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她,“无聊。”拨开她快步前行,她笑呵呵地追着他,也不再追问他的答案。如果她问他打算告诉她实情,从削断她头发的那一刻他就这么盘算了。
过了南漳,襄阳也就两三日的行程。一路风和日丽,且走且游,十分缱绻愉快。
南漳乡间的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娇黄嫩绿令人倍感清新畅快,悠悠在望不到边际的花海中孩子一样笑着跑来跑去,乡间劳作的农民也都看着她笑,还有一个妇人编了个花帽送给她。悠悠喜滋滋地把花帽戴在头上,回头望几步远的程跃然,他也正含笑看她。她不忍挪开目光,程跃然最好看最迷人的时候,就是他用眼睛淡淡微笑的时候。桀骜冷漠的俊美容颜却配了双带了笑的眼角,站在无垠花海之中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这样完美的少年,今生只属于她。
她被他的微笑蛊惑,痴痴走向他,把花帽摘下来,踮起脚膜拜般套在他的头上。他一身孤绝高傲的风姿,头上却带了这么圈幼稚的花藤,十分好笑。四周的农民都停下手中的活,呵呵笑看着这对小夫妻笑,程跃然不好意思了,扯下头上的花,扔还给她,逃一样加快脚步,恨不能立刻从村民们的视野中消失。
她回过神来也觉得好笑,小跑着追赶他的背影,阳光温暖地洒在起伏的花海上,天上人间的美景不及恋人心中此刻留下的记忆。
转过小坡,便看见了田边溪水的源头,一架巨大的水车矗立在上游,巧妙地把水舀起平均地灌入连着各块田地的竹筒水道。程跃然细看了几眼,造这水车的人实在心思奇巧,虽然是个乡间灌溉的工具,细瞧却有许多过人之处。悠悠也皱眉细看,程跃然去拉她的手,她没动,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爹爹来过这里,这水车是他做的。”
程跃然挑了下眉,并不意外,把简单的东西做得花里胡哨的确就是他岳父的风格。正巧一个扛着锄头的村人路过it便上前询问制造水车的情况。说起这架水车,中年农民十分得意,一指远处的一所小院,“就是住那儿的薛先生帮我们造的,他是我们村的大恩人。”
程跃然一瞥眼,对村民的夸赞不以为然。明知他们就要到达,不在襄阳越家等,偏偏躲在这个偏僻村镇,明摆着是端老丈人的架子,让他们在越家扑个空,还要特意折返,巴巴来拜访他。幸亏他的宝贝女儿贪玩,听说田间花事正好,不走城里非要从乡下绕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眯了下眼,拉住已经心急火燎要赶回小院的悠悠,“一会儿和你爹爹见面,我让你先退下,你一定要听话,而且要走得远远的,不许偷听!”
“为什么?”她瞄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哼了一声,“你那爹爹的脾气你不知道么?好说好商量自然不行。”他包藏祸心地冷冷一笑,“想让他痛快答应婚事,你就按我说的做。”
“哦。”她点头,这点她倒是信得过他,论想出些馊主意达成目标,程跃然所向披靡。走了几步,她担忧地一把扯住他,“不许出阴损的招数!我爹爹怎么看你,你当然知道,现在成了至亲,你要让他看见你的好!”
程跃然哼哼一笑,“放心。”
悠悠眉头紧蹙,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将近三年没见过爹爹,如今近在咫尺却难过得有些想哭。农家小院虽然陈旧却应有尽有,显然是向村民借住的。一身儒雅长衫的越天衡高挽着袖子,坐着一个小矮凳在院子里拔鸡毛,走近了就闻到一股臭味。他面前泡着死鸡的开水盆冒着缕缕白烟,他恨恨地拔一把就回头冲茅屋里嚷嚷:“师父,你下次能不能让他们直接送做好的鸡肉来?杀鸡很恶心的!臭死我了!我是小天工,不是小厨子!”
“小天工你个头!”薛云牧盯着手里的活,一步三摇地晃荡出来,“嫌恶心你叫小翠来替你杀啊!别说杀鸡,就是来养鸡她也乐不得。谁叫人家爱慕你越少爷呢?”
“得!我杀!送头母猪来我也亲自杀!”越天衡说完一回头,正见木栅栏外站着的程跃然和悠悠,不由愣住。
“爹爹!”悠悠的眼泪一下子流下了,穿过蓬门跑进来搂住薛云牧,“爹爹,我来看您了”
薛云牧激动得手都发了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悠悠,你长高了,让爹爹看看——越发像你娘了。”转眼看见眉目冷峭的程跃然,脸色不由转冷,明知故问道:“这是哪位啊?”
程跃然一瞥眼,理都没理他。悠悠发急,暗暗剜了他一眼,他还是没有过来见礼的意思,傲兀地站在那儿看风景。
“他他是程跃然,爹爹,我和他”悠悠撅着嘴,很生程跃然的气,不是都说好了吗,见面要客气,然后就献宝,爹爹一高兴什么都好商量。
薛云牧更是不悦,哼了一声打断女儿的话,阴阳怪气地说:“谁不知道他是竹海的程少主?”
程跃然这才冷嗖嗖地接口说:“知道你还问?”
薛云牧气结,对一边拔鸡毛一边看热闹的越天衡吼:“天衡,送客!”
越天衡不甚积极,明摆着师父是在发脾气做样子,程跃然也不是个说送就能送的善茬,他屁股都没抬继续认真拔毛,懒懒嘟囔道:“一路走好,不留你吃完饭了。”
“程跃然!”悠悠急得跳脚!
“悠悠,你在这里等我,我有话和你爹爹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暗示她记得他刚才对她说的话。他一冷脸色,气派十足地走进茅屋,比进自己家还理直气壮,路过薛云牧身边,半是谦让半是胁迫地一抬手,凉凉说了声请。薛云牧气得脸色发青,简直是被他推进房间,他还摔上了门。
悠悠忐忑不安,在院子里来来回踱步,“越天衡”这么久没见,即使情况紧急,她也该向他打个招呼吧。
“嘘!”越天衡很不耐烦地嘘了她一声,蹑手蹑脚地端起木盆凑到屋侧窗下,面不改色地偷听房内对话,边听还边拔鸡毛,活生生一副好事妇人嘴脸。悠悠愣了一下,见人家都这么大方了,自己也别客气了。舞侧篱笆外就是小河,接近傍晚水流正湍急,淙淙水声正好能迷惑程跃然的耳力。虽然他嘱咐她不要偷听,但如此情况,她实在担心。
她仔细听,屋里却很安静,她几乎怀疑爹爹和程跃然发现了她和越天衡故意不说话,突然爹爹嘶声怒喝:“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知道师父已经给你写信提亲,你也不甚满意这桩婚事,我不过是顺你心意而已。”
“你你”薛云牧气得半晌语无伦次,“你现在还说这话?既然你不愿娶她,做什么还”他死瞪着面沉如水的程跃然,他还不是瞎子,悠悠看他的眼神,分明已经情根深种。这趟远行,若说程跃然到嘴边的肥肉没吃,打死他也不信!(橘园青囊花开手打)
“我只不过救了你女儿一命,师父便要将她许配给我。我拗不过师父,自然把她带来见你,你和她说清楚吧!正好跟着你些时日,也好忘却此番情伤。”
第37章 因爱生惧
薛云牧死瞪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张漂亮却可恶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他的话实在让人意外,态度与竺连城写来的信上大相径庭。薛云牧也想过是不是他耍的花枪,可面前这个桀骜少年不是别人,是从小就脾气乖戾,心狠手辣的程跃然。
程跃然抿着嘴,漠然地回视着,毫无愧意。
门被慢慢推开,悠悠惨白着脸站在门口,她嘴唇哆嗦,却没哭,“程跃然,你说的是真的么?”堂屋昏暗,衬得她的身影更加单薄娇弱,但她的背脊僵直地挺着,执拗地让人心疼。
程跃然的眉头瞬间拧起,原本冷漠的表情荡然无存,他快步走去拉她的手,“你怎么不听话?”
她躲闪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她不信,能用这样眼神看她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他用是计也好,即便他说的不是真心所想也好,他可知,她听见他这番话时的感受?她从没想过,今生今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会说出抛弃她的话!
“悠悠。”她的神色让他的心刺痛,他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攥紧,“你知道的,我我”即便当着未来岳父颜面扫地,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她别用这么伤心的眼神看着他。“我说的不是真的。”
悠悠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眼泪却滴滴直落,“程跃然,即使我知道你是说谎,我还是很难受。”
程跃然的脸色也发了白,嘴巴紧紧抿起。
拔完鸡毛的越天衡拎着光秃秃的死鸡,无比自然地走进堂屋,“悠悠,厢房早就收拾好了,给你们住。”
悠悠闭了下眼,把眼睛里积蓄的眼泪都挤出来,“好。”她小声地应了,抱着棉花黯然走向只有一间屋子的厢房。程跃然青着脸想跟她一起进去,却被她挡在门外。“我现在心里很乱,很难受,程跃然,你让我之间待一会儿。”她难得用很沉重的语气与他说话,反倒让他愣了愣。
“悠悠”他还想解释,她已经飞快地掩起门,门后她的声音呜呜咽咽,让他的心如刀绞。
“你现在什么都别和我说,我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程跃然我很难过,很难过”声音矮下去,他似乎看见她在门后痛楚地蜷成一团哀哀哭泣。
“悠悠,开门!”他一冷眼,大力地拍着门,有心一掌劈碎了事。
“别让我更难过了。”她哭着喃喃。
“悠悠,那都是说给你爹听的!都是假的!我不是让你远远的走开吗?”他发起急来。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再怎么,也说不出那样的话!什么都可以用来开玩笑,喜欢一个人的心不能!我们对月亮发过誓的,你怎能这么随便就说出不喜欢我,不要我的话?”她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
他的手微微颤抖,杵在门上没有再动。
或许她说得对,喜欢一个人的心是何等珍贵,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亵渎玩笑。她如此看重与他的感情,他却随便拿出来乱说,的确是错了。
薛云牧悠游自在地啃完一个鸡腿,恋恋不舍地嗦来嗦骨头,“天衡,你的手艺真不错,别跟我学了,改行当厨子,前途不可限量。”
越天衡吃的比师父斯文些,还剩了半只鸡腿,他瞟了眼门外的夜色,“幸亏没给他们留饭,不然凉了太可惜。”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了,十分痛快的样子,还乐不可支地拍饭桌,“师父,你看程跃然那个德行!没想到他也有今天!果然是卤水点豆腐!看他平时嚣张的样子,还以为会娶个他一瞪眼就哆嗦的媳妇呢,师父你瞧,他跟傻子一样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
薛云牧眉飞色舞,“悠悠这点特别像她娘,很会收拾相公,当初我也没少吃瘪。那个天衡,程跃然的耳朵很灵的,又爱记仇,你说,他听没听见你的话?”
越天衡嘴角抽动,生硬地说:“相公?你承认他是你女婿了?那我就是他大舅子,他能把我怎么样?”
薛云牧陷入思考,“其实我很讨厌他,原本说什么也不想把宝贝女儿嫁给他。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又觉得让他娶了悠悠也不错,什么仇都报了。”
程跃然黑着脸从门外走进来,正眼不看幸灾乐祸的师徒俩,径直走进厨房。
确定他不是来搞屠杀的,薛云牧又姿态高洁地拿出一本书在灯下看,眼角时不时漏一下眼风去乒乒乓乓响的厨房。越天衡一向为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