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请你们原谅。”燕笙再次道歉。
“承认”魏锦然突然止住口。因为他发现眼前的燕笙有点异样,明明前一刻还是惨白泛青的面颊忽然异乎寻常的红。呼吸也不正常,单薄毛衫下,能清晰地看到胸口剧烈起伏。
“你没事吧?”
燕笙知道出麻烦了。此时的她已经从冷彻骨髓变得燥热难耐,尤其喉咙那儿象有团火在其间烧灼。每年春天,她都要因为早早脱掉冬衣闹上一场感冒。最糟的是,她感冒跟别人不一样,用蓝妈妈的话说:喝口水的功夫就能烧到39°。今天在水滑梯顶上冻的几个小时无疑拉开了发病序幕。
魏锦然哪里知道这些?他当下的第一反应是燕笙突发急病,顾不上再问,他立即发动车子向医院狂奔。路上,魏锦然打电话给小麦,他今天恰好值班。趁红灯时,魏锦然侧头看燕笙。她恹恹垂首,有气无力的样子象随时要滑到座位下面。
魏锦然抽出安全带想替她绑好,刚凑近她,就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再摸她额头,烫得吓人。
驶到医院门口,小麦已经等着了,他引着魏锦然将车停到离急诊室最近的位置。魏锦然下车来首要做的是警告小麦,“管好你嘴巴,少说少问,我说干嘛你照做就是。”
不怪魏锦然事先警告,小麦哪都好,热情正直,医术精湛,是一枚非常靠谱的青年才俊。但唯有一个毛病叫魏锦然头疼:嘴上没有把门的,不知道哪些话应该留在肚子里。
虽是打足了预防针,可小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叫魏锦然差点背了气,“嫂子怎么了?”
“乱认什么亲?我刚才怎么说的?”魏锦然不客气地赏了小麦肩头一拳,绕到副驾驶这侧,魏锦然准备搀扶燕笙下车。殊不知此时燕笙已经烧懵了,昏昏沉沉的,任魏锦然连拉带叫她一动不动。看此情况,小麦好死不死的又搭腔,“她走不了你楞让她走?抱着不完了?”
魏锦然飞起一脚作势要踹,吓得小麦蹦出老远。要知道亲自送她来医院已经够仗义了,抱她?魏锦然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你去找个担架车来。”魏锦然吩咐小麦。
小麦指指近在咫尺的急诊室,“有找车的功夫早走到了。你数数这才几步?不是说病人危急吗?这又不急了?”
魏锦然叫他噎得哑口无言,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才徐徐弯下腰去。燕笙又高又瘦,抱在手里轻飘飘的。刚走出几步,小麦挑他毛病,“哥呀,一看你就没抱过人。右手得扶着腋下这,你死扣着人家肩膀干嘛?还隔那么老远,你以为托炸弹呢?胳膊,胳膊保持一定的倾斜度,不然她头往外仰,难受。”
似乎对应小麦的话,怀中的燕笙果然发出不适的唔哝声。不单如此,她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使劲贴他胸口,象一头挨冻的小兽,竭尽全力想觅到温暖所在。
这动作无异于在魏锦然心头浇了一桶热油,足足做了三四个深呼吸,他才克制住把她扔到一边的念头。他板起脸命令小麦,“前面带路!”
今天周末,急诊室里人头攒动。有小麦照应,时间大大节省了,可该做的检查一项也不能少。验血、拍片,魏锦然抱着燕笙,穿梭在楼上楼下几个检验室。饶是他身体强壮,却也累得两臂发酸。其实,累点儿不算什么,叫魏锦然难忍的是燕笙死皮赖脸贴他胸口这事,真是非常、非常的不自觉!
忙碌折腾一番下来,终于听到了好消息:大夫确定燕笙并非突发急病,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高热而已。
魏锦然的神色愈发阴晴不定。
在专门挂点滴的诊室,魏锦然抱着燕笙送到座椅上。放妥她准备起身呢,却发现燕笙的手死死攥着他衣襟。他扯了几下没成功,累积的不悦汩汩往上冒。
小麦跟负责注射的护士一齐走来,碰巧看到这一幕:魏锦然尴尬地弓着身子,正一根一根地掰着女孩的手指,被解救出来的风衣前襟皱作一团,跟魏锦然那张苦脸相映成辉。
小麦呵呵笑着正要打趣几句,冷不丁两缕寒光射来,是脱身成功的魏锦然发出目光警告。小麦悻悻耸肩,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
趁着护士在燕笙手背上取血管,魏锦然托付小麦,接下来交由他处理,等会儿自己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小麦一听频频摇头,解释今天值班脱不开身,“嫂子不对,你女朋友还是你自己照料吧,顶多我下午有空的话抽空瞧一眼。”
女朋友?魏锦然哼一声,无论何种前提条件下,这事都不可能发生。
小麦却误会了,以为魏锦然嫌自己推脱,他忙摆了科里人手短缺,连累得他已经两天没回家的困难。魏锦然摆手打断他,“算了,帮我找个护工来。”
小麦惊讶,“打个点滴而已,顶多三四个小时。哪至于找护工?”
魏锦然不耐烦,“叫你干什么你就去。”
魏锦然若是板起脸相当吓人。不过小麦见多了,自有化解之道,“哥哟,真没地找去。再说了,统共个把小时的事怎么收钱啊?多了你嫌贵,少了人家划不来,还不够折腾的呢。你受累看会儿吧,等人醒了你再走。”
魏锦然断不能接受。今天他已经够不走运了,想问的事没个头绪,竟拐到医院来折腾一番,接下来再牺牲下午的时间吗?况且下午晚些时候他得去机场接人。魏锦然掏出一叠钱塞到小麦手里,“帮我料理好这事,回头请你吃饭。”
“怎么料理啊?”小麦不干,“她睁开眼看不见你,还不得跟我没完没了?我可没功夫管你那闲事。”
“谁叫你搭理她了?直接告诉护工,等她醒了打电话联系她家里来接她。”
小麦再傻也看出点儿形势了。魏锦然实在不待见这姑娘,恨不得马上脱手。小麦真替她叫屈,挺好看的姑娘跟谁不好?偏是严肃刻板、不谙风情的魏锦然?
“我提醒你,”魏锦然那警告的语气又来了,“叫我知道你对她胡言乱语,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我也跟你一样玩消失还不行。”小麦小声嘟囔。
临出门之际,魏锦然回过头,看燕笙瑟缩在宽大的座椅中。因为穿得少,越发显得她细手细脚,单薄得不行。在她头部上方,一排气窗打开做通风。春寒料峭时分,吹进的风也透出几分刺骨。
魏锦然硬声吩咐小麦,“去找个东西给她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把男主拎出来遛一遛。
☆、第 四 章
离开医院,魏锦然直接到了机场。下午晚些时候,母亲潘静娴从德国飞抵燕都。这是一次很突然的行程,临上飞机的前两天,魏锦然才收到消息。
甫一见面,魏锦然先询问母亲身体吃的消吗?潘静娴腰部有旧疾,无法久坐,更别说长途旅行。
“医生给我准备了一副护腰板和充足的药,加上最近一年我跟印度老师学瑜伽,这次旅程比想象中轻松。”
潘静娴强撑的笑意一下被儿子看透。毕竟近六十岁的人了,心情再愉悦,终究掩盖不住十几个小时积攒下的疲惫。魏锦然马上说:“你等等,我去找个轮椅来。”
“你拿我当老太婆了?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就是七老八十了,我也不用借助它。”
魏锦然深知母亲脾气,拒绝就是拒绝,没有转圜余地,也别指望劝说成功。
“好吧,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
可惜,潘静娴并不领受这番好意,她拂开儿子的手径自开拔。魏锦然唯有加快步伐跟上。
黄昏时分,母子俩回到家中。确切说,这儿曾经是潘静娴的‘家’。十余年前她与魏父离婚后就出国定居了。魏锦然大学毕业回到燕都,把这套房子重新装修。原来三口之家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倒也省去了潘静娴睹物思及往事。
趁着母亲小寐的功夫,魏锦然去厨房准备晚饭。他不会做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煮粥。看米花在锅中汩汩翻滚,魏锦然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但他马上嗤自己,这是干嘛?惦记医院里输液的人走了没有?多余!
潘静娴一觉睡到将近十点钟,外面已是夜色深沉。从房间出来,正瞥到儿子立于窗前的背影。魏锦然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五官上酷肖父亲,硬朗方正。性格和身姿仪态上更似母亲,一板一眼,严肃自律,举手投足间毫无懒散之气。背影看去一如他本人,英挺刚健。
潘静娴抚掌轻笑,“我简直想背诵朱自清的背影,不过,我儿子这属于青年版,没有朱父的落魄颓唐。”
魏锦然转身,回给母亲一个浅浅的笑,“醒了?”
他指端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潘静娴看到,夺过来按灭在烟灰缸里,“这么会儿的时间已经第三支了。我记得你烟瘾不大,怎么忽然抽得这么凶?”
魏锦然牵牵嘴角没有应声,他将手搭上母亲肩头,引她往餐桌走,“我做了饭,吃饱了你再接着睡。”
餐桌上摆了几碟小菜,有红有黑,绿白相间,煞是勾人食欲。潘静娴打趣儿子,“你做的饭?据我所知你的水平只够煮泡面。是不是有田螺姑娘飞来帮忙?”
对一个时不时经受催婚的单身汉来说,母亲话里的意思很容易破解,魏锦然哑然失笑,“妈,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提这话题呢。”
其实,潘静娴是个极其开明的母亲。家里亲戚不止一次跟她提及魏锦然的个人问题,她总是淡然回应说,他自己的生活自己做主。也正是她的不干涉,让魏锦然毫无压力感的把单身状态持续至今。
“哪个当妈的不关心这个?我不提,是不想你有压力。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的生活,你觉得舒服就好。”
“我现在挺好。”魏锦然推着母亲双肩坐到餐桌前。
“少吸一点儿烟更好。”
魏锦然感觉母亲琐碎多了,竟唠叨起他吸烟、个人问题来了。或许人老了的缘故?他偷眼看母亲,果然眼角的皱纹增了几条。两个月前他去德国时还不这样。魏锦然郑重答道:“知道了,少吸烟。”
吃过饭,魏锦然收拾好碗筷,准备休息。不想,先他一步离开的母亲折返回来,“锦然,我们谈谈。”
魏锦然看她手中多了一个文件袋,不禁茫然,“很急吗?等你倒完时差再说?”
潘静娴摇头,干脆地从文件袋里抽出几页纸递到儿子手上。
魏锦然心底一沉,虽然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外文,但页首上的医院标志任谁也猜到几分。
潘静娴的语气凝重缓慢,“这是我的诊断报告。在我左肺叶上发现一个肿瘤。接下来,我需要接受一个摘除手术。”
魏锦然明白母亲突然回国的原因了,她独立要强,干脆果断。若不是十分严重,她定会悄悄解决,而待一切结束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去年我做了个手术。就如同她处理离婚。没有任何前兆,魏锦然收到的只是结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了。你已经年满18岁,可以独立生活了。
“肿瘤摘除就可以痊愈吗?”魏锦然尽力跟上母亲的节奏。
“未知数。”潘静娴冷静之极,象在阐述医学结论,“一种可能是手术成功,再接受短期治疗即可痊愈;另一种是进入生命倒计时。不太乐观的说,这类肿瘤发现时一般都进入中晚期,医生告诉我的时间是3—6个月。”
刚刚吃下的饭在魏锦然胃里翻腾,他强迫自己深呼吸。
潘静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