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从漫天飞舞着断肢的女萝森林里闯出,长剑纵横,将所有出来的人都斩杀当场!而他身边那个少女的手上也不时放出闪电一样的光,将那些小艇一一焚毁。一刹那间,靖海军团起了微微的骚动,显然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混杂喧嚣的人流里,炎汐发现了那一边追兵速度的减缓,诧异地趁乱回头看了一刹,忽然间眼神凝了一下,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一起在注视的,还有很多双不同表情的眼睛。
“天啊……这、这不是皇天么?”螺舟里,靖海军团的另一名将军看清了方才少女手上戴着的东西,失声惊呼——难道,这就是前些日子帝国动用征天军团还是没截获的皇天神戒?
连破军少将带了那么多人去,都没有将神戒带回。机缘巧合,这一次居然被他们的大军在镜湖万丈水底撞上了!
如果夺到皇天,这个功劳可比剿灭复国军大营更大!
螺舟上的靖海军团看到半路又杀出这一行援军,为少女手上的至宝吸引,当下掉过头将真岚包围,希望能夺到皇天回帝都领功。
二十架左右的螺舟,从各个方位紧逼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激烈翻涌的水流似乎都停滞了,那笙看到那样乌压压的大批军队,那些飞快转动着的锋利刀刃,有些害怕地往真岚身侧靠了靠,拉拉他的衣襟,“臭、臭手……他们有好多人。你……打不打得过啊?”
真岚笑了笑,执剑侧身,嘴里却道:“打不过又怎么办呢?”
那笙跺脚:“打不过的话,就赶快逃啊!”
真岚严密地防守着周身,目光逡巡着辨认这一行螺舟中的旗舰所在,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让我逃,你呢?”
那笙嘟起了嘴,执拗:“我要去找炎汐。”
顿了顿,又道:“不过不用你跟着来。”
真岚微微一笑,然而眼底的神色却是逐渐肃穆——那么多的螺舟锁定了他们两个人,这一番要对抗,绝不是容易的事,而后援尚未到来,看来是不得不提前用那个法子了……
他的目光逡巡着,最后定在了其中一架螺舟上,忽地道:“把皇天还给我。”
那笙吃了一惊:“什么?”
“先把皇天还给我!”真岚加快了语气,将辟天长剑插在身前的水底地上,眼睛却一直看着前方不停压过来的螺舟编队,伸出手来,“快!”
那笙不解地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伸出手来,嘟哝:“我自己可拿不下这东西!”
“等下我一戴上戒指,你就用轻身术冲出去,越远越好。”真岚低声嘱咐着,张开手心,手指向上微微一收,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枚紧紧扣着那笙手指的指环自动地铮然掉落。真岚倒转手腕,手指竖起,皇天神戒仿佛有灵性一样,跃入了他的无名指,贴住了他的肌肤。
“啊?!”那一瞬间,那笙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不止是她,在所有的人:沧流战士、鲛人复国军、女萝嘴里,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戒指一套上手指,空桑的皇太子身上轰然盛放出一层金光,照彻了整个湖底——金光一闪即逝,然而真岚的眼睛蓦然睁开,眼神闪烁,却含了说不出的汹涌力量!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的身体里有什么苏醒了。
“那笙,快走。”真岚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嘴里淡淡地吩咐着,却抬起手,握住了插在身前的辟天长剑,唯一的右手上血脉在肌肤下不易觉察的跳跃,“也让鲛人们躲避。”
“啊?”那笙有些诧异地望着真岚拔出面前的剑,感觉他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了。
这,还是这个臭手自慕士塔格复苏以来,第一次戴上皇天戒指吧?
“快躲!”真岚蓦地怒喝起来,显然对于力量的控制已然到达极限。
那笙吓得一震,下意识地足尖一点地面,闪电般地朝着后面鲛人营地掠去。
就在那个瞬间,真岚拔出了那一把辟天长剑,贴住了眉心,侧转剑身——雪白的龙牙长剑将他的脸庞分成两半。而剑两侧的两只眼睛,却闪出了完全不同的两种表情:
一种是狂,而另一种,则是痛!
手腕微震,一阵阵龙吟从长剑上发出,真岚的眼睛转成了璀璨的金色。
“长剑辟天,以镇乾坤。
“星辰万古,惟我独尊。”
他倒转手腕,以剑指地,垂目吐出四句话。
“这是、这是……空桑的……帝王之血?”迫得最近的螺舟上,传来将领惊惧的低语,啪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摔落在地,“天啊……这是空桑的帝王之血!”
“快后退!快后退!”将军在舱里大呼,严厉的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然而,坚不可摧的螺舟行动缓慢,在设计出来时就是有进无退的。无论将军在旗舰内如何嘶声下令,无论操作机簧和转舵的战士多么敏捷,螺舟的轮叶急速旋转着,可后退的速度却是依然缓慢。
真岚手腕一分分下垂,剑尖忽然吞吐出了闪电般的光华。在剑尖接触到水底的刹那,仿佛有巨大的雷霆在地底爆发出来,镜湖震了一震,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那一道裂缝从辟天剑尖延展开来,直直切割过去,将那架作为旗舰的螺舟居中一剖为二!
指挥三师会战的将军来不及起身,就被连着座位切成了两半。坚不可摧的螺舟有如一只巨大的蚌壳,被看不见的巨手一掰而开。
惊呼和惨叫响彻了水底。
在螺舟被切开的刹那,里面大多数沧流战士还活着,在水流汹涌而入的刹那他们来不及穿上外出在水底行走用的鱼皮衣,就这样拼命地挣脱支离破碎的机械,从中挣扎着游出。然而水底强大的压力让没穿上鱼皮衣的战士们窒息,血从他们的肺部不断沁出来,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们不停的挥着手足向上浮去。
然而,没有游多远,一朵暗红色的烟火在水底绽放开来。
脂水在炼炉里爆炸,将整个螺舟连着尚未来得及逃离的沧流军人一起化为灰烬。
那笙刚刚跑出巨石阵,背后的潜流随着爆炸汹涌往外迅速扩张,她觉得背后仿佛被人猛地推了一把,眼前一黑立足不稳,惊叫了一声便是往前栽去。
“小心!”在她额头快要撞上一支尖锐的珊瑚时,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拦腰抱起。
水下那一下的爆裂极其剧烈,那笙奔出了那么远、还被外围潜流冲击得眼前发黑,只感觉到有人忽然冲出,带着她顺着潜流急速地往外退去,借此消减受到的冲击力。
她的脸颊贴在一个金属般冰冷的东西上,粘粘糊糊的好生难受。她攀着那人的肩膀,挣扎着想站起,却听到那人在耳边低声道:“别乱动,我要抱不住你了。”
那一瞬间,她全身触电般地一震,睁大了眼睛。
“炎汐!”
她抬起头,望见了头顶上那一张朝思暮想的脸,不由狂喜地欢呼——几个月不见,炎汐果然变了。以前她曾把他错认成清秀女子,然而此刻这一张脸上却已然悄然转变了气质,无论谁再一眼看见,都只会赞叹于这位年轻男子的俊逸和沉着。
依然清俊的面容上,却有了某种刚毅的气质隐隐在内。
那笙欣喜若狂,不自禁地张开手臂,一下子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将脸贴了上去,高声欢呼着他的名字,直到炎汐停止了后退,苦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示意她安静。
低头望着怀里那个小兔子一样闹腾的少女,那一瞬间,从腥风血雨中杀出的战士的嘴角,也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微带腼腆的温柔笑容。
然而,那笙没有留意,在她那一下猛烈的动作之后,护心镜的背后却渗出了更多的血。
在火光熄灭后,一团淡淡的红色雾气弥漫开来,带着血腥味。
真岚站在那一朵血红色的花的中心,执剑指地,眼神肃杀——那一双璀璨的金色眸子,宛如神魔再世,令人望之失神。
“天……这、这是空桑帝王之血的力量!”
虞长老停住了奔逃的步伐,回望着远处嚣战不休的军队,又将目光投注在阵前提剑指地的独臂皇太子,喃喃自语,他身周的长老们都停住了脚步,脸色苍白。
——那样璀璨的金色眼眸,和空桑人传说中的破坏神一模一样!
七千年前,就是有着这样眼睛的星尊大帝,戴着同样的皇天戒指,提着同样的辟天长剑,一击劈开了云荒大地,在镜湖和九嶷之间割裂出深不见底的苍梧之渊,将他们海国的神袛生生囚禁!
所有鲛人都停止了奔逃的步伐,望着那一个提剑默立于镜湖水底鲛人祭坛上的空桑人。炎汐一刹间忘了去关注怀里的那笙,也只是抬起头凝望着那个孑然的背影,眼里闪过无数复杂的光芒,手微微一颤。
那个人站在万丈深的水底,一人一剑,镇住了汹涌而来的沧流军队,缓解了复国军的压力。然而,所有鲛人在望着那个空桑皇太子的刹那,眼神都是极其复杂的。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的危亡时刻,居然是一个空桑人来帮助了他们?!
少主呢?他们……他们的海皇,又是去了哪里!
“你们的王,此刻带着龙神前去寻找如意珠,”仿佛知道这一刻鲛人们的心情,真岚低着头,一字一句吐出谎言,维护着海皇,声音响彻镜湖,“而空海既然结盟,海国有难,空桑必不会置之不理!”
真岚单手握着辟天剑,重新缓缓抬起,再次将剑立于眉间。
璀璨的金色眸子映在雪亮的剑身上,辉映出令天地胆寒的光。
“撤!快撤!”看到那样的杀气即将再度爆发出来,每一架螺舟上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面对着这种力量,除非十巫到来,否则谁敢抗衡?
统率已死,无人再组织下一步的进攻。那些庞大的机械纷纷掉转了头,重新往零落的巨石阵里撤回,无数的飞索被收回,小艇上的战士被迅速地召唤回了螺舟腹中,停止了对营地里鲛人的厮杀。
然而,他们刚一回头,就又变了脸色——
万丈深的水底,影影绰绰的波光里,忽然如雾气一样浮现出大片披甲的战士!
那些战士居然在水底策马而来,汹涌逼近。那些纯白色的马肋下伸出双翅,在当先一匹额心长有独角的天马带领下,在水底如游鱼一样的飞驰而来。马上的战士手持武器,大氅铁面,面具后的眼睛都是黑色的洞,仿佛是个空心人。
“空桑……空桑的冥灵军团!”
一贯铁血无畏的沧流战士,终于发出了惊惧的叫喊。
一声呼啸,天马吉光飞落真岚身侧。背后,赤王红鸢、紫王紫芒、黑王玄羽策马而来……带来了大批的冥灵军团,从后方包抄战圈而来。
“将靖海军三师全歼于此,一个不许放过。”
真岚举起了辟天长剑,眼里涌动着璀璨的金色,对着冥灵军团厉声下令。
听得那样的声音,那笙在炎汐怀里颤了一下,也忘了表达自己重逢的热情,只顾回头看着那个忽然变了的人:臭手的声音里充满了战意和杀气,再也不同于以往那样的轻松调侃,油滑而又风趣。
而仿佛是,可以一语翻覆天地的神魔!
“是!”听得皇太子吩咐,赶来增援的军队发出了震动水域的声音——冥灵军团没有实体,每一个战士都由沉睡于水底的空桑族人用念力凝聚而成,所以可以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千变万化均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