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畏秦如畏虎,现在又和秦国有盟约,怎么会出兵救魏呢?你还是去燕国求救吧。”
公孙喜很失望。遍观东方各国,惟独赵国最强,齐楚次之。齐国一向和秦国结盟,在秦国攻打他国时齐国总是保持中立,两次合纵抗秦,齐国都以种种借口拒绝出兵。过去尚且如此,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秦齐联姻,齐王后胜之女如今已是嬴政的王后,后胜怎么再去派兵抗秦呢。楚国虽然多年没有受到秦的攻伐,但楚王熊元对秦态度暧昧,刚继位就向秦国割地求和,最近传出消息,楚国为了躲避秦国攻击,准备迁都到寿春,向这样的国君求救只能是与虎谋皮。至于燕国,燕王喜虽然遭到秦国愚弄,差点送了儿子的命都忍气吞声,不久前又被赵国打败,丢失十几座城,大将剧辛战死,栗元被杀,燕军死伤十几万人,如今燕国受挫正在整顿兵马伺机复仇,哪有精力援助魏国。
公孙喜长叹一声,“古人尚且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只可惜人心不古,韩魏亡,赵也不能独存,如此下去,不出十年,秦国就有可能吞并东方各国,可悲可哀!”
庞见公孙喜说得这样武断,不悦地说:“先生何出此言,胜败是兵家常事,为何经受不住打击,说出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呢?”
“丞相有所不知,魏国在秦的强大攻势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击之力。现在,蒙骜已攻克魏城近二十座,秦已把所占的二十座城池设为东郡,派冯劫为郡守,这样,秦的东方边界已经与齐国接壤了。秦由此向南北蚕吞,韩魏赵若不相互救助,灭亡六国还能用几年的功失?”
庞不语,他不得不承认公孙喜分析得有理,挽救东方各国灭亡的命运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合纵、合纵,再合纵!只可惜几国君王昏庸胆小,又自私保守,均以苟且偷安寻求自保为安身立命的策略,不思进取,声色犬马,又亲小人远贤臣,各国都呈现末世的迹象。且不说其他国家,就拿赵国来说,襄王胆小怕事,又喜爱美色,为得到魏国一名歌妓,竟然主动退还城池,罢兵求和,把能征善战的大将廉颇也给赔进去了。把一名妓女立为王妃这本身就够荒唐了,却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这还不算,香妃和郭开串通一起,一直在打太子的主意,可襄王为什么就那么糊涂呢?这就同纣王宠妲已一样,忠奸不分,色迷情致。襄王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怎么会再生子嗣呢,香妃所生的小王子襄王不仅不怀疑,反而宠爱有加,看那心疼的劲儿,若早生几年一定会立为太子呢。唉,赵国强大也是徒有其表罢了,自从长平之战以来就再也没有恢复元气,反而一天天衰落了。庞想起了廉颇,便问道:“廉颇在魏国怎样?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曾与秦军多次交锋,秦人十分惧怕廉颇的威名,长平之战前,廉颇与秦军相峙几年秦军几易主帅都没能撼动赵军。只可惜赵孝成王中了秦人的反奸计,用只会纸上谈兵不懂实际战术的赵括取代廉颇,才导致赵军惨败。若仍是廉颇为主帅,白起如何能坑杀赵军四十万呢?唉,像廉颇这样智勇双全的老将在赵国都无立足之地,不能被重用,其价值尚不如一名歌女,不知魏国是否重用他?”
公孙喜摇摇头:“魏王还不如赵襄王开明呢。信陵君在魏国都不被重用,更何况廉颇。魏王怀疑廉颇是赵国故意送到魏国做奸细的,哪敢让他带兵,仅给他一个客卿的空头职位。我临行前还拜访他呢,他告诉我若襄王不答应救援,让我再去求救丞相和太子嘉,求你们二人劝说赵王。”
庞无可奈何地说:“廉颇知道的是过去,而不是现在。我和太子都赞成合纵抗秦,只是赵王态度一直不明确,合纵一事尚无进展,赵国不先出兵救魏,又如何说动其他国出兵呢?”公孙喜立即哀求说:“有劳丞相帮我劝说赵王,求他答应出兵,事成之后魏国一定厚赠丞相。”
“公孙先生有所不知,我虽为丞相,由于不会讨好大王,并不深得赵王信赖,前去为你求情只能适得其反。”“那何人深得赵王信赖呢?”
庞仔细拈量拈量,郭开虽然被赵襄王宠幸,但此人利欲醺心,必须重金购买,才能让他向赵王说情,其他大臣就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庞忽然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公孙先生认识香妃吗?”“哪个香妃?”
“就是赵国从魏王宫中换来的那个女子。”
“哦,是曾经受信陵君宠爱的香娇姑娘,她现在被封为王妃了?”“对,如今封为香妃,极受赵王宠爱,你若能求她向赵王开口,赵王一定答应出兵救魏,她也是魏国人,也许同情你的请求。”公孙喜为难地说:“请丞相指点,我如何才能见到香妃呢?”庞想了想,俯下身对公孙喜耳语几句,公孙喜立即拍手叫好。
香妃正和几名宫女在宫中逗乐,忽然接到一个拜帖,自称是香妃娘家哥哥。香妃很诧异,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战死了,不久母亲也病逝了,是外婆收留了她,自从外婆死后她就流落街头,成了一名歌女,从来没有听说有位哥哥,就是远门的哥哥也没有,如今突然冒出一位娘家哥哥,真是笑话。唉,这世道,真应了那句俚语: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自己到了赵国,仍有人不远千里前来认亲。有心不见,又觉得过意不去,人家毕竟大老远慕名而来,也许不是什么近亲,但一定是家乡人。如今魏国正遭秦入侵,说不定来避难的呢,自己又不缺吃少穿,见一面又何妨。香妃一见来人举止文雅,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公孙喜急忙施礼说道:“公孙喜拜见王妃!”
香妃这才想起公孙喜是魏国中大夫令,急忙还礼说:“原来是公孙大人,你千里迢迢来此,并冒充娘家哥哥急着见我,一定是让我从中说情求赵国出兵救援的吧?”
公孙喜见香妃一句点破来意,不好再隐瞒什么,再次施礼说:“王妃深居后宫竟然洞晓天下事,令在下叹服,请王妃看在故乡的情份上让赵王发兵救魏,不然,魏国亡国就没有多长日子了。”香妃冷冷一笑,“现在想起我这个卑贱的风尘女子了,是景王让你来求我说情的吗?”
公孙喜刚想点头说是,转念一想不对,香妃是景王送出魏国的,她一定恨景王,于是改口说:“魏王让微臣来赵求援,赵王一直不接见微臣,我才想起王妃,就冒充王妃亲人前来求见,请王妃谅解我的莽撞。”“赵国是否同意出兵救魏,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外来女子虽然承蒙大王不弃收留宫中,也只是一名普通妃子,人微言低,你还是另求他人吧。”
“王妃太谦虚了,不必说赵国,就是我在魏国时也早已听说赵王宠爱王妃,如今来到邯郸,人们谈到赵王时总要提及香妃之名,王妃的名声早已压过王后,昨日在‘君子好裘’大酒店饮酒时,听人议论赵王若不是碍着太子嘉的情份上,早就准备废去太子嘉之母的王后之位立王妃你了,还听人说赵王有心立王妃所生的王子迁为太子呢,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废去太子嘉罢了。”公孙喜故意放低声音,“听人说赵王派太子嘉入秦为质,目的是借秦人之手除去太子嘉,然后名正言顺立王子迁为太子,谁知太子嘉竟然安然无恙回来了——。”
公孙喜正要继续说下去,香妃突然打断他的话,厉声斥道:“公孙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拨弄是非,你还想不想求救兵?”
公孙喜见香妃虽然大声呵斥自己,脸上却无愠色,估计她是不想让人听见自己说出的这些话,但内心却极为愿意听,便大着胆子说:“请王妃相信,微臣说的都是事实,街上的普通百姓都在私下议论呢。”
香妃摆摆手道:“无论人们议论什么,我不爱听,你如果想搬到救兵就把你的臭嘴闭上!”
香妃嘴上说不想听,其实心里却非常想了解外界的事,特别是自己取王后之位代之的事,还有儿子赵迁能否立为太子的事。如今一听公孙喜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喜忧参半,喜的是郭开没有骗他,确实在尽心尽力为她争取,忧的是太子嘉活着回来了,对太子嘉回国的事她早就听到了,心中一直怨恨郭开办事不力,没有收买好秦人呢。
尽管香妃是魏国人,对魏国生死存亡并不关心,她恨透了魏国,景王如扔了一双破鞋一般把她扔给赵王,又是景王父子害死了她最崇敬的人也是最挚爱的人——信陵君,是信陵君把她从大梁的歌妃院中解救出来,毫不嫌弃地把她收留在身边,给她父母般的爱,给她兄长样的情,更给她情人一般的关心与呵护,让她在绝望中充满生存的勇气。自从信陵君死去,她背上了骂名,众人都说信陵君纵情酒色迷恋她的美色而死,只有她理解信陵君的心也最了解信陵君的死,但她不愿诉说,更不愿辩解。人们常说情到深处人孤独,香妃是孤独的。
人们也说:自古圣贤皆寂寞。香妃知道信陵君是寂寞的,而走进他那寂寞心灵惟一的人就是香妃。
信陵君改变了香妃的人生命运,信陵君死后,香妃又改变了自己的心性。她不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爱,更不相信人与人之间还有真情,她的女人心也不再软柔,她要用自己娇美的肉体令所有强者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脚下,她更要用美色得到男人们用生命拼杀出的强权与地位。
人们都说女人一旦变坏,比男人还要狠毒,香妃现在就是这样,她已经一天天远离了原来的自己,由一个不谙时事的弱女子变成一位玩弄权术的老手。许多时候,当她一人独处时,她也为自己的改变而悲哀,有几次想洗手不干,老老实实做一位善良的母亲,可残酷的现实已经不允许她这样做,身处王宫不由人,她不去害人必然被他人所害,她已经没有退路,只好无所顾忌地走下去,不择手段地得到她想拥有的东西。
香妃没有立即答应公孙喜的要求,但也没有拒绝他,只说试试看,让公孙喜在馆舍内静候佳音。其实,香妃知道只要她亲自向赵王开口,赵王一定会答应出兵救魏的,她想先询问一下郭开,出兵救魏对她有没有好处。
香妃命人叫来郭开,先劈头盖脑把郭开臭骂一顿,说他无用,白白浪费那么多钱连买通秦人处死太子嘉的这点小事都做不来。香妃知道对郭开这样的人,越是骂他训斥他,他越卖力给你做事。郭开也掌握了香妃的脾气,越是挨骂越说明信任自己,有事让自己去做。
今天,郭开一见香妃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不但不恼,反而乐呵呵地说:“骂得好,骂得好,我郭开该骂,秦人更该死!我派人送重金给吕不韦,希望他处死太子嘉,谁知吕不韦不仅没有处死太子嘉,反而把他放了回来,算我郭开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郭开这么一自责,香妃反而有点过意不去,丢了个媚眼说:“事到如今自责也没有用,下不为例,今后做事慎重就是,也许是吕不韦顾忌长安君仍在赵国为质的缘故,倘若你能在秦国放回赵嘉之前劝说大王先放走成,也许吕不韦就会把赵嘉处死,说到底还是你办事欠考虑。”
郭开又连忙告罪说:“微臣记住王妃的训导,下回做事一定小心,决不再有丝毫闪失。”
香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