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芳道:“话虽如此,但当局者迷,往往能从别人批评中得到一个纠正错误的启发。”
王曾拊掌道:“副座大人之言有理。”
赫芳道:“在座诸公之中,有谁听到外界的批评吗?”
众官默默无语,大殿里气氛平静。
须臾,陈根道:“我们忙碌一天,除疲乏外,肚子巳饿,理应进食了。本座早已吩咐光禄寺准备丰富的晚餐,快点传呼那三位中式的考生同来享受。”
众官正感饥饿难忍,听到有饭可吃,正中下怀,俱各大喜,可是他们又听到主考陈根补亢道:“各位大人,不要只管自己进餐,同时还须密切注意那三位考生的吃相和进退仪注如何,井请加以中肯的评语。”
接着,三位考生——孟春,王力,贾崇,进入大殿,书吏誊录捧着文房四宝,立即迎上前去,恭请他们分别签名报到,然后谒见主考,副主考,众试官和裁判等,大家客套几句,便由陈根和赫芳在前带头,鱼贯进入偏殿,殿内早巳安排了酒筵,还有许多与考试有关的文武官吏正在等候入席。
众人坐定后,侍役立即行酒上菜。大家不讲礼节,放怀畅饮,高谈阔论,笑谑无忌。考生三人混坐在他们之间,开始时,多少显示着拘束,态度也不十分自然,后来也就渐渐有说有笑了。等到最后一道莱上来之后,大家酒酣饭饱有了八九成程度,时间已在黄昏,忽见一个武士从门外匆忙地进入偏殿,向副主考赫芳的耳边轻声讲了几句话,于是后者就击掌三下,众人的谈话和嬉笑声立即被掌声打断,内顿时变得一片肃静。
只听得赫芳高声道:“本副座现已接得报告,批评我们考试不公,有人从中作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尤其是那些舞弊的官吏们听了,恍如晴天霹雳,知道东窗事发,心里大起恐慌,面色也改变了。
接着赫芳严厉地道:“据告目前三位中选的考生之一似是问题人物,我们必须要对他整肃。”
这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三位考生的面上。
王力态度自若,面不改色,依然吃喝如常。
盂春面现笑容,安静地举目向四周巡视,旁若无人。
只有贾崇呆木地低着头,不敢仰视,双眉紧促,好像心事重重,显然这一顿饭使他吃得不太落胃了。
不言可知,那三生之中,贾祟必是问题人物。
只听得赫芳又道:“本副座早已掌握了资料,知道谁是不法考生,不过,为了减轻处罚,还是由他自己认罪,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顿停片刻,接下去道:“现在请这位自知有问题的考生,立即站出来认罪,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为,但也要—人作事一人当,切勿因循,以免断送前程。”
赫芳这几句话讲得非常有力,使那个问题考生无法抗拒。
只见贾崇满面惭沮,站起身来,走到赫芳席前,双膝跪倒,叩头道:“晚生知罪!”
赫芳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既来认罪,快点去写坦白书,必须从实招供,若有半句虚言,罪上加罪,决不宽贷!”
贾祟听了,依然跪着,不肯起身。
赫芳喝道:“还不快快去写?”
贸祟叩头道:“晚生武能舞刀,文难握笔。”
赫芳道:“既然如此,本副座就派眷录书吏各一,为你代劳,你说一句,他们写一句,不得有误!”
于是他吩咐眷录书吏陪着贾崇,走出偏殿而去。
接着,他又派遣四名武士,暗巾监视贾祟,以防他畏罪潜逃。
过了片刻,赫芳高声道:“把那个文场代考的捉刀人押进来!”
不久,一个文弱书生,双手合枷,由武士拉着进殿,到了赫芳席前,畏缩地跪下。
赫芳喝道:“下跪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那书生道:“犯生贾峻。”
赫芳道:“贾崇是你什么人?”
贾峻道:“他是犯生的胞兄。”
赫芳道:“嘿!弟代兄考……”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抬起头来!”
贾峻立即应命。
赫芳看到此人容貌端正,就想起前日批阅他的文章,畅通流利,劲遒老练,兼而有之,顿时动了爱才之心,于是和善地道:“起来!你去写一份坦白书,从实招来,不得有误!”
贾峻起身,屈躬一揖,嘴里连声称是,接着仍由武士押出殿去。
过了片刻,赫芳的眼光向两旁宴席上的众试官巡视一周。朗声道:“贾氏兄弟,一文而不武,一武却不文,但文有真才,武有实学,都是难得的人物,何故急于求进,竟以身试法,令人不解?须知功名利禄为命运所系,岂能强求幸得?彼等不明此理,求荣反辱,以致铸成大错,悔之已晚。依本副座观察,贾家昆仲轮流应考,冒充—人,可能非其本意,必有幕后主使之人,利用二人面貌相似,初看难分彼此,于是使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希望侥幸成功之后,便能攀龙附风,飞黄腾达。或固贾父乃是本邦首富,幕后人觊觎其财,遂献此计,婉转游说,巧言怂恿,使其心动,实行险着,可是祖德未彰,家荫尚薄,所以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败露,遂有今日之祸……”
他说到这里,双目炯炯向众试官瞟视。继续道:“本邦法网严密,贾氏兄弟如何能顺利通过文武科场的层层检查,而未被发觉?显而易见,此事必有人从中作弊。考生自报名开始,经过检验身份,文科考试,武科初赛,复赛,决赛的—连串进行中,何故有那么多的人为他们掩护效劳?想来不外乎买关节,通人情,逞权势,纳贿赂等种种活动,但不知在座诸公高见如何?’,这时,殿内气氛非常紧张,众官吏正襟危坐,屏息而听,谁也不敢发言,而作弊的人无不忧心忡忡,如坐针瓤,预料这位副主考大人必将发挥惊人的言论,或采取严厉的手段,终于感到祸事就要降临,所以内心也已由忧而惧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赫芳严肃地道:“本副座可以断言,考试各阶层舞弊的人不在少数,查办起来,株连必广,而且可能此刻都在这里坐着,科场作弊,犯罪非轻,小者革职,永不录用,中则充军坐牢,大处斩首示众之刑。不过,本副座不愿过份苛求,但望这批疑犯,立即自首认罪,坦白悔过,以便当局酌量案情的轻重,使大罪化中,中罪化小,小罪化无,甚至于只要疑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就法外赐恩,施行特赦,准予无罪释放,获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先要看他们坦白认罪的程度如何,才能作出最后决定。所以减罪和免罪的权柄是操在疑犯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自以为本身罪行无人知道,不肯坦白,企图蒙瞒过关,那是大错特错了,因(一)贾氏二子正在招认,决不会漏列那批有关疑犯的姓名;(二)当局已掌握了—部份疑犯自动认罪以及他们检举别人的资料;(三)不少局外人氏也揭发了疑犯作弊的事实,井已提供了证据。凡此种种人证物证都能构成罪行,试问他们如何隐瞒,拒不坦白?”
这时,几个书吏从殿外进来,走到赫芳案前,分别递呈了纸条,其内容都与考场舞弊的案件有关。
赫芳看了字条,胸有成竹,道:“今晚暂停考生口试,依然改为明天下午一时,依照原定办法举行。现在已过黄昏,时间不早,如果各位之中有参与考场舞弊者,盼自动留在这里,交代污点问题。至于清白君子,此刻就可以走了,因府上的亲属正在等待你们回去。”
众人听了赫芳的话纷纷起身,准备走出殿去,忽见殿门和走廊两旁出现了许多武士,个个全副武装,守住了通路要道,不免踌躇一下,但真金不怕洪炉火,清白的官员们态度自若,顺利通过走廊,昂然出殿而去。相反的,有些问题人物妄冀偷溜,却被武士扣留,当然另有一部份疑犯自知身有污点,难逃法网,就知趣地留着不走。
不久,大多数人都已离去,殿中只剩二十余名以贾基和伍真为首的大小官吏,畏缩地坐在原位,听候发落。
赫芳征得陈根同意,把所有的疑犯都交给彭志,连夜审问。
当天晚间,三更左右,京城西隅的女修道院里降临了两个黑衣夜行人,一男一女,年约二三十之间,躲在屋角墙边,探望院内的动静。
女修道院内部范围甚大,中央一座五层高阁,东南西北分列一幢二层楼宇,建筑美轮美奂,富丽堂皇,俨然具有帝王之家的气派,非一般官府所能比拟。
那一对夜行男女在阴影里伫立良久,不敢立即出动,因中央高阁的二层楼上灯烛辉煌,人声嘈杂,而东楼的窗门里也有灯光透出,人影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那二个夜行人好像等待不耐烦了,脸上显出急不及待的神色,眼光不停地向高阁和东楼瞟视。过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片刻之后,只见女的突然跃出阴影,飞身如燕,直窜东楼向上一纵,人已经毫无声音地隐匿在楼旁一株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
在同一时间,那个男的也飞身而出,像—阵风那样,飘向高阁二楼的窗下,进入暗处,屏息潜伏,待机而动。
先说那男的夜行人侧耳静听阁内传出来的娇声,原来都是女的,正在讨论考场比武的事情,品评考生的优劣,以及她们对考生的爱慕。
一个年轻女子说:“我喜欢第六号考生,熊背虎腰,相貌堂堂,我愿意嫁他为妻。妈,他是我菊儿的禁脔,已经要定了,决不容许别人染指。”
另一少女道:“奴家选定第九十九号小伙子,此人面貌端正,武功也臻上乘,所以奴家—定要他做丈夫,请妈替女儿作主。”
接着,又有一个女子道:“我已心许第十七号美少年,他连连击败群雄,武功的路子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梅儿要嫁,就非他不可。妈,你知道了吗?”
过了片刻,一个中年妇人道:“菊儿,兰儿,梅儿,你们三人之中只怕有一个人失望。”
梅儿道:“妈,为什么?”
中年妇人道:“你们所讲的那三个中式考生,经过口试后,必有一个被选为罗刹邦女邦主的驸马。所以我说你们之中必有—个人失望。”
兰儿道:“妈,你不是说过,已经派人去掳他们了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不过,刚才大玄师父说;我们的三个女武士都已空手回来。”
那三个少女听了,异口同声地嚷道:“什么?她们这样低能,难道一个考生也掳不成吗?”
中年妇人道:“并非她们低能,而是那三个考生被召进宫,参加口试去了。”
兰儿道:“口试?口试不是规定明天举行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本来是明天口试,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提前,改为今晚,所以我们的女武士都扑了空。”
菊儿道:“妈,我们姊妹三人之中,如果—人失望,妈有什么办法吗?”
中年妇人笑道:“当然有办法,我会另选一个好的,保证使那失望的女儿不失望就是了。”
那三个少女听到妈这样说,也都笑了。接着,中年妇人道:“刚才我又派了几个女武士在王宫外面伺候,等待那三个考生试毕出宫,不,也许只有二个,因另一个口试及格的,必然选为驸马,留在宫中。总而言之,不论他们二人或三人,只要一出宫门,立即就把他们掳来,所以你们安静些,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