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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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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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睁睁闭闭摇摇欲坠地,突然间,他瞪圆眼睛,厉声地:“我白养你那么多年,就算只狗,也知道摇摇尾巴,你这个狼心狗肺吃里爬外的东西!从头到尾俞家就败在你手里,你好狠的心!!”
  我朝后退了一小步。他的意识明显混沌,但他的心,他的本性还是那样,腐朽积淀,疑忌横生,动辄推卸责任,没有任何改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痴人说梦。
  我不再看他,从包里拿出卡和纸条,递给她:“密码在纸上。”
  她有几分惶然,又有几分生气,她转过身去不肯伸手:“我只是希望你见他最后一面,我不是”
  我点头:“我知道。”我放缓声音,“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更多,这不公平。”我顿了顿,控制自己不去转身,“抱歉,请你原谅,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她夹在我和他之间,我不能可怜。
  相比我的母亲,她软弱,不辨是非,更命运多蹇。
  父亲去世,友铂终于赶了回来。
  我,他,还有桑瞳,站在那方小小的坟茔前。友铂的眼底隐隐的泪,他在父亲坟前放上了宝宝的照片。我知道,其实他心里矛盾,割不掉的亲情,还有忘不了的怨恨。
  友铂最终问我:“他说了些什么?”我看了他很久:“问起过你。知道你过得好,他很开心。”
  他还是那个永远养尊处优,即便小有挫折也很快纾缓的俞友铂,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必知道。
  至于桑瞳,从头到尾,她神情漠然,她脸上画着浓浓的妆,依然盖不住满眼的疲惫。我从不同渠道辗转得知她一直起居无常,行踪不定。她有着不固定的男朋友,还有无数的传闻。
  她毕竟是俞桑瞳,她永远不可能像我跟友铂般默默无闻地站在幽暗角落,她永远需要闪光,力争上游,并为此而努力。龙斐陌曾经不经意般跟我说过:“俞桑瞳似乎在处心积虑挖我的墙角,”他很是无谓般耸肩,“不过,不知道她这样到底值不值。”
  在我看来,她的抉择,自有她的道理。
  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早就渐形渐远。又或者,我们从未同路。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一天,我突然接到友铂从国外打来的电话:“桑筱,我托人带了份东西给你。”他没多说,我也只是问清时间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清风徐徐,树影婆娑,我形单影只地站在校园西角,心底有些诧异,好端端的,友铂把交接地点约在这里干什么。说起来这还是我跟他当年的母校。不过自从高中毕业,仿佛很多年都没来过了。
  突然间,我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冥冥中牵动着我的记忆跟情绪。
  我慢慢转身,看向方才一直靠着却丝毫没有在意的那棵树。我看着看着,眼角竟然也微微湿了。
  是那棵石榴。我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完全消失的那棵石榴树。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低缓地:“桑筱。”
  我立刻回头,淡淡的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白色的上衣,深色的长裤,短短的头发在额前飞舞,仿佛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是他。
  他走到我面前,一如十年前,缓缓地,略带矜持地:“桑筱。”
  我茫茫然地看着他,忘了应该怎么反应。我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就模糊了那些曾经尴尬曾经伤痛的岁月。
  他晒黑了很多,但他的神情依然那么清朗,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清澈:“是我让友铂给你打电话,我想你不一定愿意见我。”他递给我,“我在国外见到了他,他托我带给你。”我机械地接过来:“谢谢。”他朝我微笑:“看起来,你过得很好。”我低头:“谢谢。”
  他注视着我:“桑筱,你要是再这么客气地对我说谢谢,我会很后悔来这趟。”他淡然一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好?”
  我低头。十年前,我在他面前笨拙,羞涩,懵懂,无措。十年后,物是人非,而有些东西仿佛惯性,我依然改变不了。
  “桑筱,你总是看着我发呆,要我怎么专心跟你说话?”
  “桑筱,蛮有创意啊这个理发师,简直就是火柴杆儿上顶了一坨大蘑菇嘛,带我去见识下?”
  “桑筱,新版《草包阿姨》出来了,要不要给你买一本?”
  “桑筱”
  “桑筱”
  
  操场看台的最高处,他遥遥看向那棵石榴,若有所思地,“我们总以为它要么早就枯死了,要么移到不知去向的角落,却没想到居然就在眼前。”
  我淡淡地:“是啊,年轻的时候糊涂。”
  他大度地微笑了一下,打量着我。我今天穿了一件窄领中袖的白衬衫,SURABAYA绣花牛仔裤,长发微垂,因为急急匆匆直接从办公室赶来,还背着大大的背包。他继续浅笑:“桑筱,你现在看上去,”他耸耸肩,带有赞赏地,“就像一只毛毛虫,终于破茧成蝶。”算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当面这么夸奖我吧。
  他说得轻松愉悦,而我低头,默然不语。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很久:“桑筱,我这次回来不会待很久,”他看着我,缓缓地,“我要走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皮肤远没有以前光洁白皙,他的眼角生出了淡淡的纹路,他的眼睛添了几许疲惫,看来他前一阵子在西藏过得很辛苦。
  他一直就是那种驴脾气的人,干脆,决绝,永不回头。想当年,他可以忍住半个月除一顿饭外不买任何东西,就为偷偷攒钱买自己心仪的航模,他跟父母赌气不辞而别玩失踪跑去云南,不声不响就是一个月,他为了对病逝好友的一句承诺,放弃热门的商科,改学自己其实从头到尾毫无兴趣的医学。
  所以他当初不置一词就决然抛下我。长痛不如短痛。他向来极端理智。
  我默然,半晌之后:“那”我记得何临甫那永远的沉郁。现在回想起来,另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触。他是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呢?也许,永远都会是一个谜吧。
  他也默然,片刻之后:“十年前,爸爸就答应过我,从今以后,我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 我又是片刻迟疑。
  他顿了顿,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你想问谢恬嘉是吗?她很好,多谢你的关心。”他看着我,“桑筱,我知道你现在一切顺利,我替你高兴,毕竟,”他低声然而清晰地,“我们身上有着1/4相同的血液。”
  我喉头一哽,半晌之后,我低低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唇角刻出一道淡淡的痕,嘲笑,悲哀,抑或兼而有之:“何必再问呢?之于你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遥远浩淼的夜空,“我在西藏的时候,看到过一句偈语,‘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人不可能总是生活在回忆中,总要往前看的对不对?”他淡淡地,“良辰美景白头偕老,只可惜,”他的喉头似乎一哽,“桑筱,我们没有那个命。”
  我眼睛微微一湿,我也轻轻地:“对,我们没那个命。”
  向左走,向右走,无缘,却偏偏相见。
  淡淡的月光下,我俩静静对望,心照不宣。他是来向我道别的,也是一个永远的了断。此去经年,或许,永远天各一方,从此不再相见。
  何言青,连同那些青春岁月,在我记忆中,摇曳成模模糊糊的影子,渐行渐远。
  这就是我们彼此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俐落地跳下一级台阶,朝我伸出了手:“不早了,快回去吧,我开车送你。”他顿了顿,淡淡地,“你先生该着急了。”
  我恍然一惊。是,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眼看夜深,我手机未带。是我的疏忽。
  而且,我突然想起那晚他说过的那句话,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
  我也站了起来:“不必,”
  他点头,不再勉强,转向左。
  我向右。我俩擦肩而过。
  我低头,走到操场的拐角处,突然间,从阴影里窜出一个人,冷冷地:“俞桑筱。”我闻声抬头看过去,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美丽得竟然有点诡异。
  是谢恬嘉。她冷冷地看着我,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脸色阴沉,眼神是那种看了令人发颤的阴寒。好久好久不见,她带给我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而她的眼神又实在太奇怪了,以致于我的第一反应是朝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地:“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朝我走近一步,短短的一小步,竟然给我不寒而栗的感觉:“你既然能来,为什么我不能?”
  我点点头,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再见。”
  我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后面划过一阵风的声音,仿佛水觳在湖面上轻轻掠过,只是片刻,一阵森冷的寒意从我脚底徐徐冒起。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冰冷的什么东西紧紧贴在我的脖子上,我听到冷冷的一声:“俞桑筱,你这个贱人!已经结了婚,还要出来勾引别的男人,”她的声音无比阴恻恻地,“等着吧,我一定要让你的老公见见你水性杨花的本性!”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惊讶中带着些许焦灼和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何言青。我没有丝毫挣扎。她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抵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住我的头发,扯得我生疼,不过,还是比不上脖上那般锥心的疼痛。她盯着他,满眼的恨意:“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听得出来何言青话语斟酌中的谨慎:“想起来一点事情,回来看看她还在不在。”
  “一点事情?”她冷笑,“何言青,你当我傻是不是?你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扭曲,“还是没有变!”
  何言青向前走了一步,放缓语气:“谢恬嘉,我们之间的事,不要伤及无辜,”他再向前一步,几乎是诱哄般地,“放开她,让她走,有什么事,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陪我??”她尖笑一声,她的声音,接近于歇斯底里,“你不是要去西藏,永远也不回来了吗?!”她悲哀地,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我感觉得到皮肤被割破的刺痛,“她出现的场合,你都乐于出现;她生病,你紧张;她结婚,你看上去那么矛盾不舍。何言青,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人?”
  何言青似乎微微一窒,他顿了很久,低着头,一直没有开口。
  谢恬嘉的眼圈红了,她深凹的眼窝里蓄满了泪:“我替你说好不好?你想忘掉她,我喜欢你,你同情我。”她的手微微一松,肩膀渐渐塌了下去,“我对你不够好么?明明讨厌吃虾球还要装作喜欢,明明对颜料气味过敏,却逼着自己讨你欢心。明明知道我做得再多,也只会让你想起从前,挂念从前。何言青,”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你从来都只觉得我是个傻瓜是不是?”
  何言青抬起头来,清晰地:“不。”他淡淡地,“你就是你。”他又顿了顿,“而且,西藏生活何其艰苦,我只是不想因此而耽搁你。”
  没想到她竟然因此激动起来,她的手再次紧紧攥住我:“如果她呢?”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如果换成她,愿意陪你去呢?”
  何言青停顿片刻,有点艰难地:“那不一样,不要钻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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