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些话,旁人是不便说出来的,直到心月和江攸明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了男生们对于她这颗痣的心声:“它老在那儿撩拨着人,惹得人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想狠狠亲一口!”
因为艳色太浓,每次文艺演出,心月反而是最不上妆的一个。所谓增一分则过,减一分也不淡,大约只能用来形容她。她的皮肤也是天然的细腻白皙,半分瑕疵也无,所以就连遮瑕也无从下手,每次一旦上了装饰,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给人冗余累赘、过犹不及的观感。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常常有男生骚扰心月,最麻烦的是隔壁的初中生,会跑到她们班教室外大声喊“江心月,江心月”,待老师闻声追出,他们又已跑得踪影全无。因为这样,心月始终被家长和老师管得极严,仿佛从一开始就被作了“有罪推论”,她在不断受到耳提面命的同时,也被严密同各种与两…性关系有关的信息隔绝开来,从文学影视再到听觉艺术,无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个年龄的孩子还不知道,单纯并不等于无知,然而大人却往往将无知作为单纯的前提,以为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心月也一直是很听话的孩子,大人说那些东西是会害死她的毒草,她也就乖乖地敬而远之。对于这种状况,她不但未有不满,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骄傲。这种心理或许和她的同学们是一致的。大家都觉得像她这样艳色倾城的女孩,偏偏又是一张白纸,这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玩味起来更加有趣。
或许在男生们心目中,她这样也好,迟迟没有开窍,那么也就谁都不会属于,反正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能轮得到自己,那么轮不到别人也是好的。
而在女生们看来,她永远不来参与竞争当然就最好了,为什么要让她懂得那些男女之间美妙的事情?
所以,在心月遇见江攸明的时候,2000年后的15岁女孩居然还完全不清楚两…性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同学们私下里聚在一起谈论成人电影的时候,她在旁边不小心听到,大惊失色地为了女人竟然会流血而半信半疑,然而追问之下,同学们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道:“心月啊,你这么纯洁,不要被我们带坏了啊,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最后是一个女同学,不知是经不住她的缠,还是其实是自己想要从对这个问题的解答中得到某种满足。她拿起一只圆规,往一张草稿纸上一戳:“喏,你看,一个尖的硬的东西,戳在一个软的平的东西上,那东西是不是就破了呀?如果那东西是一块肉的话,是不是就会出血了呀?”
心月一点都没明白,只是觉得很恐怖。
心月就读的小学和中学都附属于一所名牌大学,江攸明就是那所名牌大学的学生。那年他大二,风华正茂的20岁,在大一那年获得了全校辩论赛的最佳辩手,于是被附中领导慕名请来,辅导本校学生参加全市的中学生辩论赛。
从队员的选拔开始就是江攸明主持的,参选的学生都是历年各班参加过学校辩论赛的优秀辩手,心月也在其中。所有学生被分成两边,给一个辩题,准备十五分钟之后就开始自由发言。
虽然都是优秀辩手,却并非人人都是抢着出风头的性格,选拔赛上人比较多,不可能给每个人同样的发言机会,在每个人都至少要说一句话的前提之下,说多说少需要自行争取。心月是只发了一次言的那部分人之一,也是这部分人当中唯一一个被选入辩论队的。
那是个老辩题:懒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对于青春勃发叛逆心重的青少年而言,抽到正方是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可以有许多发挥余地,淋漓尽致畅所欲言;若不幸抽到反方,大约只好干巴巴地照搬政治课本上的内容了。
心月就是不幸抽到反方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她静静地待大家就“懒惰”和“勤奋”两个关键词大显神通之后,站起来说了一段话——
“无可否认,对方辩友所举的例子都很有代表性。不过,请大家设想一下:当人们无需动弹就有饮食机将食物送到嘴边、不用出门就能日行千里环游世界、甚至不必醒来就能读万卷书拿到博士学位,这样的生物还能称之为人吗?他们和《黑客帝国》里那些无知无觉长睡不醒被机器所操控的生物体又有何区别呢?那样的心灵真的会快乐吗?那样的社会真的美好吗?与我们现在的生存状况相比起来,那究竟是一种发展,还是一种倒退?”
她不疾不徐的排比问句完成之后,从容道了谢谢,面容沉静地坐下。
直到江攸明提醒道“下一个,该谁来发言了”,同学们才从刚才的振聋发聩中回过神来。
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辩题当中,除了关键词“懒惰”之外,原来“社会发展”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啊。
所以,虽然心月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次话,倘若她最后没有入选,大家才会大跌眼镜,进而质疑江攸明的真实水平。
而事实证明,江攸明的水平并未让这群大孩子们失望。
学校辩论队就此组成,成员包括心月和三位高二的师兄师姐,她被江攸明列为三辩,因为她的反应速度极快,且总有标新立异的观点,最适合临场即兴,接受对方的进攻性提问。
其时距全市中学生辩论赛开始还有一个月,他们每天都要集中在一起进行强化训练。心月所在的高中是半寄宿制,居住在学校周边的学生不必住校,其余学生则必须住校。他们辩论队的四个学生都是住校的,平常下午放学时江攸明过来,大家讨论一会儿之后一起吃晚饭,然后训过整个晚自习时间,周末两天也都照常集训。因为心月年龄最小,年级也最低,江攸明对她着重训练,同她之间的模拟攻防最多不算,常常还要把她单独留下来开小灶。
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月和一个男生传出了绯闻。
过去之所以一直没有绯闻,是因为始终没有出现让人觉得足以和心月传绯闻的男生,而江攸明显然破了这个例。他不仅长得帅,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的最佳辩手,做派风度俱佳,睿智超卓。如果是他,就不是配不配得上心月的问题了,就算有人开始讨论心月配不配得上他,都不算奇怪。
心月觉得这个绯闻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在她看来,江攸明是算作老师的,反正他们辩论队平常都叫他“江老师”,她在他面前甚至都没有平等的感觉,何谈感情?
而一个同学还提出了另一个他们不应该在一起的理由:“古人其实同姓都算作一家,是不能通婚的,否则就算乱伦,咱们文明古国的传承,现在断代了呀。”
然而这同学不提这一点还好,一提出来,心月反而感到自己的心里蓦然异样地萌动了一下。
她记得有一次爸爸跟妈妈开玩笑的时候说过:“你别老想着把自己的姓放到女儿的名字里好不好?你那姓不好听。”
妈妈不悦:“怎么不好听了?哼,女儿都跟你姓了,我的姓连放到名字里都不行!”
爸爸摊手:“你看你看,我就说嘛,现在的女人都太要强,连孩子都不想让随老公的姓,难道你就不怕别人以为你是单身妈妈被抛弃妇女?唉,要是找个同姓的老婆就没这问题了。”
心月学习好,也要强,自从听了爸爸妈妈的那场对话之后,她就在心里偷偷想过:如果将来嫁一个也姓江的人,那该多好。
而江攸明就是这么一个人。
可是,绯闻归绯闻,心月的心动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事情,江攸明究竟会怎么想,谁又知道?毕竟15岁在他们自己看来已是半大,搁在旧社会也已经适婚适育,可对于现代20岁的大学生来说,15岁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屁孩儿吧,她的智慧在他看来难免浅薄,就连她的美貌,于他而言,也或许与情爱无关。
☆、4
“睿超国际”的第一场校园宣讲会后,第二天下班前心月给欣悦发信息:“我一会儿想去剪个头发,要不要一起?”
欣悦回得很快:“好啊,正好我也想修刘海啦。你知道附近有一家‘素人芊手造型’吗?那是台湾人开的,还不错,我有他家的打折卡,我们可以一起用。”
于是她们俩下班后找了家粥店吃过晚饭,饭后散了会儿步就到了“素人芊手”。心月猜这一定是个女老板开的,只可怜了众多男发型师,个个都得顶着这么娘的招牌工作。
欣悦果然是常客,前台小弟问她有没有相熟的发型师,她熟门熟路地点点头:“阿蒙今天在吧?”
前台小弟微笑:“他在的,不过要稍等一会儿。”说罢又转向心月,提出同一个问题。
心月摇摇头:“随便吧。”
前台小弟道:“那向您推荐我们的一号发型师,二位里面请。”
心月和欣悦被带到两个相邻的座位上坐下,各有一个小弟过来帮她们洗头。洗完头之后欣悦被晾在那里等她的阿蒙师傅,传说中的一号发型师则很快来到心月身后。
心月在和欣悦聊天,并未注意周围的动静,直到停在她身后的发型师盯着她映在镜子里的脸失声轻呼,她才留心到他。
他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百味杂陈:“江心月,是你!”
心月更是没想到:“郑琪?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欣悦在一旁欣赏他们的故人重逢欣赏得饶有兴味,此时抓住机会加入进来:“你们两个认识啊?”
心月和郑琪同时点头:“嗯,高中同学。”
然后郑琪回答心月刚才的提问:“我毕业后就来上海了,之前在另一家做,今年上半年换到这家的。”
在欣悦比当事人自己还要感慨的“世界真小”声中,郑琪开始给心月梳理刚刚吹干的头发:“想怎么剪?”
心月歪了歪脑袋,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换一个发型,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好。”
她不想再发生和某人四目交投之后静场五秒钟那种事,尽管她认为对这种情况某人应该比她还要避之唯恐不及,不过不管他怎么样,如果自己能换一副面孔生活,安全感会强很多,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
郑琪用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额发:“有想过剪一个厚的齐刘海吗?”
心月反问:“那样会显得脸很方吗?”
郑琪摇头:“会显得脸圆。不是很多女孩子敢剪那个刘海,但是你不要紧,你的脸又小又秀气,剪成那样会很可爱。”
心月点头:“好。”
郑琪拿起剪子和发卡开始麻利动作:“下面烫成那种蓬蓬内扣怎么样?跟你现在的直发完全不同,可能还会更漂亮。”
欣悦忍不住又插嘴:“你不用每句话都强调会很漂亮啦,要她不漂亮根本就不可能好不好?不信你给她剃个光头试试看!”
心月没说什么,也没去看镜子里郑琪蓦然红了脸的样子。她正在盘算要不要问烫发的价格,话到嘴边却还是没好意思出口。
算了,省钱也不在这一次,换一个不夸张又很能改弦更张的发型更重要,再说还是照顾老同学生意。
于是郑琪开始专心致志地剪发。心月有些不自在,一直目光回避,不去看他映在镜子里的模样。
她一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