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焕仔细望着曾流霜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这回答的真假;只可惜他看不出;眼前之人双眸之中只有一片盈空地笑,无真无假。
齐焕缓缓道:“我并不是玩笑,之前郭林的事我已经”
曾流霜嗤之以鼻,道:“是姓郭的自己心邪,才去做掳劫少女的勾当,他指望要讨好我,又不是我指使他做的,这跟我有何关系?”
齐焕望着曾流霜若无其事的面色,慢慢地倒退一步,双眼闭上心中沉重一叹,顷刻才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安宁侯府小姐被劫,跟你无关?”
曾流霜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听了什么笑话般:“齐大哥,你怎么能想到我头上来?我如果想要女子,哪里找不到十几二十个?做什么要费尽力气去劫夺,还是侯门女子?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曾流霜的年纪本就不大,如此一来,表情无辜而天真,齐焕看了会儿:“流霜,我想你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却万万不能,我虽然发誓要效忠曾家,可是”
曾流霜笑道:“是是,我当然知道,你想当个好官,要清正廉明是不是?我知道你忌讳那些,又怎么会明知故犯?”
齐焕听他口吻如此坚决,才略松了口气,却仍正色道:“你若真的明白就好了。”
曾流霜望着他:“你这么紧张,难道是有人疑心我吗?是谁?”
齐焕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没什么。总之此事跟你无关就行了”
曾流霜打量齐焕神情,“哦”地应了声,垂了眼皮,眼底掠过一道戾色,抬眸时候,却又只剩笑意:“其实成祥那个人倒是挺好玩的,我还想跟他结交结交呢,毕竟皇上好像也很喜欢他若是平安留在京中,恐怕也是前途无量,真是可惜我才跟他认得”
齐焕听了这句,却也有些黯然。
曾流霜又琢磨着问道:“不过,你来质问我,为何却不去查解家?近来有关懿公主的流言满天飞成祥又失踪的如此微妙,我在想懿公主苟合的那人是不是就是成祥,给解丞相那老狐狸知道了,于是就暗暗下手”
齐焕看他一眼,并不做声。
曾流霜却拍手笑道:“总之这真是好玩儿之极,丞相府如今焦头烂额呢,听说解廷毓近来流落青/楼买醉解家已经在给他张罗侧室了,哈哈,却不知他们会怎么收场”
曾流霜笑了两声,笑声却从中折断一般,猛地停住了,他皱紧双眉,抬手在腹部捂住,满面痛色。
齐焕望着曾流霜笑呵呵地模样,眼光流转中颇有几分邪气似的,正心中有些不太舒服猛然见曾流霜如此,便上前来:“怎么了?”
曾流霜勉强一笑:“没什么,笑岔气了罢了。”
齐焕看看他捂着腹部的手:“真的没事?”
曾流霜轻声呵呵,把手移开:“你出来这么久了,不赶紧回去么?别叫人撞见了,说齐大人跟曾家”
齐焕叹了口气:“罢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曾流霜点头:“我近来受了风寒,就不送了。”
齐焕道:“不用。”
齐焕前脚出门,曾流霜便撑着身子,把身上袍子撩起来,低头看去,却见腹部雪白的肌肤上,因着巴掌大小的青紫色,时隔多日,并不是一整团,而是星星点点地散布着,看来几分惊心。
当时成祥那一脚力道十足,踢中的正是丹田要害,这么多天来曾流霜卧床不出,安心养伤,外伤倒是没什么,可腹部的隐痛却总是挥之不去,偶尔提一口气,都觉得丝丝作痛,竟是内伤不愈。
曾流霜伸出手指轻轻地按了按,不碰还好,一碰顿时身子都跟着疼得发颤。
“好疼不会以后也不能动武吧,”曾流霜有些戚戚然,忽然咬了咬牙,又恨道:“都这么多天了居然还该死的成祥!”
齐焕回府的途中,路过官坊街,隐隐地望见一条人影,歪歪扭扭蹒跚而来,瞧来是醉了。
齐焕本不以为意,正欲打马经过,忽然间目光一直,见那人抬手撑着墙,低头若是呕吐之状,虽然看似落魄,但观身形,却赫然正是解廷毓。
齐焕驻马相看,解廷毓垂头片刻,便慢慢抬起头来,似察觉有人看他。
目光相对,齐焕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心中一震。解廷毓却冷冷一笑,收手,复又往前而行。
即将擦身而过瞬间,齐焕叫道:“少卿大人。”
解廷毓回过头来看他,眼中赫然也带醉意,齐焕道:“这几日不见你上朝却听了无数传言,如今见了,才知道传言或许是真的,少卿大人你为何如此自甘堕落?”
解廷毓凝视齐焕,嗤地一笑,负手仰头,道:“真是奇了,当初你把我拿到刑部,恨不得就制我的罪把我就地正法呢,如今我如此这般,不是正中侍郎大人下怀么?做什么假惺惺地做关怀之态?”
齐焕道:“我只凭证据办事罢了,却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我想要的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不是个烂醉如泥流落温柔乡的醉鬼。”
解廷毓复笑了笑:“让齐大人失望了,我从不想当谁的对手,我喜欢流落温柔乡,又如何?比镇日钩心斗角你死我活好得多呢。”
齐焕紧锁眉头:“解少卿”昔日冠盖满京华,此刻斯人独憔悴,却让他满心无言。
解廷毓却不再理会他,只仰头吟道:“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哈,哈哈”竟然拂袖,大笑而去。
解廷毓回到府中,入了房内,丫鬟迎了,解廷毓也不擦头脸,便倒在榻上。
顷刻,有一只手探过来,握着湿帕子,轻轻地擦拭解廷毓的脸,慢慢滑到颈间。
解廷毓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曾张开,那帕子在他颈间小心翼翼地擦动了几番,才移开去擦他的手了,解廷毓听得有人道:“大公子为何又喝的这样醉呢,对身子不好。”声音甜甜地,十分婉柔,带着几分怯怯地关怀。
解廷毓依稀记得是哪个丫鬟,懒得睁开眼看,只不过这声音却有几分莫名地熟悉,这份微微地温柔,让他
一抬手,便擒住了那丫鬟的手腕,粗暴地把人往身下重重一压,呼吸在瞬间有些急促。
那丫鬟又惊又喜,又有些紧张:“大公子”声音娇羞之中,也带几分惶恐。
解廷毓抬起眼皮看去,面孔有些模糊,仿佛是秀美的也不管了,便去解衣。
正在此刻,却听得有个声音严厉地喝道:“混账东西,做什么呢!”
解廷毓一听,略停了手,那丫鬟忙将他推开,跳下床榻,紧张地垂头:“夫、夫人!”原来门口来人,正是解廷毓的母亲解夫人,身边扶着个丫鬟,一脸怒容。
解廷毓翻身坐起,头还有些晕,便不曾做声,只是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解夫人挥手给了那丫鬟一个耳光:“给我滚出去!”
那丫鬟不敢哭,捂着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解夫人上前一步,望着解廷毓,眼中又爱又恨:“你纵然心里不好受,也不至于就看上这种不上台面的”又嗅的他一身酒气,跟脂粉气交杂,格外熏人,于是越发地恼怒。
解廷毓却笑了笑,浑然不以为意地,道:“母亲恕罪什么上不上台面,无非都是女人罢了,没什么不同”
“你”解夫人含怒才开口,又停下,回头吩咐:“叫厨房准备醒酒汤,快些送来!”
解廷毓摇摇头,后退一步:“不用喝什么醒酒汤,我这样,心里反而自在。”
解夫人见丫鬟出门,才定了定神,上前说道:“廷毓,你不能再如此了!如今咱们府,快成了满城的笑柄,你再不振作”
解廷毓道:“什么笑柄,又什么振作世人皆浊而我独清醉乡路稳且宜到,此外不堪行我管别人说什么呢,哈”
解夫人忍无可忍,挥掌欲打,望着解廷毓苍白憔悴的神情,那手却又不忍挥落。
解夫人手握成拳,重新缩了回来,不看解廷毓,冷静说道:“是这样的,我跟你父亲商议过了,要给你纳一房妾室,人我已经看过了,是吏部郎中家的姑娘,是个很知书达理的,你若是没有意见,便尽快过门。”
解廷毓脑中一片混沌,竟笑道:“好啊,我任凭二老做主就是了。”
解夫人听他答应,才略松了口气:“你答应了便好,那么我就去安排了”说到这里,解夫人望着解廷毓,目光涌动,似要说什么,却终于只闭了闭眼,道:“你且好自为之吧。”
解夫人去后,解廷毓复又躺了回去,先是摊开四肢,继而侧卧。
最终解廷毓将身子蜷缩起来,他闭着眼睛,呼吸之间,仿佛能嗅到那如兰似麝般熟悉的淡淡气息,解廷毓心如刀绞,却偏哼哼地笑了出声。
宫内的这段日子倒也平静,上回林美人当面儿跟小庄那场后,先是被皇帝斥责了一番,继而林美人宫内的宫女,也给皇后换了几个。
林美人身怀有孕,又是宫中最为当红的她且如此,这一下杀鸡儆猴,没有人敢再胡乱嚼舌。
偶尔宫中林美人见了小庄,也规矩了好些。
这日清早,林美人竟难得地来见小庄,仿佛有示好之意。
落座之后,便叫宫女捧了匣子上来,含笑道:“这是太后前日赐给我的黄金嵌宝缠丝凤头镯,偏我近来手腕有些肿,戴不了这物,且看着又格外名贵,便想懿公主戴着倒是合适的,权当我一点心意。”
小庄看着那金灿灿地,倒的确是上乘的工艺,虽比不上那黄金飞天,却也难得了必然是太后要安抚林美人,故而赐此物给她。如今她却借花献佛,一来示好,二来大概是想炫耀。
小庄自然不会要,当下推让了回去,林美人其实也舍不得,但因被人指点,才勉强拿来此物客套,见小庄果真不要,才松了口气,正中下怀,便叫宫女把镯子收了,又奉承道:“懿公主想必不爱这些华贵的东西,喜欢清水出芙蓉,看您通身都是素雅的,连钗子也只一股白玉簪,只不过这样儿却更好看呢。”
小庄因成祥生死未卜故而一直淡妆素服,林美人自然不知情,小庄也不以为意,说了几句,林美人见小庄态度甚好,便心满意足起身:“那臣妾便告退啦,改天再来探望您。”
林美人行礼后,款款往外而去。
小庄随之起身,望着她出了殿门,虽然才怀孕不久体态不曾如何变化,但行动间却分外迟缓,双足落地,不紧不慢走得架势十足。
阳刚洒下来,照的殿门口一片光明,小庄看了会儿,忽然唤道:“林婕妤!”
林美人似未听到,仍往前而行,小庄皱眉道:“林婕妤!”便往前疾走几步,这会儿林美人才听见她唤自己,底下正一脚迈出,人也回过身来。
谁知正是此刻,林美人觉得脚下一滑,竟站不住,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身子往前栽了过去,旁边的宫女猝不及防,惊呆了,竟未反应。
小庄探手出去,一把攥住了林美人的手腕,拼尽全身力气往回一拉,可她大病初愈力气有限,虽然把林美人阻了一阻,自己却也被她拽着往前栽去!
小庄眼前一阵晕眩,地上玉阶仿佛也飞舞起来,若是这般撞倒下去,恐怕非死即伤。
生死之间,有一道人影飞速而来,把小庄拦腰一抱,便将她抱了回来,小庄紧拽住林美人不放,那来救的人也顺势把林美人肩头一抓,一并抓了回来。
林美人踉跄站稳,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