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看你浑身的解数了。”“我?”
吕不韦点点头,“你可以亲自去咸阳宫向子楚认错,求得他的谅解。子楚是一个优柔寡断人,为人心慈手柔,做事下不了狠心,只要你会运用廉价的眼泪,保证他会软下心来的。”
“万一不行呢?你也是知道的,子楚有时特别固执,认准了的事两头牛也拉不回来。”
吕不韦狠了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庄王早一天去侍候他老爸,省得他整日看着政儿不顺眼,也妨碍咱俩的事儿。”赵姬毕竟是女人心,一听这话马上紧张起来,“这,这能行吗,万一事情败露——”
吕不韦不容赵姬说下去,眼一瞪,斥道:“真是妇人之见,手不毒心不黑如何成就大事!刚才害怕子楚废了你,置你于死地,如今让你抢先一步动手,你又畏畏缩缩,话我已经给你挑明,做不做由你自己决定。”吕不韦说完,一甩手走了出去。“不韦——”
赵姬想留住吕不韦,追到门口又站住了。
吕不韦听到赵姬的呼喊,但他只作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十分清楚,对赵姬这样的女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震住她,也只有用激将法才能使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为了更大目标和个人的野心,吕不韦只好忍痛让赵姬去冒险。
五
七月流火。
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热。
庄王从长乐宫回到咸阳宫就满身大汗,他令侍从太监赵高给他脱去外衫换上短袖马褂仍觉得闷热,索性连短褂也脱去,只穿一身裤衩背心。
“大王,这样会着凉的,快穿上外衣吧。”赵高提醒说。“再穿外衣寡人就闷死了!”庄王冷冷地说。
“大王,常言说心静自然凉,大王感到闷热,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胜负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为一次进军失利而郁郁寡欢,再派大军东征,踏平大梁以解心头之恨就是。”“怎么,你也来教训寡人,谁给你的特权。”赵高见庄王面带愠色,急忙告罪说:“奴才该死,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教训大王,奴才确实怕大王着了凉。”
庄王挥挥手,“你下去吧,让寡人静静歇息一会儿。”
尽管衣服已经脱得不能再脱,庄王仍觉得憋闷,也有些困乏,可能是东征兵败事务太多操劳过度所至吧。再加上刚才听了赵姬一番无中生有的话,庄王有口难辩,气不打一处来。
庄王在室内来回走动着,思考着两宫太后训斥的话,立储的事势在必行,立嬴政为王太子这是庄王决不会答应的,为了说服两宫太后,他决定把真相告诉太后,同时,他也在考虑如何废黜赵姬王后的事,只要有两宫太后支持,宗室大臣那里就迎刃而解了。惟一有阻碍的就是吕不韦,他决不会坐视赵姬被废不闻不问的,事情的根源就在他身上。
庄王恨吕不韦,但又不得不感激吕不韦,同时,也承认吕不韦是天下难得的人才,尽管他王位稳固,仍需要他的辅佐,他要用吕不韦之才为他扫平东方六国统一天下。可是,对于赵姬的事稍微处理不善就可能与吕不韦形成死敌。作为对手,庄王不止一次衡量过自己,他自愧弗如,倘若吕不韦到了其他任何一国,对于秦国都后患无穷。
常言说,吕不韦这样的人才,既是治世英雄,也是乱世奸雄,要么用之,要么杀之。杀掉他,庄王也曾多次设想除去他的办法,但总是不自信,害怕事情败露引起兵变,他知道吕不韦在各国都设有内线,每天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自出任丞相后更是党羽众多,朝中官员军中将帅投到他门下的也不在少数。
庄王正思索着这些比兵败还头痛的问题,太监来报,说王后求见。庄王一听赵姬来了,气呼呼地说道:“不见,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不接见任何人!”
庄王说这话的时候,真觉得头有点懵。莫非是一身汗进来,衣服脱得太光,着了凉。庄王话音刚落,赵姬就闯了进来,一见面就泪流满面地说:“大王,奴婢向你陪罪来了。奴婢在两宫太后面前故意说几句过分的话也是迫不得已,完全是为大王着想。”庄王气得嚯地站了起来,指着赵姬骂道:“贱人,你无中生有诋毁本王,却说是为我着想,简直一派胡言!寡人又不是三岁孩童会受你的蒙骗。”赵姬索性哭出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贱妾那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两宫太后向大王施加压力立政儿为太子,从而打消大王废长立幼、废正立偏、废嫡立庶的想法,不致于招致宗室大臣的攻讦。”
庄王嘿嘿冷笑道:“寡人真是小瞧了你,你与他人私通生下嬴政这个孽种,却假托是我嬴氏骨血,你瞒得了他人岂能瞒住本王,寡人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罢了。寡人把你们母子丢在赵国不闻不问,本想让你们母子自生自灭,想不到你们母子居然活了下来还找到了咸阳。回来就回来吧,名义上你是寡人的妻子,嬴政是本王的儿子,本王也没有亏待你们母子,特别是你,我迫于无奈立你为王后,这样,你也该满足了吧。想不到你异想天开,居然想借用嬴政这野种的名义盗骗我嬴氏的数百年基业,真是白日做梦,江山社稷岂能传给外姓之人?祖宗地下有灵也会骂我是不孝子孙的!”
庄王怒视一下赵姬,又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要自作聪明,瞒天过海,把寡人蒙在鼓里,你与何人私通生下的这个孽种我都一清二楚,我给你脸面,不揭穿罢了。”庄王稍稍顿了顿,叹口气说:“当然,本王这样做,并不是纵容你们,寡人也是在利用你拢住你那奸夫死心塌地为我效命。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有得就有失,我能用一个女人拴住一个枭雄也值得,女人不过是脚上的鞋子,穿破就该扔,穿不破也可送人,你就是一双我故意装作没看见被他人穿去的鞋子。哼!你们的野心也太大了,用一双破鞋从我大秦国抢走了王后与相位,如今又野心不死,想把我大秦国的江山社稷也拿走,真是痴心妄想!寡人明日就把你与他人私通的事告知太后,废了你的王后之位,召告天下,立紫玉为后成为王太子,也让你死了那条心吧。”
赵姬听了这话仿佛五雷击顶,昏倒在地,许久才睁开眼哭诉道:“奴婢死不足惜,又怎会留恋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王后之位呢?奴婢死前只想把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说出来,要杀要砍随大王的便。大王只知奴婢曾经与人有奸情,却不知奴婢有难言之隐。多年来,奴婢一直想推心置腹把满心苦水倾诉给大王,只可惜奴婢害怕大王不相信,始终没有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索性把全部真相告诉大王,奴婢也就死而无憾了。”赵姬擦干眼泪,理一下散乱的发丝,沙哑地说:“贱妾嫁给大王时的确不是女儿身,但也不能算是残花败柳。当我流落邯郸街头时,仅凭一琴一曲就倾倒无数富豪子弟。那时,我虽然算不上倾城倾国,却也称得上光彩照人。吕不韦收留我时他还没有遇到大王呢。他收留我的目的本来是想要为妻室,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我这么一个贱女子能够得到吕不韦那样的富商青睐也算幸运了,委身于他必不可免。可是,自从吕不韦遇到大王后,他认为大王奇货可居,不惜重金散尽为大王谋到太子之位,为了拢住大王的心,把他心爱的女人都送给大王了。正如大王刚才所说,贱妾就是你们男人随意赠送的一双鞋吧。”
赵姬说到这里,又放声哭道:“大王口口声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大王是否想过,吕不韦把全部金钱与女人都给了大王,他的目的又在哪里?”庄王用鼻子哼了一下,讥讽道:“不过看上我是秦国的王子,想把我推上王位后获得百倍千倍的补偿罢了,这不,他想得到的寡人都给了他,大秦国的丞相比邯郸的珠宝商人要威风得多吧!”
赵姬点点头,“大王得到这个王位也不是一帆风顺吧,你可知道吕不韦曾有几次对大王泄了气,准备放弃对大王的投资再去经商。他每次有这种想法并对大王失望时,都先同妾身商量,都是妾身牺牲肉体鼓励他继续追随大王,支持大王。妾身的肉体不足惜,大王的千秋大业却弥足珍贵,贱妾能够用自己卑贱的肉体拢住吕不韦帮助大王取得王位,我这样做不仅不感到屈辱,反而认为是一种荣耀,是贱妾为大王无私的奉献。俗话说嫁鸡随鸡飞,嫁犬跟犬走,既然我是大王的人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为大王负责。为了大王能够登上王位,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又怎么会吝啬早已破败的身子呢?”
赵姬说到这里,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满身的委屈与耻辱哭出来。
赵姬边放声痛哭,边偷眼窥视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庄王,过了许久,赵姬才止住哭泣,又抽泣地说道:“大王一直怀疑政儿的身份,认为政儿是贱妾与吕不韦苟且所生,甚至吕不韦也认为政儿是他的骨血,只有贱妾最清楚政儿是大王的骨肉。大王是否记得咱俩新婚后第三天的那个晚上,你我二人共进三杯酒后,大王让臣妾拂琴,臣妾就弹了那首我们初次相见的曲子《蒹葭》,臣妾边弹边唱,大王还在旁边伴舞呢。后来,我二人又跳一曲《月出》,舞着舞着,大王就在地板上与妾身做起那事,政儿正是那次所为。”
赵姬的话勾起子楚对往事的回想,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二人新婚燕尔卿卿我我,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在园中散步,他揽住赵姬纤细的腰肢坐在石凳上,面对一轮皎洁的明月诉说对赵姬的爱慕之情,共同畅想美好的未来。忽然,他心血来潮,把赵姬拉回房内,让赵姬边弹边唱那首他们初次相见时赵姬弹唱的《蒹葭》,他还即兴用筑击了一曲,后来就是共同舞一曲《月出》。那时,他完全陶醉在赵姬优美的舞姿和袅娜的身材中,身不由己地把赵姬按倒在地板上。
对于庄王,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又恍若隔世,他看看哭成泪人的赵姬心也软了下来,也许真是自己错怪了她,也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默默奉献,把痛苦与委屈咽在肚里,把金子般的心献给了他这位不称职的丈夫。
庄王又怀疑赵姬是在演戏,故意说给他听的,用哭泪来蒙骗他的,他也不能忘记那个晚上在窗外偷听到的赵姬和吕不韦的谈话。庄王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仍然疑虑重重地问道:“可是,在邯郸时,有一天晚上,我亲耳听见你与吕不韦的谈话,你对他说政儿是他的骨血。”
赵姬陡然一惊,脸微微变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大王,那是臣妾故意那样说来哄骗吕不韦的,因为那天晚上吕不韦告诉臣妾要放弃对大王的资助,臣妾为了拢住吕不韦继续给大王效命,才编造谎言说政儿是他的骨肉,让吕不韦即使不为大王着也要为政儿着想,决不能离开大王。”
赵姬又偷偷瞟一下庄王,装作惭愧的样子,“想不到那几句话竟被大王听到了,还信以为真,也许这是天意,臣妾的命就这么苦,注定要被人误解,至死也不会有人理解。”
庄王见赵姬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样子也不像在撒谎,略带内疚地说:“那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本王呢?也免得本王对你误会这么深,把你冷落那么多年。”
赵姬一听庄王的口气,内心一喜,仍装作十分委屈的神色,凄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