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默默不语,仿佛出神。
雪海上前来,柔声道:“嬷嬷说的很是,姑娘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或许只是因为天黑所以才找不到人或许,她早给别的什么船救了去,只是下雨才没遇上呢。”
熊嬷嬷点头:“不错不错,正是。”
雪海见太后有些宽慰之色,便又道:“姑娘自小又是个菩萨心肠的,做了多少善事,不是说好人得有好报的么?必然无事呢。”
熊嬷嬷道:“锦懿那样的好人,满天神佛也是长眼的,必定庇佑!”
太后听她们两人一唱一和,无非是想宽慰她,太后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用光说些好听的,横竖,得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说到“造化”两字,太后望着镜子中的自个儿,忽地怔住。
铜镜打磨的光亮,映的人像也格外清晰。
十九年的光阴改变的是滕太后的年龄,却并未磨灭她的美貌,镜面上映出的人影,唇角微挑,正笑意婉然,如此冷眼一瞧,仿佛仍如十九年前那正得宠的梅妃,年轻貌美,踌躇满志,笑眼盈盈地,整个人因为那荣宠无双至为荣耀一刻的降临而按捺不住地喜悦着,连眉梢眼角,袖摆裙角似乎都散逸着那种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情。
脑中的影像一涌而现,重重叠叠永无止尽般。
忽然之间,太后抬手,把铜镜用力一推,铜镜往后滚倒,带动旁边的瓶瓶罐罐,哗啦啦一声锐响,声音把刚进来的雪海也给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有些不敢动。
太后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床边走去,伺候的宫女们跪了一地,熊嬷嬷跟雪海两人对视一眼,忙转身跟上。
太后上了床,将枕头撇开,轻轻一按,暗格下露出一个匣子,纹色古旧,显然有些年头了,太后把匣子搬出来,保养的极好的纤长手指轻轻擦过那被摩挲过无数次的花纹,而后轻轻开启。
匣子里,半枚玉扣躺在锦缎上,缺失的半边,仿佛半圆的月,皎白无声。
太后的手指轻颤,将玉扣取出来,举在眼前看了片刻,忽地泪落如雨,她将玉扣紧紧地捂在胸前,就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
熊嬷嬷跟雪海在旁边看着,想劝,却又不敢开口,熊嬷嬷垂着头,眼中泪水一晃,便掉下来,熊嬷嬷无声地吸吸鼻子,伸出手指揉揉眼睛。
寝殿外,有个声音喊:“皇上驾到!”
刘泰堂此前到了皇后宫中,曾皇后接驾,说了太后来过之事。刘泰堂径直走到床边,见小太子闭着双眸,睡得正恬静,便松了口气。
皇后低声说罢,刘泰堂回过头来,道:“母后为何这时候来?往常这时不是睡下了么?”
皇后道:“大概是浅眠之症又犯了。”
刘泰堂点头:“这么说小明儿无事,那为何叫朕回来?莫非母后”
皇后有些赧颜地笑笑:“皇上恕罪,皇上别急,是臣妾见太后好像很是担心皇上,所以才自作主张,以太子为借口”
刘泰堂眉头一蹙,试探问道:“太后这时候来莫非,知道了锦懿的事?”
皇后面上的笑意消逝,低声道:“是,太后不知怎地知道了,臣妾也是听说了才知道锦懿妹妹出事”
刘泰堂长叹一声,皇后上前一步,柔声劝道:“皇上,锦懿妹妹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切勿担忧过甚伤了身子。”
刘泰堂皱眉,不言语。皇后微微低头:“时候已经不早了,皇上若是还不想休息,不如去看看太后,方才太后离开的时候,好似也满怀忧虑,必然也是放心不下锦懿妹妹只怕此刻还不能安寝。”
刘泰堂听到这里,才又一点头:“你说的对,朕是要去看看母后唉,锦懿希望她”
刘泰堂欲言又止,抬手在皇后肩头轻轻抚了一把:“本来朕不想扰你的,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你身子不好,不如就去睡吧,朕看过太后再回来今晚上又落雨,寒气重,朕不想看你病倒。”
曾皇后听到这里,才又露出笑容:“臣妾遵命。”
刘泰堂勉强一笑,便转身欲离开,曾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唤道:“皇上且慢。”
刘泰堂脚步一停,曾皇后唤来贴身宫女,取了一件他的披风,亲自上前,为他披了,温柔道:“皇上也该保重身子才对。”四目相对,刘泰堂将她的手儿一握,拢了披风,举步出外。
刘泰堂进了寝殿,便察觉不对,他快步向前,自满地的宫女太监们中间直奔床边,却见滕太后跪在床上,捂着胸口,泪痕满面。
刘泰堂心狠狠一颤,奔到床前,一撩袍子跪地,叫道:“母后!”
滕太后听了声音,转头看来,见是皇帝来到,竟失声唤道:“阿泰!”她张开手,往前过来,赤足下地,将刘泰堂紧紧拥住。
皇帝察觉太后的泪落下,有几滴打在他的头脸之上,皇帝心头酸楚,打起精神,抬手挥退左右,等宫女太监们退下之后,皇帝才扶住滕太后,低声问道:“母后,你又在想弟弟了么?”
滕太后听到一声“弟弟”,又见左右无人,只有熊嬷嬷跟雪海远远垂头伺候,太后握紧那块玉扣,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阿泰,母后心中难受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坏淫又说俺们成爷又黑又壮,成爷表示不服,掳起袖子露出胳膊曰:老子明明是六扇门最为干净白皙的少捕头!
薇妮:成爷醒醒,这不是东成西就剧组orz
两人相遇必然有一番好看~
这章隐约透露了什么大家请竖起雷达仔细侦查~
☆、第 8 章
刘泰堂眼中蕴泪,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虽然母子连心亲情天性,却也并不失态,又恐怕自己若是哭了起来,会连累太后越发伤心,于是只是隐忍,道:“母后,你别这样,若是弟弟在天之灵见到你为他如此伤心,他必然无法安心。”
滕太后哭声缓缓而停,抬手把眼中残泪擦去,刘泰堂见她情绪缓和,便一招手,殿门处雪海捧了准备好的雪蛤汤上来,熊嬷嬷跟刘泰堂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坐在床边,刘泰堂重新跪地,把雪海手中的汤碗接过来,先亲自尝了一口,才又呈给太后。
雪海跟熊嬷嬷重又后退,滕太后看皇帝一眼,却不接汤碗,只黯然道:“我没有心思喝你起来吧,不必如此。”
刘泰堂并不起身,道:“儿子伺候母后是天经地义的,只求母后不要再如此伤心,经常如此,母后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弟弟无福,没办法在母后跟前尽孝,我会替他将他的那一份儿孝心也都行了,母后务必要保重身体”
滕太后听着这般贴心的话,眼中的泪重又落下来,低头看看那玉扣,道:“我知道你孝顺,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劳你跟着担心可当娘的,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孩子?”
刘泰堂亦是难过,滕太后深吸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母后知道分寸大概,是因为今晚上的事儿有些多了。”
刘泰堂道:“母后是知道锦懿的事儿所以动了恼了?”
滕太后并不回答,只是回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半枚玉扣放进盒子,又扣上盒盖,放在枕边,才复转身,开口说道:“我只是又想起来往事想当初,锦懿被庄勇武的属下带进城来,日夜啼哭,不肯进食,小小的孩子眼见就要夭折,念在她一家忠烈,只剩这一点血脉,才叫人送进宫来看看,没想到,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格外投缘,小家伙哭的嗓子都哑了,我却看得心疼,不让宫人插手,自己照料她”
刘泰堂听她回忆,便也想起往事,面上不由地露出几分笑意:“是啊,我当时也不过是一岁多点儿,还不懂事呢,不知母后为何竟都不理我了,还暗暗不高兴。”
滕太后含泪笑了:“可不是么?只不过当时你白白胖胖地十分康健,但是锦懿不同,小家伙几乎受得像是一只小猫崽儿,真是可怜极了,御医都说她不行了”
刘泰堂道:“可是母后却不管他们,衣不解带地照料锦懿,最后,这小丫头竟又缓过来了!”
滕太后哈地笑出一声,仿佛又回到当时那种喜悦之极的心情中:“是啊苍天有眼,母后还记得当时御医院那帮废物的脸色,真真如丧考妣”
刘泰堂见她笑得欢快,但眼角却仍是泪光闪烁,不由鼻酸,道:“但是母后却因此累倒了,足足病了半个月才好。”
滕太后眼中透出回忆之色,笑意中却带了几分苦涩,道:“阿泰,你当母后当时为何那样竭心尽力地照料锦懿?只因她当时那般高声哭个不停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你那个苦命的弟弟”
刘泰堂亦忍不住,抬起袖子拭去眼中的泪:“母后”
滕太后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刘泰堂,伸手轻轻摸过他的额头:“你弟弟若还活着,现在也如你一般高大俊朗了,必然也是个好孩子”
皇帝道:“母后,还有我在,弟弟在天之灵也看顾着您。”皇帝望着太后,双手呈上汤碗:“母后,上次是事关锦懿,如今也是但是不管如何,儿子不愿意再看到母后病倒了。求母后珍重自个儿,弟弟在天有灵,也自高兴。”
滕太后垂眸,看了皇帝一会儿,终于接过那一碗汤:“有你这样的儿子,母后其实已心满意足。”
滕太后将汤喝了,刘泰堂接过空碗,递给上来的雪海,雪海悄然无声地复又退下,滕太后才又道:“锦懿还是没有消息?”
刘泰堂垂头:“还没有,但是已经派了三百精锐水军和八百禁军,协同搜寻。”
滕太后心头略微宽慰,又问:“你见过解廷毓了?”
刘泰堂答是,滕太后问道:“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刘泰堂摇头:“只是责令他们好生寻找,且严查真相。”
滕太后叹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锦懿是我一手带大的,对我而言,就宛如你弟弟投生了到我身边一般,我没有法子再容忍失去锦懿。”
刘泰堂眼中锐光闪过,沉声道:“我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敢伤害她分毫。”
殿内烛光闪动,滕太后起身,将皇帝扶起,望着皇帝俊朗的脸,忽然低低说道:“到如今,母后才有些后悔。”
刘泰堂问道:“母后?”
滕太后道:“本来,是怕锦懿在宫内受委屈,故而才千挑百选地给她找了解廷毓,却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早知如此,母后当初,就不该拦着你横竖留她在宫内,多少是在母后跟你的身边儿,怎么也能护得住她。”
刘泰堂一怔,而后轻声道:“母后,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谁又能想到,解家居然如此荒唐。”
滕太后冷哼了声,面色有些肃然:“解家是开国元勋,子弟们多数也争气,老丞相又精明,凡事不会做得太过,故而一直得以屹立不倒,锦懿嫁过去,本是无上恩典,也能叫他们的昌隆旺盛再延续几年”
滕太后停了停,刘泰堂也不插嘴,只是静听。
这刻两人都没有说话,隔着重重帘幕,能听到外头的风雨雷电之声,顷刻,滕太后低声道:“阿泰,你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谋定而后能动如果此番锦懿转危为安,倒可以从长计议,若是她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泰堂双手微微握紧:“母后放心,儿子知道。”
因小庄之事,刑部把解家当晚在船上的所有人都暂时关押起来,紧锣密鼓地一一审问。
闹了一夜,又过了半天,所有供词都呈在刑部各位负责审讯的大人案头,当夜在船上的许多奴仆丫鬟们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