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龙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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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龙战-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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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奔跑,然而四周的景象的确是在平缓地向后移去——不知何时,她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浮现出了各种奇妙的景象。
  最初,她仿佛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底的镜廊上奔跑,脚底、四周,映出的都是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以各种角度、各种姿态,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渐渐地,镜子里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眼神,好奇的相互顾盼。
  她诧然地看着,有做梦般的不真实。她看到那些镜子里的“自己”的动作开始脱节,慢慢地自行活动起来,不再跟随着她做一样的举止。“她们”仿佛脱开线的木偶,开始自顾自做出各种举动——她们背后的景象,也随之换成了各种不同的时空。
  她看到她坐在一艘巨大的木兰舟上,领着船队远航深海,天风吹动她的头发;
  她看到碧绿的水如同蓝宝石在头顶荡漾,水底珊瑚如同树一样扶疏,有鲛人在歌唱;
  她看到一个鲛人将一把长剑送给了一个黑衣男子,指着遥远的陆地、说着什么;
  她看到一支箭呼啸而来,穿透她的肩膀、而那个自己策马驰骋在万军之中,叱咤凌厉;身侧有人和她并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她看到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殿中万人下跪,八方来朝,声音震动云天;
  “皇天后土,”她听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在低沉的说,“世代永为吾后。”
  ——她看到一枚银色的戒指戴上了她的右手。
  “阿琅!阿琅!愿吾死而眼不闭,见如此空桑何日亡!”
  白光里忽然回荡起一声厉咒,响彻了这个凝定的时空。
  是什么样的愤怒?穿越千年依然不曾熄灭!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忽然明白过来了。那不是她……那不是她!镜子里的每一个影像,都是另一个人——
  “白薇皇后!”她忽然惊呼起来了,指着镜中的自己,“你是白薇皇后!”
  喀喇喇一声响,无数的镜子忽然一起碎裂了——所有的记忆轰然坍塌,恍如银河天流席卷而至,将她推向那点白光的出口。她在无数的幻象中,穿越了几生几世的记忆,忽然间淹没,忽然间又从那些破碎的影像中浮出来。
  她穿越了那一点白光,忽然发现眼前换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纯白色的世界,茫茫一片,空洞无比。唯独中心有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垂坠,贯穿了这个世界,不知始,不知终。这个白色的世界在震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一个心脏里跳跃着。而那颗愤怒的心脏,却被系在金索的另一端。
  白璎顺着那条金索往上看去,看到锁链上有一个六芒星形状印记,闪着刺眼的光。金色的印记旁边、有飞翼的形状——细细看来,那双翅膀却是人手烙下的印迹。
  不知多少年前、有某一双手交错着十指、雷霆万钧的在金索结下了这个封印。
  带着双翼的六芒星——和她的戒指多么相象。
  白璎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是一模一样的那枚银色戒指。而左手,是牵引着她的那条引线——她忽然一惊,发现自己已然重新凝成了虚幻的形体,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有一双眼睛、就在这虚无的白中,宁静地看着她。
  在第一眼的对视之后她就明白了:那双眼睛、是她自己前世的眼睛。
  ——隔了几千年的时空,终于能这样与她相对而视。
  “等了你很久。”那双眼睛看着她,微笑起来,“空桑都亡了,你才来。”
  “白薇皇后!”她终于忍不住对着那双眼睛低低惊呼起来,“是您么?”
  那双眼睛依然微笑着,凝视着她,带着某种叹息和感慨的表情。忽然间一个飘忽,就停在了她的掌心。秋水般湛亮,大海般安详,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想看出这个后世之身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安心,仿佛所有的心中想法都被对方了解。而那样平静舒缓的心情,是自从飞跃下白塔后上百年来、再也没有过的。
  然而终究想起了这一次的目的,她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默:“请借我力量,打开这个困住龙神的封印。”
  “借给你力量?那是自然的……只有你能继承我的力量。”那双眼睛在她掌心看着她,不知为何有悲悯的神色,看了许久,忽地开口,“可是,我的血之后裔啊,你那样年轻、却已经是冥灵之身了么?”
  “是的……”那一瞬,白璎低下头去,“在九十年前,已经死了。”
  “那么,你是虚幻,我亦是虚幻。”白薇皇后的眼睛漂浮而恍惚,那双经历过无数苦难的眼睛里隐藏着叹息:“没有了躯体,你拿什么承载我的力量呢?我的血裔?”
  如冰雪当头,白璎忽然间呆住。
  “白之一族,还有别的嫡系女子么?”白薇皇后叹息着问。
  “没有了。九十年前,被灭族。皇后,我葬送了全族人。”白璎低声回答着,忽然间因为羞愧而微微颤抖,“所以,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要将空桑挽回过来。不,不止是空桑,还有海国……甚或还有冰族。我希望能有新的平衡,让各族都好好的繁衍生息,让云荒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希望您成全我……把力量借给我!”
  那双眼睛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那是这个血裔的愿望么?
  然而,冥灵是不能转生的,他们在死时靠着自身的念力、拒绝进入轮回,用死前强烈的信念维持着魂魄不散、成了三界之外的游魂——他们是没有将来的一群。
  若有朝一日心愿已偿,冥灵便会如烟雾般消散在六合之中。
  “对……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忽然间,白璎冲口而出,“还有白麟!她有形体!”
  “白麟……”那双眼睛微微阖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在进行着遥感,片刻沉默,眼睛里旋即却有更加哀伤的表情,“那个鸟灵也是我的血裔啊……为何如此。白之一族,竟然都已经沦入魔道了么?”
  “魔道……是不可以承载的么?”白璎诧然,分辩,“她是有形体的。”
  “我知道。她是将心魂和阴界的魔物结合,获得了新的躯体。”白薇皇后凝视着虚空,眼睛里有叹息的神色,“魔,并不是不能继承我的力量——‘护’的力量并没有魔神之分,若要传承给白麟,也是可以。只是……”
  那双眼睛忽然凝定了,有冷肃的光:“我的力量,并不能传给满心恶念的魔!无论是不是我的血裔,有这样心魂的人、是注定不能继承的!”
  那一瞬间,这双一直微笑的眼睛里有冷芒四射而出,震慑了白璎。
  “护的力量,不能交给这样的心。”白薇皇后冷然回答,“宁可永闭地底,也好过如此。”
  白璎忽然间没了主意,定定看着掌心上那一对漂浮的眼睛——来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真岚,还是学识最渊博的大司命,都没有想过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都以为只要血缘不断、无论生死都可以继承上一代的力量,来打破这个封印。
  然而,白薇皇后却说:没有实体的冥灵,无法承载她身上的力量。
  她无法获得力量,更无法打开龙神的封印——空桑和海国之间的盟约,已不能完成。回去,如何和真岚他们解释?又如何对苏摩交代?他们约定在路的尽头相会,然而她却连走到那个终点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在刹那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忽然有了决定,却仍有一丝犹豫。
  那样重大的决定前,她想寻求旁人的意见。然而她在下意识中拉动引线,那条线却是纹丝不动。白璎吃惊的看着那条纤细的引线,发现在这个雪白空洞的地方,这条线不知消失于何处——如那条垂落的金索一样,看不到终点,也没有长度。
  只有震动越来越剧烈,让雪白的空间都颤栗不已,仿佛大地的心脏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那是龙的咆哮和挣扎吧?千年的屈辱和困顿、已经让这大海之神变得疯狂愤怒如许,带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不敢想苏摩如今又是如何,用力的拉动着那条线,想知道彼方人是否安好。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那双眼睛微笑起来了:“你找不到他。”
  看着她诧异的表情,白薇皇后叹息:“现在你们站在两个不同的位面上,即使只隔一线、又如何能碰面?就如高天流云,底下的凡人看见以为是被风吹到了一处——殊不知、那是不同高度的两片云,永远无法重合。”
  白璎悚然心惊,忽然觉得有冷意直浸入骨。
  “亦如你我,如今虽站在这里对话,可之间已是千年的距离。”
  那双眼睛里闪过决断和凌厉的光芒,忽地厉声:“回去罢!虽等你千年,却不能将力量传承给你——是他一手铸成空桑的厄运,我也不必为此再费心。”
  白薇皇后瞬忽飘去,然而白璎急切之间忽地探手、竟将那一对眼睛抓入手中——
  “皇后!我愿成魔,”顾不得失礼,女子双手合十,低声断然请求,“我愿成魔——请将力量借我!”
  那双眼睛忽地凝定了,注视着后裔的脸庞。
  多少年过去了,隔了无数轮回,这张脸、居然和她早已消失的形体一模一样。
  许久,那双眼睛里没有表情,只是道:“那很方便——下一个位面、便是阴界黄泉,恶鬼魔物无数。你跃入其中,以魂饲魔,便能获得新的形体。”
  随着她的话语、雪白的空间里,忽然裂开了一线,透出无穷无尽的死气和邪异。
  那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声音也是漠然的:“你想清楚了。冥灵,不过是有一个永恒的‘死’罢了;而一旦沦入魔道,却是一场无涯的‘生’。”
  白璎已经走到了阴界裂口边上,听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颤抖了一下。
  “你将再也无法回到无色城,也无法回到世间,你要以血和腐尸为食,永远与肮脏、杀戮为伴——直到魔性将你的神志侵蚀殆尽。那之后,便是一只凭着本能蠕动的恶灵了,而且——永远不会死。”看着血裔眼里掠过的一丝恐惧,白薇皇后的话语冷静锋利,“我的一个后裔已经成了魔,另一个也要成为魔么?”
  “我不会玷污白族的血。”白璎紧紧交握着双手,咬牙回答,眼神却坚决:“到时候,等六合封印解开、帝王之血复生……”她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某个方向,眼神坦然:“真岚会杀了我——他必不会让我受苦。”
  那个陡然而出的帝王名字,让那双眼睛里的光凝定了一下。
  “真岚……”听得那个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皇后轻微地叹息。
  不等白薇皇后回答,冥灵女子已经将手探入那道冥界的裂缝,回头对着那双眼睛一笑:“等着我变魔物回来,皇后!——你答应把力量借给我的。”
  然后,便是耸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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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中,她曾有过一次这样“飞翔”的感觉。
  她至今怀念那一刻伽蓝白塔顶上的风。那些风是如此的温柔凉爽,托着她的襟袖,仿佛鸟儿在里面扑簌簌地拍打着翅膀,活泼而欢跃。她仰面从万丈白塔顶上坠落,神色却安宁和平,瞳孔里映着云荒蔚蓝的天空,洁白的浮云。
  那种安宁的、轻松的感觉,是她一生里仅有。
  然而奇怪的是,在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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