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白雀神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九州·白雀神龟- 第3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们很害怕吗?”
  我问身旁的公子青。他翘了翘鼻子,对我爱理不理。我以为会很快看到那位瘦得跟蛇一样的叔父,但昆天王并不在营地里,我们行走在空荡荡的营地里,四周的卡宏几乎都是空的,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公子青偶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蔑视的青光和燃烧的红光。我知道许多人恨别人可以恨成这样,他的目光并不比我曾经见过的更可怕。只有在大合萨面前他还是保留了一些尊敬,大合萨问他过去发生的事,他不愿意多说,只是说:“铁狼王勾搭上舞裳妃,杀了老家伙。”
  “这不可能是真的。”大合萨闭着眼睛说,他一闭上眼睛,就有一种无法述说的庄严神气。
  “如果不是,舞裳妃子为什么现在会和他住在一起呢?”瀛台青恶毒地笑着说。
  我算了算时间,他们说的铁狼王和舞裳妃子好上的日子,正是驰狼群到蛮舞找我的时候。我猜想是我母亲求铁狼王这么干的。一千多里外的人他们都能找到,那么此刻我就在他们眼前,岂有不被狼群找到的道理。不过公子青既然这么恨我,这个小小的估计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昆天王的东营地势高拔,站在营门就可以隐约看到有熊山下的瀛棘大营地,它如同一个灰色的小印记,埋藏在一大片白色之中。白牦牛的大旗已经不在那座营地上空飘扬了,一面金红色的旗帜在飘扬,那是铁狼王的标记。
  我想知道左骖,就是那匹黑色的白耳朵狼是不是也在那儿。于是我问他:“你认识一匹叫左骖的狼吗?”
  瀛台青的脸色突然变绿了,好像嗓子里被块大骨头给噎住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要扑上来咬我一口,末了说:“那个左骖,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剖开他的心,看看他是不是真是狼变的。”
  我从他的狠话里看出了很多害怕埋藏在下面。
  瀛台青退出卡宏的时候对外面的人说:“好好看管,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几个家伙,但终归是有用的。论斤卖也能值几头羊的钱呢。”
  他们哈哈大笑。
  夜里昆天王的大军闹哄哄地回来了,他们挤满了营地,四处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人喊马叫吵成一片。我在空气里闻到血腥的味道,这味道是那么明显,连睡梦中的蔑老也抽了抽鼻子,醒了过来。“他们在吵什么呢?”他说。
  “不知道在哪打了一战,刚回来。”赤蛮说。
  昆天王的人一直在打战,有时候要拖到夜里才回来,有时候则要过上三几日才能回来。
  左骖的狼群始终没来找我,我猜想他们正在打战,忙乎得很,也许就把我给忘了。
  除了大合萨,那时候我们四人都算是俘虏,虽然随身物品都没被收走,但被关在厚实的卡宏里,昆天王的人再用重物堵住了门,那就插翅难飞了。
  他们每天只是把大块的熟羊肉和水从门上开的一条缝里塞进来。赤蛮拿刀噼里啪啦地切肉,剁得砧板当当地响。他刀法极好,切肉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把手指头给切伤了,气得他捏着手指头在卡宏里又踢又打。
  我看了看黑屋子里关着的其他人。贺拔蔑老对要做决定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太老了,似乎早盼着去死,有人推他一把他才会往前走一步;赤蛮有力气又冲动,但他就是把锋利的剑,只能听人使唤;至于楚叶就太柔弱,她的眼睛只看得到我,我如果不在她眼前,她就会手足无措,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所求。
  “唉,”我叹了口气想,可惜大合萨不在身边,剩下这三个人,到底是在保护我呢,还是让我为他们操心那就很难讲。
  我怕赤蛮闷出病来,就提议说:“喂,我们挖地道逃走吧。”
  贺拔蔑老睁了睁眼:“你说什么?”
  “好主意,”赤蛮高兴坏了,他大声应道,“夜里趁着天黑钻出去,老子杀它个天翻地覆。”
  “你他妈的要是叫得这么响,我就先杀了你。”我恶狠狠地说。
  赤蛮嘎嘎地傻笑了一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不吭气了。
  卡宏本身就是半地下的建筑,要从地底下挖出一个通道出去本来是很简单的。但昆天王的新营这些地基修得很不错,都是用大梁般粗的木头垒起来的。当初住在里头躲避寒风的时候只嫌弃这些原木墙简陋太薄,如今要挖开它逃跑,却嫌它太厚。我们没办法对付它们,只得再往下挖,要从底下绕过地基,才可能挖出向外的通道。
  赤蛮历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物,一弯腰抽出配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甩开膀子就开始往下挖。所有的卡宏大门都朝着院子,看守我们的哨兵也只在院子里呆着避风,所以赤蛮选在没有开门的那一侧墙边挖洞。
  贺拔蔑老被我推了好几下,才兴味索然地上去帮忙。赤蛮就是有力气,很快接连撬起了几块大石头,泥土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大坑的规模显现而出。
  “你们想挖个大象能钻过去的洞吗?贴着墙边挖,越小越好。”我蹲在边上说。
  贺拔蔑老一边用自己的刀尖挖土,一边感叹说:“拿这样的好刀挖土,直是暴殄天物。”
  “老家伙,别抱怨了,”赤蛮说,“要不你用指头挖?”
  话音未落,就听叮的一声,贺拔蔑老的刀就碰到一块石头,心疼得他吸了半天气。
  我蹲在那儿才第一次看清了贺拔的刀,他那柄刀又薄又快,跟泼过水一样光滑,刀脊上全是披麻一样的乱纹,刀锋弯如满月的弧线,确然是把好刀,用来切肋巴骨正好,用来挖土可惜了。我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催促说:“快挖快挖,一把破刀,断了才好呢。”
  这地里的石头不知为什么极多,就算是泥土,冻硬了后也都硬如钢铁,他们几乎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下抠。贺拔又挖了几刀,啪的一声,那柄好刀果然就断成了两截。我吐了吐舌头。他颇为惋惜地拭了拭刀上的土,将半柄刀子插回刀鞘,拿着前半截刀尖又挖了起来。只是过了两下,赤蛮的刀也断了。“哈哈,反正是把破刀,”赤蛮倒是想得开,“我无所谓。”
  看这模样要挖上好多天才能挖出去,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们动动手也是件好事。这样赤蛮就不会老烦躁地乱叫,贺拔蔑老也不会把呼噜打得山响。
  白天的时候,门外的卫兵时时会从门缝里往里瞄一眼,所以我就让楚叶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动静,有人走过来她就轻轻哼起一首蛮舞的歌来。她对挖洞啊逃跑啊毫无兴趣,仿佛只要能让我按时吃饱睡觉,在她眼前不要乱跑,她就心满意足了。夜里头就没人管了,可以爱怎么挖就怎么挖,挖出来的土很快就积成了一小堆,把床底下都堆满了。
  “这样不行,他们一进来就会看到。”赤蛮擦着头上的汗说。
  我说:“你们把它撒在地上就好了,地上本来就是土面嘛,卡宏这么大,全铺上也高不过一分。”
  我们这么干了十来天,外面的风大了小,小了大,天亮了暗,暗了亮,除了每天塞进来一盒饭食,他们似乎把我们给忘了。我们便溺都在一个大木桶里,好在卡宏很大,我们把它塞在远远的角落里,加上天气严寒,屋子里味道倒也不大。我们的坑道挖过了地基下最深的木墙,开始拐弯向上了。冻土太硬了,坑挖得又小又窄,只能让赤蛮勉强挤过去。随着坑道一点一点地延伸,逃出去的希望也越来越大了。
  “有大合萨在的话,我们得多挖多少土啊。”赤蛮感叹着说。
  他说起大合萨,我也就想到那个胖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么久没消息,还真有点想他。
  风声一小的日子里,外面会有可怕的骚动。那是成百上千的人跑动的声音,上百的马儿嘶鸣,金属相互撞击。夜里这些声音中会夹杂上痛苦的呼喊和呻吟,火把乱晃,他们从这头跑到那头,搅得我们不得安宁。
  “不好好呆在卡宏里过冬睡觉,这么跑来跑去地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安静掏洞了?”赤蛮不满地喝问说。毕竟做贼心虚,外面一有响动他就得从坑里跳上来,扯块床板把坑口盖住,还得把手上和脸上沾的黑土拍掉,他对外面的人是越来越不满了。
  “是在打战。”贺拔蔑老说,他蹲在门口侧耳倾听着。“出去了六千匹马,回来的也有这么多,还多了二百辆车子。”
  风里头没有更多的讯息,我只知道他们打了一战又一战。所有的人都越来越疲惫,他们拄着长矛就能睡着,马深深地垂下了头,不停地倒腾它们的后蹄,这种讯号表明敌我双方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接下来不是胜利就是溃败。
  “得抓紧了。如果他打输了,我们还能留下来。如果他打赢了,我们就要翘啦。”
  “公子说得有道理,”贺拔蔑老点着头说,瞌睡一扫而光,他抽出了那柄断刀,“快挖。”
  那一天晚上,天快亮的时候,赤蛮一手向上伸出去,掏了一把冷飕飕的雪回来。
  我按捺不住,钻进洞里往上看去,赤蛮留了一层薄薄的雪壳在洞口上,微微发白的光线可以从那里透进来。外面有人咳嗽和吐痰的声音,有人出门挑水,他的桶磕碰在木头围墙上,一个士兵抱怨他的马后掌掉了,可没时间去补钉新掌,这些声响都清晰地从那一层薄雪上面传来。
  “天已经亮了,白天可没办法逃走。”赤蛮抱怨说。
  “那就晚上走,”我说,“我怕走夜路,楚叶,你可得把我拉紧一些。”
  那一个白天我们都在休息,等着太阳落山。北荒冬天的白昼短得惊人,我们却觉得天空好不容易才黑下来,耳听着巡哨的兵丁最后敲了一阵梆子,他们嘴里喊的是:“小心走水。”声音从营地的这一头荡到那一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
  等他们这一遍叫完,营地里就会安静下来,除了风声和野外传来的一两声狼嗥,再没有其他的响动。不多的哨兵会缩在大木墙后的哨所里,从露个小缝的箭孔里往外面霜舞统治的冰原上瞄上几眼,然后抱成一团诅咒这该死的漫漫长夜。
  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偷偷溜出去,赤蛮本来就是养马的家奴啊,他知道怎么能不发出响声地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马蹄踏在雪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要摸出营门,快马加鞭,向西奔上一天一夜,就能到达瀛棘大营。
  “不去温泉河边投快意侯他们吗?”赤蛮问。
  “太远了,我们都得饿死在路上。”贺拔蔑老说,“再说,是瀛棘王将我们派出来的,他不在了,我们就得向舞裳妃复命才是。”
  “还是得小心些吧。”赤蛮皱了皱鼻子,“他们可说是铁勒延陀和……杀了瀛棘王呢。”
  “胡说!”楚叶涨红了脸说。
  他们都吓了一跳。没有人见过温厚恭良的楚叶发过火。楚叶抱着我冲那两个男人喝道:“她再怎么着,也是公子的母亲呀,我可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得带公子回去见公主。”
  他们两人相互看了看,不吭声了。
  我觉得自己其实无所谓去见谁,不过我想见到了铁狼王,就可以问他那头白耳朵黑狼是怎么回事了。
  那天夜里,我们终于等到营地里终于无人走动,正准备爬进洞里,突然雪地上簌簌地传来大群卫兵走动的脚步声,脚步声一直响到了我们住的卡宏门口才停了下来。那扇封闭了很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火把的亮光闪动着冲了进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