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不似刚刚洗浴前苍白的脸色。想着那时疼痛中的脸色,肯定是极难看的。还有眼角下那道浅浅的疤,化个妆戴个眼镜倒就看不出来了,可这素脸之下,哎,一辈子的剧痛啊。那最不好看的时候,竟全数落入了叶子归的眼中。
苍天哪!
换上南乔带来的睡衣,再将护肤品逐个擦一遍,如果不是空气中还隐约飘着消毒水的气味,竟要疑心这是不是在住酒店了。这个叶子归许是有钱惯了,不知没钱人的疾苦,居然给我弄了这个单人病房。心里暗自祈祷这住院费哪,不要太贵才好。心里其实是庆幸的,要是住几个人的病房,哪里是我现在这个德性受得了的。钱乃身外之物,舒心就行。如此,便也坦然。
南乔帮我吹干头发,俩人便觉无事可做,只好看八点档的肥皂剧,烂俗的剧情,看得前面猜得出后面,看得我昏昏欲睡,埋怨南乔怎么不把我笔记本带过来。
南乔迅速白了一眼:“我说姑奶奶,你这是在住院好吧,这笔记本落你手里,你会安分?”
“我只看电影,明天还是带过来吧!”
“就你,到时又敲敲打打到三更半夜才睡。趁这会儿在医院,您老就安心养病吧!电视也别看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多久没这样了哈。”南乔边说边关了电视。
窗户下面有张沙发床,是给陪床的人睡的。南乔从我病床上下来,跑到那边,当真睡下了。
好吧,睡觉,好好补补之前落下的。
奈何这人当真是有生物钟的,平时三更半夜睡觉的人,现在怎么可能在九点钟就睡着,何况白天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了。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眼睛闭一会儿又睁一会儿,奈何全都是某人的身影。真是见鬼了。
“姑奶奶,是不是又疼了?”南乔问,话语中有些许担忧,却听不出一丝睡意。
“没有,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吧!你说我们这些夜猫怎么可能早眠啊!”
“那就说说话吧!”
“呵呵,看来某人有感情困扰哈!说吧,姑奶奶给你解解惑!”
“其实我也不指望您老能解,就是想找个人说说”
不等南乔接下去说,我立马打断:“嘿,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不是,就你那点心思姑奶奶我还不知道,不就是那个叶蓁蓁让你这个大小姐意乱情迷了吗?”
“嘿嘿,姑奶奶,您说,他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点意思呢!”南乔窃窃地说。这九零后就是跟七零后不一样,暗恋也勇于承认。
“我看有点悬,他眼光似乎没追随着你转啊!”我实事求是,但貌似很伤人。
“都追着你转了。”话语中醋味很重。
“这不都说明白了吗,是想追我当他后妈。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实说南乔,你跟他,还是存在一些差距:一是年纪,你比大;二是学历,你已经放弃学业了,而他肯定是要读大学的,或者还要继续。撇掉年纪这个硬伤不提,有些男人还就喜欢女人年纪大一点,但是南乔,学识的差距是会要人命的。如果你真想跟他有什么,你现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便是重拾学业,叶蓁蓁考什么大学,你就去考什么,跟他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让他看看你的光彩,让他的目光追着你转。”一口气说完这些,我不知道这是在说给南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近段时间夜夜码字到三更,就是凭着这样的一个信念。不怪那人不放我在眼里,只是因为我实在不够出色。
南乔听了我的话后貌似在思考,长长久久不回一个字。在我以为她思考得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腾的一声,转头看去,却见南乔坐在床上,举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声音顿挫有力:“我,程南乔以我性命发誓,重新读书,考上大学。如违誓言,嗯,就跟姑奶奶一样住院。”
我见南乔眼光窃窃看向我,不怒反笑:“程南乔同学,首先你这句话存在一个非常严重语病,你先是说以性命发誓,后又只说住院。即以性命发誓,那有违誓言,就是出门被车撞死或喝水被水呛死之类的毒誓。如果只是住院,那就是以健康发誓。姑奶奶我以为,既然要发誓言,就要越毒越灵,像我这样住个几天院算不得什么惩罚。哎,程南乔同学,以你这样的语文水准,要考大学,难啊!”
“不至于这么差劲吧!姑奶奶你指点指点我吧!”虽然熄了灯,我仍然可以感受到南乔此时正撇着嘴的样子。
“算了吧,姑奶奶也是个半调子,也是个没上过大学的主。平生最大的遗憾啊!你趁还能弥补,赶紧补补,别落你姑奶奶一样,成一生遗憾。”声音低沉,情绪低落,我遗憾的岂止单单是一个大学,还有之前高中初中小学甚至幼儿园,我竟没有一丝完整的回忆。我不记得那些个人和事,但却认得字。还记得当陆漫把高中各科习题拿到我面前,我却可以一一作答,她哭着说,白闲你没有良心,你把我们都忘了,凭什么还记着这些劳什子。可见失忆这东西还当真是神奇。哎,叹一口气,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在我这样感慨的时候,南乔好像低声安慰了我几句,见我没答话,也便不再说话了。她最知我神游太虚的时候,人是呈分离状态的。就是说人还在那里,魂已不知飘哪里去了。换做平时,她可能会大声叫道,姑奶奶回魂啦。可是今天,貌似这个话题也让她特别感慨,于是便各自感怀着,然后便是南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而我却是久久不得入眠。
半夜朦胧睡着的时候,有护士查房,又醒转过来。待我觉得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又被人摇醒,强自睁开眼睛,天已亮,眼前站着的却又是护士,手里拿着根体温计。伸手接过,待护士走出去,塞到腋下。五分钟过后拿出来,转了转,看到水银所在的位置,很好,没烧。南乔拿过去看了很久,没瞧出来,奇怪我怎么会看这个。我回说,换你在医院住个几个月,你也会看了。南乔吐了吐舌头说,那算了,市场上还有种电子的,我看那个就成。
刷牙洗脸后,久久站在镜子前纠结到底要不要化个妆。昨天那副素脸,这里的医务人员甚至于叶子归也都看见了,今天再改变形象实在也没必要。况且我这是在医院呢,有哪个病人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躺病床上治疗的?就像以前的港剧,女主角临死前脸上犹自红霞飞,唇上依旧光彩漾。观众每每看至这样的情景,没有伤心流涕,只有嘲讽谩骂。可是我这不是还没临死吗,这不修饰的脸色着实是不好看,肤色黯黄无光,睡眠不够的眼睛黑眼圈可PK大熊猫,眼袋明显呈浮肿状态;毛孔似乎比前两天粗大了些。不仅感慨,熟女到底要有多勇敢,才敢不化妆。最后决定只略略擦了些BB霜修饰了一下脸色,其他皆省略。即便如此,也比刚刚看上去好了许多。
早餐是稀饭和肉松。还好不是咸蛋。想当年在医院住了五个月,整整五个月的早餐都是稀饭和咸蛋,虽然有时皇太后和陆漫会弄些别的来吃,可最多的还是吃这个套餐。以至于出院后两年内,再也不碰这两样食物。
没有多少食欲,勉强吃了两三口便让南乔收了。南乔出言恐吓:“浪费粮食会下地狱的。”我嘻嘻笑:“我入地狱换你上天堂,多好。”哎,这些人,不痛不代表身体有多舒服,虽不痛,可还是闷闷胀胀的。若都好了,还需要住什么院。
在护士来打点滴的时候,陆漫来换南乔的班。平时这丫也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家里一个大的在学校寄宿,一个小的由保姆送去幼儿园,所以大早上没她什么事,日日晚睡晚起,现在为了我大清早起床赶过来,我甚是感动。我伸手握住陆漫的手:“陆漫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你若住院,我24小时守着你。”
陆漫呸了一声,显然很不领情:“你丫才住院呢,好好地居然咒我。”
那护士呀了一声。我顿感情形不好。特意在护士插针的时候做些别的事分散些注意力,结果哎,许是那护士听我们说得起劲,把针插偏了些,这时管子内正有血顺着管子往上漫延。那护士赶紧把针拔出。
重来一次,再插,不料再偏。再次拔出。
我倒吸一口气。陆漫开始骂娘。小护士惊惶失措。
慌乱中有脚步声过来,且不是一双,回头见四个人踏着方步进来,前面一黑一白,尤如传说中的黑白双煞,后面跟着两白。看这阵式应是医生查访。这可凑得巧了,连叶子归也来了。
昨夜里也曾想过叶子归会不会再来探望,必竟我跟他并不很熟,他那样帮忙已然是很难得了,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若再来嗯也算是情理之中吧!只是我那些失常的行为,他看在眼里,又会怎样看待我?现在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却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既然无法面对,索性低下头看自己肿胀的左手。
那走在前面的白大褂走到我床边,正是昨天接诊的那个白大褂,也就是我现在的主治医生,他低头看了看我打肿的手,转头看向那小护士,那小护士更加地惊惶失措。我奇怪像白大褂长得这么娘的男人怎么也会有小姑娘怕他。转而想这不是娘不娘的问题,而是阶级问题,医生总比护士权限大一些。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白大褂已然拿着针正往我的手上扎,之前的准备工作虽然做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但是,对于最后这一扎我还是持相当怀疑态度,于是果断叫停。
“放心。”叶子归在旁边低沉出声。
叶子归的这声放心仿似刑场上监刑的官员说行刑两字一样,让人顿觉再无挽回余地,这一针已势在必扎。于是闭上眼睛,将头偏开。在我略微感觉到冰凉的痛感时,回转头来看,那针已没入我的肌肤,穿行在我的静脉里了。
感觉到有道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忙抬眼迎上,却正见其慌乱地逃开。那目光的主人欲盖弥章地跟白大褂说:“果然是宝刀未老。”
“那是。”白大褂显然并不知道谦虚二字是怎么写的。
看他们二人的情形,应是老相识,昨天因为疼得厉害,没瞧出这层关系来。
那护士收拾好赶紧仓惶逃走,白大褂清了清喉对我说:“你可以投诉,也可以再给小姑娘一次机会。”
我偏着头略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教教或者让她练练。”
边上的俩实习生发出闷笑。
白大褂不恼反笑道:“应该直接练比较快,就是男人的脉长得有点粗,太容易扎了。”
“不会啊,你这脉比我的还要细呢!”陆漫一边说一边拿手比较。相比之下,果真是白大褂要细一些,不禁均笑出声来。
叶子归含笑站在那里,貌似一位大人看一群小孩子在喧闹。
玩笑过后,进入正式查房程序。询问身体各方面的状况,在医生面前,不敢隐瞒,态度良好地一一作答。
白大褂临走前看了下陆漫带过来放在床头柜的零嘴和水果说:“近段时间只能吃些稀饭和流食,这些东西”
“劫了我的就可以了,别对这些也虎视眈眈,哪有一个医生像你这样嘴馋的,赶紧去查你的房吧!”叶子归接了白大褂的话。
“我是说,这些东西,这位姐姐要看着点,别让病人偷吃了。哎,我说叶大画家,你想到哪去了。走了走了。”
“嗨,我说,我哪里就老到做他姐姐了。”陆漫看着白大褂的背影恨恨地说。
“你确实比人家要老,没叫你阿姨已经很好了。”我火上添油。
“好你个白闲,我老你高兴什么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