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圣诞节的前一日,墨撒兰的空中军事力量终于以闪电之势浮出水面,墨撒兰皇家空军联合地面作战部队,在凌晨发动了代号为斩首的军事袭击,墨撒兰最精锐的零七空中突击师三十架战斗机和轰炸机从伏空二号军事基地出发,四分十秒钟之后抵达图姆西北部的上空,目标是贝兹武装核心地区的军火库。
飞机在五分钟之后返航,其中一架F…15无人巡航机在返航途中被击落,其余二十九架平安着陆。
此时,东方的天空正亮起第一抹薄薄晨曦。
爆炸引起的浓烟在后方蔓延了几十公里,贝兹武装的数十个地下军火库瞬间被炸成了巨大的黑色窟窿。
随后掸光大楼的国防部发言人发表媒体声明,称取此次行动是——“维护和平与民主的正义之师得了巨大的,令人满意的成功。”
新闻画面切换到了首都民众聚集在广场游行庆祝。
局势似乎渐渐开始明朗,政府军开始控制更多的地区。
中国国内旅行社在一个月之前已经停止往墨撒兰带团,各国大使馆连续发布了本国公民前往墨撒兰旅行的警告。
有消息又说反对派武装在地面负隅顽抗,尽管官方的发布的声明称——政府军队为确保最大程度的和平,减少平民的伤亡人数,正在缓慢地向贝兹武装的中心推进——但蓁宁却一天比一天更加的惶恐不安。
蓁宁暗暗留心机票,航线还是畅通的。
但很快一月底终于封航,即使是远离战乱的首都康铎,亚洲的航空公司也已经不再飞行。
风泽忽然在她身后出声:“蓁宁,别想着做傻事。”
蓁宁手在键盘上一抖,差点被吓了一跳:“三哥。”
风泽清楚地说:“你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去那里。”
蓁宁神色有些恍惚,仰着头浮出一个惨淡的笑:“我只是想哪怕离得近一点,也是好的”
“够了!”风泽忽然用力地拉起她:“跟我来,你早该清醒一下了!”
风泽替她套上风衣,将她拉到马厩,将缰绳抛给她,然后跃身上马。
两个人在山道上疾奔,零下五摄氏度的高原之地,冻得人思想都快要发麻,蓁宁策马一路狂奔了快一个多小时,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山坡上。
心头多日积压着的忧虑焦躁的负面情绪随着呼啸的狂风挥散了出去。
“三哥,”蓁宁嗫嚅着轻声说:“谢谢你。”
“蓁蓁,”在回去的路上,风泽忽然喊住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要不要给那位墨国表亲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蓁宁低下头,眼眶发酸,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给所有人造成了这么多麻烦,三哥还是这么疼她。
蓁宁回到家中打电话给姬悬。
蓁宁轻声说:“嗨,宝贝,还好吗?“
“蓁宁!”姬悬声音很清亮,还是洋溢着一股活力:“情况糟透了,据说他们不愿议和,如果谈判没有办法在年底达成,那么政府就将会武装平复叛乱。”
姬悬喋喋同她诉说:“首都一切都好,生活还是很平静美好。Mark叫我去伦敦,但我不愿离开祖国。”
姬悬还记得安慰她说:“放心,宝贝,我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有一个重新和平稳定的国家。”
姬悬这么充满自信,活力,正面,看来墨撒兰民众普遍心态良好,对政府取胜应该持是百分百的乐观态度。
蓁宁挂了电话,默默地坐在长廊上的木椅子上。
远眺天空下的雪山,如玉一般清透玲珑,覆满白雪的顶峰在深蓝天空之下显得格外的圣洁。
庭院外树木仍然葱郁,篱笆下的忍冬花抽出袅娜的花枝。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样的好日子,她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虚度了。
她放纵自己沉溺在糟糕的情绪中太久,的确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那个味道,那种一点点刺鼻的硫磺酸味,带一点点的呛人的烟灰,却又令人着迷的——硝烟的味道。
谁在乎国家,谁在乎议和,谁在乎四百万的联合作战部队。
她唯一在乎的是深入前线中的一个男人,那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那有有张迷人得致命的冷漠脸孔的男人——她爱的男人。
她已经失去了的爱人。
☆、14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父亲手下的机要人物在家里来回穿梭,男人们脸上是一贯的严肃认真,但那种低沉阴霾的气氛却好了很多,风家根基深厚,蓁宁知道如果父亲的决定一旦下达,那么众人除了全力以赴,那就绝不作他想。
最为彷徨不安的,反倒是商议决策的那一段时间。
一日饭后妈妈在客厅跟哥哥们聊天。
蓁宁抱着膝盖窝在一边的沙发上。
风家主母问小儿子:“上礼拜你柳阿姨约你喝茶,说你中途就走是怎么回事?”
风泽不满地道:“妈,你不要再叫我去见那些无聊的人了。”
风母脸色有些难看:“谁是无聊的人,让你陪长辈喝茶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风泽出言顶撞:“那她带来的那个什么小姐是怎么回事?”
风母口气颇有些严厉:“那是柳姨的侄女,刚刚从国外读书回来,你认识一下有什么不好?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大哥二哥都成家立业了,你还想晚吊儿郎当多久?”
风泽不理会母亲的疾言厉色,撇撇嘴道:“大哥二哥肯结婚,你就该心满意足了。”
风母沉下声音:“妈妈不是催你结婚,但你也应该安定下来了。”
风泽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
风母又重提旧话:“那位小姐我也见过,样貌学识都好,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风泽脸上隐隐忍耐的神色:“妈,好了,不要十天半个月就提一次。”
风母自说自话:“不然上个在酒店餐厅刘先生的女儿见到你,也说喜欢你——”
风泽忽然站了起来,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妈,你够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谁!”
在一旁泡茶的风桁急忙截住他的话:“老三!”
风泽叫出声来:“二哥,你不用拦着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蓁蓁!”
蓁宁骤然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
风母神色威严地盯着她最小的儿子:“我就是知道,才叫你要交往女朋友,免得做出叫我跟你爸爸蒙羞的事情来。”
二哥转头说:“蓁蓁,你先上楼去!”
蓁宁还处在混沌的状态中,她刚刚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到底听到了什么,三哥说什么来着了。
她迟疑着开口:“二哥”
风母忽然尖叫起来:“何必叫她走!让她给我在这好好呆着,让她听听,让她好好想想,她是怎么样一天到晚跟着自己的哥哥厮混在一起的!”
风泽朝着母亲吼了一句:“妈!你疯了!”
风母倏地站起:“她是你妹妹!”
风泽不甘示弱:“她又不是亲生妹妹!”
妈妈忽然就崩溃地大叫起来,声音好像一把尖锐的刀片:“我就知道!当年她母亲就是这样勾走了我丈夫的魂,她女儿如今还要来勾走我儿子!我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少孽,才遭到这样的报应——”
风桁扶住她:“妈,你冷静一点——”
妈妈歇斯底里地反复咒骂。
蓁宁恍惚地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庞,她端庄的面容已经显得有点老态了,眼角生出了皱纹,生气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原来自己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并不完全是假的,她小时候很伤心母亲为什么不疼爱她,现如今她明白了,母亲要接受她在家庭里的存在,就已经是多么宽容的一件事情。
风桁说:“老三,带小妹回房间去。”
三哥将蓁宁拉走。
蓁宁模模糊糊地被拉着往楼上走,在二楼踏空了一个阶梯,差点滚下去,风泽眼疾手快地拽住她。
蓁宁跌坐在房中的沙发上。
风泽坐在她对面,面上有难得一见的坚毅之色。
蓁宁虚弱地笑了笑:“三哥”
风泽对她说:“我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蓁蓁,我不把你当妹妹看。”
蓁宁只答:“你不应该伤害妈妈。”
风泽试着喊了她一声:“蓁蓁”
蓁宁抬起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意思分明:“三哥是最好的三哥。”
风泽脸上神色一怔,脸色缓缓地暗淡,好一会才说:“不用担心,没事的。”
蓁宁看着他推门出去了。
因为年纪相近的关系,她从小跟三哥的感情最要好,她现在还记得读小学时候隔壁班有个淘气的男生放学后很爱扯她的小辫子欺负她,三哥听说了,特地等在她放学的路上,瞅准作案当场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那个小男生拎起来恐吓了几句,把人家吓得哇哇大哭。
后来就是这样陪伴着长大,从到少年,再到青年。
她大学毕业之后并不经常在家,重逢杜柏钦之后更加过得不分天上人间,浑然不知风泽是何时对她暗生情愫。
直到她失恋回家来到去阿联酋的这一段时间里,才恍觉三哥对她的关心有些超乎了兄妹之情。
蓁宁偶尔会注意一下回避,但风泽从小到大同她嬉闹惯了,行事也很有风度,她也怕做得太明显反倒显得有些心有罅隙。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一桩接着一桩的错事。
惹出一大堆麻烦事害父亲费神不说,还害妈妈伤心,害哥哥难过。
她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蓁宁捂着嘴巴,心里难过,泪水默默地留下来。
当夜妈妈在厨房里摔盘子,父亲回来之后听说了此事,也没有办法劝住她,只在书房默默地抽烟,三哥在后院跪着,蓁宁被保姆看守着在房间里,家里一团糟。
到凌晨时分,大屋渐渐恢复平静,蓁宁独自下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她推门进去,父亲正坐在他的大宽椅上看资料。
蓁宁缓缓地走进去,蜷缩起身体伏在爸爸的膝盖上。
父亲摸摸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温和地说:“姑娘受委屈了。”
蓁宁闭着眼睛摇摇头,将身体放松地趴在父亲膝头,鼻尖萦绕着的是父亲熟悉的气息,那种皮革混着烟草的浓烈气息,她一直紧绷这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觉得又暖和又心安。
蓁宁从小时候就隐约听到家里的老佣人说,母亲作为墨国贵族家的小姐,从小被订下婚约就是要嫁给风家的继承人,没想到在两人在英国读书时,父亲通过母亲结识了母亲的同学,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从此爱根深种,甚至不惜和母亲提出了解除婚约,但亲生母亲却并未爱上父亲,并且在读书时认识她的生父,然后毕业后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纵然爱恨纠缠不清,几位年轻人在读书时候倒是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据说后来父亲暗自伤心许久,是母亲不计前嫌,而后两人还是结婚了。
所以当年父母遇难,才会将她托付给风家的吧。
风父说:“别怪你妈妈,她是因为我要外出,情绪有些失常。”
蓁宁仰着头充满期盼:“爸爸,你要去墨撒兰是不是?”
风仑望着女儿亮晶晶的眼,就是这一双充满奕奕神采的大眼睛,最神似她的生母。
他不禁有一刻失神了。
蓁宁摇着他的手恳求道:“带上我,爸爸,带上我,求求你。”
蓁宁清楚地记得,离开家园的那一天,天空有些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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