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终于止住哭泣,抬起红肿的眼,执拗地说:“不嘛,我要和你一起走,谁知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你一旦到了秦国受到秦王礼遇,那里有的是女人,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哪还有心思回来迎接我?要走,我俩一起走,再苦再累我都跟着你!”
“薇妹,别说傻话了,我这次去秦国吉凶未卜,也不知能否被重用呢?你去怎么办?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师傅交待?何况,我答应带你走,师傅也不会同意的,师傅他老人家年岁渐高,正需要人照料,你走后谁来照顾师傅!”
“韩非不是在这里吗?再说爹爹还可以另收弟子,只要爹爹答应,有的是学生。我早晚是要嫁人的,爹爹不会让我在此服侍他不嫁人吧?”
李斯没有办法,又哄骗道:“薇妹,你如果真的爱我就放心地让我走,无论天涯海角,你我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你不愿意就让我老呆在这深山老林中做一个无功无名的庸人吧?”“当然不希望!”
“那就对了,我呆在这里只是读书再读书,哪有机会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妻以夫荣,我只是一布衣百姓,你如何享受锦衣素食荣华富贵呢?为了我的前途,也为了你我将来的家庭,更为了咱们以后的孩子,让我去闯荡天下吧!”李斯为了稳住采薇,又说道:“师妹,我对你的情就如这大山里的石头,千年万年也不会变,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走之后移情他爱,把我丢在脑后。薇妹,有大山为证,我向月中的嫦娥发誓,终生终世只爱你一个,非师妹你不要!”
“李大哥,我也只爱你一人,非师哥你不嫁!”采薇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
李斯趁机问道:“薇妹,你答应让我一人独自去秦国寻求功名了?”采薇点点头,“只要你心中装着俺,你去龙宫地府俺也放心。”李斯为了不让采薇反悔,急忙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重重地在她香腮上吻了一下,调情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知情懂礼,善解人意。”行兮,行兮,行行兮;与君相别离。此去兮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兮地老天荒。杨柳兮依依,鸿雁兮啾啾;思君兮衣带宽,相逢兮泪满面。
韩非边走边唱把李斯送到山外,李斯上前握住韩非的双手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韩师兄,你请回吧!”
韩非恋恋不舍地说:“师弟,你一定牢记师傅的教诲,能觅到一官半职更好,实在找不到就回到兰陵师傅身边,你不体谅师傅待你的一片深情,也应为师妹着想,她对你可是刻骨铭心啊!”李斯稍稍迟疑片刻说:“韩师兄,小弟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小弟请你多多照料师妹。”
“哦,原来是这事,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照料她,直到你回来。”
“不,我是让你娶她。”
韩非吃惊地望着李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弟,你,你怎能这样亵渎师妹的感情,她对你已经献出女人最珍贵的一切,你,你却——”韩非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斯急忙解释说:“师兄,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这次西去秦国谋求功名,我早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可是,路途遥远道路艰险不说,在能人云集、智士如流的咸阳,我这样一个布衣书生哪里能显示出我的才华,求官求功名可谓登天之难,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有出人头地之日。我能否回来是小事,不能因为我耽误师妹的青春啊,那样,你我如何向师傅他老人家交待!”李斯见韩非低头不语,又说道:“韩师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一直深深爱恋着师妹,师傅也有让师妹嫁给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在这里,师妹才没有觉察到你的感情,我走之后,师妹会体味到你的这份情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妹会渐渐把我淡忘,全身心地与你相亲相爱。”李斯眼睛湿润了,执着韩非的手恳求道:“师兄,小弟求你了,求你照顾师妹,求你娶她,求你与她白头偕老!”
韩非被李斯的真诚打动了,含泪说道:“师弟,你何苦呢,你这样做不是辜负师妹对你的一片纯真感情吗?是的,我爱她,正是因为爱,我才希望你娶她,因为她也爱你,你俩人相亲相爱生儿育女是我最大的心愿。”李斯紧握着韩非的手,摇摇头说:“不,师兄,还是你娶师妹最合适,我,我——不爱她!”韩非瞪大了眼睛盯着李斯,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说——为——什——么——”
李斯想说因为师妹是师傅的女儿,师傅只是一个穷教书的,除了能写几篇文章外,一无所有,但他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李斯喃喃说道:“不为什么,爱是不能勉强的,师兄,你好好照顾师妹吧,我走了。”
李斯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向韩非说道:“师兄,我还有一事相求。”
“师兄,我想借你的那篇文章一读,就是师傅给你我评定的那篇《心度》。”
“你何不早说,那我回去给你去取。”
“不用了,我就知道师兄一定会答应的,我已经重抄一份带来了。”韩非一愣,诧异地望着李斯,不知为何,刹那间他觉得这位师弟一下子陌生了许多,李斯又说了些什么韩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李斯的身影一点点变小。
三
庄王处理完朝政,习惯性地伸伸懒腰,想想还有哪些事没做,忽然记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到南书房看看两个王子的学业了。庄王带了名随身太监信步来到章台宫,老远就听见南书房里传出嘤嘤哭声。庄王觉得奇怪,这是两位王子读书的地方,怎会有人啼哭呢?庄王走近一看,偌大的书房里狼藉不堪,地上撒满竹简片,桌子也推倒了,墨泼在地上,二王子成坐在地抽泣。成一见父亲来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庄王十分恼火,大声喝斥道:“不要哭,告诉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欺辱你,爹爹替你论理!”成这才止住哭泣,委屈地说:“嬴政从宫外带人打我。”
成说着,掀开裤裙,只见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皮鞭抽打过似的。
庄王忍住心中的怒火问道:“太傅去哪里了?”“太傅生病,已经告假多日了。”
庄王一面派人把章台宫总太监叫来重责四十廷杖,一面质问掌管南书房大臣嬴业:“你身为南书房大臣,专职王子的学业,太傅生病告假为何不及时报给孤,临时指派太傅?这是罪责其一;其二,你代替孤在此督导王子攻读,嬴政不求进取,逃学宫外,勾结宫外蛮童入宫滋事,打伤成,你却一无所知,按我大秦例律,该如何惩处?”
嬴业因为近日儿子新婚,府上忙得不可开交,把南书房的事给忘了。再加上庄王忙于朝政,许久没有来南书房,嬴业也就放松了,他自以为两个王子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年龄,多玩一下也没什么,反正以后学习的日子长着呢,临时放松几天,过后再紧一紧也不晚。万万没想到,他才两天没到南书房就闹出这等事,恰巧又让庄王遇上了。
嬴业自知理亏,又在庄王盛怒之下,哪敢有半句辩解的话,只好垂首说道:“罪当革职——”
庄王立即向门外喊道:“来人,革去嬴业南书房大臣职务,重责四十大板,令其在家里思过!”
嬴业是宗室大臣,论辈份还是庄王的叔叔呢,一句话就被革职不算,还要承受皮肉之苦,可谁也不敢上前求请。
庄王仍然余怒未消,又径直来到长扬宫,迎面看见嬴政正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在玩狗。嬴政一手牵着条黄狗,一手执着鞭子,抽打那黄狗与另一条黑狗交配。
庄王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君王的尊严,大步走上前,伸手把嬴政揪过来,朝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掌下去,嬴政白净的小脸上登时留下五个红红的手指印,鼻子嘴都被打出了血。嬴政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王后赵姬,她出来一看,见庄王正在训斥儿子,再看看满脸血污的嬴政,心中明白了几分,庄王那一巴掌仿佛打在自己心上,又疼又急,却又不得不平心静气地上前施礼:“不知大王至此,贱妾迎接来迟,请大王降罪。”庄王扫一眼赵姬,也不让她起身,粗鲁地吼道:“瞧瞧,这是你养的好儿子,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到处惹事生非,没有一点教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赵姬跪在地上,不知道儿子到底惹了什么祸,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训斥,也不敢出言顶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只好咬牙忍着往肚里流。
庄王见赵姬一声不吭,又冷冷地说道:“嬴政野性不改,缺乏管教,都是在邯郸娇惯的,要知道这里是王宫,他的身份是大秦国的王子,不是街头闹事的野孩子,秦王子要有秦宫的礼仪,守秦室的规矩,不能把你们在赵国时的刁蛮恶劣习性带入宫中,你以后要多管教你的儿子,不要给我丢人现眼,毁坏王室声誉!”
赵姬仍是低头跪着,庄王又说道:“你身为王后,主持后宫,母仪天下,不懂得如何教育子女,与你出身卑微,见识浅短有关,孤并不责怪你,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不懂可以去学,闲暇时请教一下紫玉,问问她是如何教育孩子的,成虽小,但比嬴政懂事得多,学习比他用功,学业比他进步快——”
赵姬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大王若觉得贱妾没有做王后的资格,干脆诏告宗庙,把我给废了。当初大王立我为后时就十分勉强,迫于众多宗室大臣的压力违心去做的,现在废了也不迟。我当初只是一介卖唱的歌女,承蒙大王错爱才有今天,但我毕竟出身卑贱,没见过大世面,不要因为我辱没了你们嬴氏王室之名。对于教养子女我更是一窍不通,调教王子的重任我担当不起。请你立紫玉为后吧,她是你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成也是你最骄傲的儿子,你讨厌我也因此讨厌政儿,与其让你看着我们母子心烦,奴婢请大王废了我母子,让我母子仍回邯郸街头讨饭去吧。”赵姬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嬴政已经十二岁了,见母亲哭得很伤心,自己止住哭泣,走到母亲跟前,晃动着赵姬的肩膀说:“娘,你别哭了,再哭会哭坏身子的,我今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再也不给你丢脸了。娘,这王宫不好,我不喜欢这里,我知道娘也不喜欢这里,咱们回邯郸吧,我喜欢邯郸,那里无拘无束。”赵姬给嬴政擦去嘴角鼻子上的血迹,抚摸着他红肿的脸问道:“儿啊,你到底惹了什么祸让你父王如此生气,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嬴政瞟瞟父亲,对母亲说:“我打了成。”
赵姬明白庄王发火的原因了,她整理一下嬴政的衣衫,指责说:“你身为哥哥,不好好和弟弟在南书房读书,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无怪你父王管教你,你做了错事,违反了宫规。”嬴政把头一挺,不服气地说:“成骂我,成说听他娘说的我是野种,还说娘原来是卖唱养汉子的,谁敢骂我,谁要是侮辱娘,我都要揍他!”庄王听了,脸一沉,一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赵姬把嬴政搂在怀里,望着庄王离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自从来到咸阳,庄王虽然表示很高兴,几次举行隆重的宴席为她们母子接风,但赵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