王妃不来,则说明她心虚,有和子亻奚密谋图谋太子之举,今后更要严加提防。”
子楚觉得吕不韦分析得有理,便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赴宴,并邀请吴王妃到长扬宫与赵姬母子相见。
吴王妃听到奏报十分恼火,哼,子楚未免太托大了,刚刚被立为太子就如此狂妄,让我去见他,我毕竟是你的长辈。
尽管吴王妃内心极不情愿,但为了儿子的前途,为了计策能够实现,她一口答应了来人的请求,准备去长扬宫走一趟。
吴王妃带着四名随从侍女来到长扬宫,子楚、赵姬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在子楚的介绍下,赵姬和嬴政上前拜见了吴王妃,吴王妃命人捧上带来的礼品送给赵姬母子,作为初次相见的见面礼。众人随便闲聊一会儿,那边有人来报说酒宴已经准备好,请各位入席。吴王妃见机会来了,主动说道:“本来我是要请你们全家到我宫中赴宴,如今却成为长扬宫的客人,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便把宫中珍藏十年之久的一坛老酒带来,让大家品尝一下。”吴王妃话音一落,又有两名侍从捧上一坛陈年老酒。子楚对酒并没有嗜好,他也品不出什么好坏,但他知道吴王妃所带来的酒一定是酒中珍品,因为他知道父亲嗜酒,而父亲又特别宠爱吴王妃,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吴王妃是酿酒世家,宫中藏有好酒。子楚决定把吴王妃带来的酒留给父王来宫中时饮用,于是谢绝说:“王妃娘娘的心意我领了,既然来到长扬宫,就饮用我长扬宫中的酒吧,娘娘带来的好酒留我今后慢慢品尝。”
吴王妃担心子楚看出破绽,也不再强求,只好十分失望地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计策破产。
刚开宴不久,忽然传来侍从人员的报告,大王来长扬宫了。众人正要起身相迎,秦文王已步入大堂,众人急忙下跪参拜,秦王挥手让众人起来,子楚一边把父王请到主位坐定,一边致歉说:“儿臣不知父王贵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父王降罪!”秦王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孤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我那平安归来的孙儿。昨日听王后说嬴政聪明可爱,有嬴氏先祖风范,将来必定能够光大我嬴氏祖业一统天下,成为一代霸主,快把我那孙儿叫来让爷爷看看?”子楚让嬴政上前拜见爷爷,嬴政上前施礼,脆生生地说:“政儿叩见大王祖父,愿大王祖父与天地一样长寿,像青松一样健康,并祝愿祖父早日打败东方各国一统天下。”
文王俯下身拍拍嬴政的头,“真是我的好孙儿,爷爷这一把老骨头,只怕不能统一天下了,只好把称帝的希望寄托给你爹爹和你了。”
“爷爷不老,爷爷一定能行!”
“好,好,爷爷行,等到爷爷统一天下后,一定带你到东方各国走一走,遍游天下,看看天下究竟有多大。”
吴王妃见文王对嬴政如此喜爱,心中更是酸溜溜的,微笑着打断文王的话说:“大王只顾说话,把吃饭的事都给忘了,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向大王提意见呢。”
“你这老太婆平时不是不爱吃吗?怎么今天嘴巴这么长,从长林宫吃到长扬宫,也是来看我的孙儿吧?你做奶奶的来看望孙儿,可要给礼物哟。”
不知为何,吴王妃突然生出一个狠毒的想法,眼中藏着一丝狡黠的凶光说:“我不仅给政儿带来了礼物,还猜中大王要来,也给大王带来了礼物呢。”
“给我带来了礼物?什么礼物,让本王瞧瞧。”吴王妃用手一指,“一坛十年陈酿的老酒!”
文王一看,这正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喝的吴家酿老酒,又听说是十年陈酿,马上来了兴致,哈哈笑道:“你平日里常跟本王提及你家的十年陈酿,就是舍不得给本王喝,却送一坛给太子,是不是想贿赂太子将来寻个靠山?”
吴王妃立即装出很不高兴的样子说:“大王如此说话可就不凭良心了,我那长林宫的好酒都是为大王准备的,大王每次去不都是上等好酒,送一坛给太子你就心痛了。”
“不心痛,不心痛,今天与大家共饮,让我等品尝一下吴家的十年陈酿是否能赛过杜康。”
文王边说边命人把酒捧上来,打开坛盖嗅了嗅,“好香,本王先饮一樽,然后再同诸位共饮。”
吴王妃急忙说道:“让大王一人独饮多没情趣,臣妾提议让太子陪大王先饮一杯,然后众人再陪大王共饮。”
文王手把酒樽,一边命人给吴王妃斟上一樽,一边说道:“倘若要陪本王共饮,在坐之人只有爱妃你有这个资格,其余人都是小辈,理当排在后面,爱妃,请吧!”
吴王妃见秦王捧起酒樽就喝,突然害怕起来,急忙失声叫道:“大王,那酒不能喝!”
可是,已经晚了,秦文王已经把满满一樽酒灌下肚中。子楚见吴王妃面色有异,立即追问道:“酒中有什么?莫非有人在酒中下了毒?”
子楚话音未落,秦文王就感到腹内猛地剧烈疼痛,嘴张了张连一句话还没来及说出就一头栽倒在地。
整个殿堂一片混乱。子楚从惊慌中醒过神,一面派人去请太医,一面把秦王抬到榻上救治。等到太医匆忙赶来,秦文王已经气绝身亡。这时,才有人想起那酒是吴王妃带来的,寻找吴王妃时,她不知何时也已经饮酒中毒身亡倒在桌下。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子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吕不韦闻讯赶到,他虽然也感到意外,但比子楚冷静得多,分析说:“事情明摆着,酒来自长林宫,酒中的毒不是吴王妃所下,她也是知情者,而下毒的真正目的是要处死太子而不是大王。如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