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惜玦看着她,看着看着眼前便起了雾,黑压压的一片,让他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人脸,眯了眼,他突然叫了一声:“阿弦。”
“我在。”
他已经看不太清了,顺着声音的方向,他凭直视对上她的眼,笑得很温柔:“谢谢你还肯陪着我,还肯,这么拉着我的手。”
“别说话了,你,要保存体力。”
“好。”
“坚持到相公回来,说不定……”
华青弦几乎说不下去,他的手冰冷冰冷,那是死人才有的温度,他的眼黯淡无光,是那种明明大张着,却视物不清的空洞。
“好。”
“其实……”
打断他的话,骆惜玦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近乎偏执地问:“其实,你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不是笙华郡主,也不是摄政王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华青弦?”
“……”
华青弦怔住,一滴眼泪滑下来,却直接滴到了骆惜玦的脸上。
“或者说,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你?如果我去了那个世界,能不能遇到另外一个你?”
“……”
是巧合么?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他会问这些?
“不会有的是不是?”
“当然有,可是,你的下辈子不是应该去找云琅么?”
闻声,骆惜玦笑了,笑得很苍凉,却还是点头附和:“是啊!我的下辈子会遇到的那个人,叫夜云琅。”
如果可以选择,他的下辈子,可不可以选择遇上华青弦?
看着他如此,夜云琅彻底崩溃,紧握着他的手在心口,死死攥住,死死地,死死地……
终于,那手的温度凉了下去,就连握紧的气力也散了开来,夜云琅看着手心中那只手掌一点一点滑落,和着她的泪,伴着他的血,咚地一声打在地面上,“呜呜,呜呜呜……骆大哥,骆大哥……”
一声凄厉,是她最后对爱人的呼唤,那一声没能唤回她的爱人,却彻底撕裂了她的心……——
宫变之后,第一个黎明。
华青弦披着夜云朝那件黑色的大氅,纤姿笔挺地立了将军府的大门之前。
正是初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鱼鳞般的光芒。空中、屋顶、地上,都是白亮亮的一片,白里透着点红,由上到下整个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条都是火镜的焦点,仿佛一切东西就要燃烧起来。
她就站在那燃烧着的沸点中央,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男人凯旋。
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高高的宫墙屋顶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那绯红之间翻滚着金浪,金色的波纹海潮一般席卷而来,她等的那个人,踏着朝阳的清辉而来,玄衣墨发,金戈铁马。
上辈子的时候,华青弦最喜欢的一句台词,就是《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为孙司空挡牛魔王那一叉子的时候对他说的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她的盖世英雄终于回来了,可是,她的命,却只有半年了。所以,这样的时候,她居然又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
半年,可就算是半年又如何?
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还剩下最后一天,她也会好好过。前方的男人飞身下马,迎着朝辉向她奔来,她不顾一切地迎上他,狠狠扑进他怀里,用力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仿佛是使出了全身的气力。
“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从未如此珍惜彼此相拥的时光,一夜的变故,他们几乎失去彼此。好在,他们都还活着……
“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对不对?”
“对,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么?
想到那个半年之限,她勾起唇苦涩一笑,声音低低的:“相公,昨晚的结果……如何?”
“他们抓了郁雪,可在半路就发现她是假的,后来……”微一犹豫,他终于还是坦白道:“是我救了她,东阳的郡主不能死在大晋的皇都,至少,现在暂时还不能。”
内忧外患,本就是大忌。
她不懂治国之道,却也明白这时候不能再出乱子。这种事,别说他跟她坦白了,就算他什么也不跟自己解释,她也不怪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其它人。”
闻声,男人的身子一动,末了,竟开始安无似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定的是谋反罪,雅贵妃、长公主等并赐自尽,摄政王华盛天凌迟处死、摄政王府被抄,男丁充军,女眷流放,十岁以下孩童赦免。兵部侍郎楼昔柏、左都御史赵和川、大司马裴元等皆斩,抄家,家眷统赐奴籍,驱逐出京。还有一些你不用知道的,我就不说了罢。”
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这有多恐怕。华青弦自视胆大,可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抖了好几抖:“相公,如果你没有成功,那么,这里面的名字是不是要换成是我们?”
“是。”
“幸好!幸好!”
听她的一声幸好,他的心更为难,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声:“阿弦,你难过吗?”
他没有问完,可她却全都听懂了。他问的是,华氏一门就这样死的死,败的败,你的亲人都成了那样,而你,却是因为被逐出了家谱才能存活,你难过吗?
仔细想了想,她如实地答道:“不难过。”
她为什么要难过?
华青珏和王妃是她关心的人,可是她们俩个早就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云秋水和霖儿是她掂记的人,可云秋水连华青磊的妾室都不算,根本就不在那个流放的范围内,所以,同样也不用担心。
甚至其它人,那些人都没有一个对她好,她为什么要难过?
“为何?”
听他这么问她,她心思一动,突然道:“相公,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坦白,以前总觉得不是时候,可是,什么时候才是真的好时候?这个谁又能知道?所以,我想现在跟你说,你要不要听?”
“你说。”
“相公,我……不是笙华郡主。”
“……”
他半天都没有回应,华青弦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脸错愕,她的脸色也沉寂下来:“被我吓到了吗?”
“其实,我也早就想问了,你真的是笙华郡主吗?”
闻声,华青弦猛地看他:“你怎么会……”
“那你倒是说说看,除了这张脸,你哪一点像笙华郡主了?连华氏一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说不难过。”
“呃!这个……”
她只是不想在他的面前戴上面具罢了,她也可以假装很伤秘诀,她也可以假装很难过,她也可以假装很痛苦,可是,在最爱的男人面前,在最信任的丈夫面前,她都还要做戏的话,那么这辈子,她还怎么对他说真心话?
所以,她选择了坦白,甚至冒着最后他吓坏了把自己赶走的风险。毕竟,还没有谁喜欢自己的老婆是个千年之后的鬼吧?
“说吧!你到底姓甚名谁,家处何方,为何要冒充笙华郡主?难道……”男人眯起了一只眼,突然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就是为了嫁给我?”
“臭美!”
“什么是臭美?这些是方言吗?你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怎么说的方言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一迭串的问题问出口,华青弦却不停地做起了深呼吸,她真的好想说实话啊!可是,这真的需要勇气,很大的勇气。
“相公,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当然,我必须知道足以配得上我夜云朝的女人到底是谁不是吗?”看她神情凝重,夜云朝的眸光也渐渐温潋,日月国的皇太女这个身份就够惊人了,她的答案,难道比那个还可怕?
终于,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夜云朝,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而且,我只说这一次。”
“……”
不自觉地握拳了手中的拳头,夜云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
“我,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我是华青弦,却不是笙华郡主。”
“什么?”
一千年后的未来?夜云朝彻底懵了。
“用我们的方言叫穿越,用你们的方言,叫借尸还魂。”说到此处,又怕他听不懂,她于是又解释道:“就是说我的身体还是笙华郡主的,可我的灵魂只是我自己。”
“……”
夜云朝彻底不说话了,盯着华青弦的小脸,上上下下地看着,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才罢休。
“这一次,真的吓到了吗?”
夜云朝认真地点头,一本正经道:“阿弦,我是被你吓到了,恭王那小子派人过来抓你的时候,是不是打到你的头了?怎么……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
越听越不对味儿,听到最后,华青弦急得都快跳脚了:“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呀!”
“喔!喔!是真的呀?”
就知道会说不清楚,她还以为以夜云朝的智商足以沟通的,可是,似乎还是不行啊!
不死心,她缠着他解释:“相公,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是未来人。”
“好!好!未来人呀?”
“你不能这样的态度,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嗯!嗯!是实话呀?”
跺脚,华青弦急得小脸通红:“夜云朝,你……你气死我啦!”
“哎!阿弦你生气了,别生我气啊!我相信你还不行吗?真的,我相信你。”
“夜云朝,你好虚伪!”
靠!他那眼神,他那表情,这样就叫相信她么?
哼!她又不瞎。
“好了好了,其实,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闻声,华青弦又急了,追问道:“这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无论你是穿越来的,还是借尸还魂来的,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我都不在乎。”
他说我不在乎,说完还狠狠地抱了她一把:“你,是我夜云朝认定的女人,仅此而已!”
我不在乎!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宣誓还霸气?
华青弦其实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相信这个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他好好沟通的话题,她在乎的也只是,他怕不怕她。可现在,他的答案已经给她了。
而她的答案呢?
她突然想到了在现代,结婚的时候,每个女人都要对丈夫说的话:“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我愿意永远尊重他,支持他,陪伴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
敏康七年,帝驾崩,太后薨逝。
一纸遗诏,皇位竟花落雍王夏侯淳之身。同年,雍王登基,改年号为隆康,大赦天下。
隆康元年,春,三月。
耀帝赐孪生兄长恭王封地为山阴之北,赏银千万,良田万顷。着天风大将军护送离京,亲赴封地,至此,人称山阴王。
隆康元年三月,骁云大将军夜云朝进爵为骁云侯,其夫人封一品诰命,其女赐正二品华颜公主。(全完结)
------题外话------
番外暂定就是我们阿弦和门主大人未来的幸福生活,总得让人生只娃出来玩玩再说是吧?
还有顺带解决那十二只妖精,至于其它人的结局我是不是还有没交待清楚的,你们可以给我指出来。
我其实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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