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这样的吗?
“咚!”余琴心使劲一拨琴弦,那绷紧的琴弦立刻划破了她娇嫩的指尖,一滴嫣红的鲜血滴在了琴面上。
“余姑娘……”张问愕然地看着她的手指。
余琴心看着窗外的海棠花,红得似血,艳得犹如美人,她苦笑道:“这里的海棠很漂亮,像血一样……我说要给你一个误会,你会明白的;我还会给你一个惊喜,血一样的惊喜。”
“血一样的惊喜?”张问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今天余琴心受了刺激,说话十分奇怪。
……
“罪恶只有用鲜血清洗!”扬州府城外的中军大营里,兵部尚书朱燮元杀气腾腾地喊道,“罗氏豪强聚众围攻官府府衙,罪不可赦!命令章照立刻进攻。”
“得令!”传令官捡起地上的令旗,奔出帐外。
中军大营里撑着一把大伞,朱燮元就坐在大伞下面。他没有披甲,而穿着大红色的官袍,腰上挂着尚方宝剑,正襟危坐。他的左右站立着一众文官武将,帐下还有两排身穿灰黑铁甲的亲兵,站成两条笔直的直线,军容十分整肃。
西大营六万人马沿运河南下,考虑到南直隶的安危,朱燮元没有急着去找福王的主力决战,而是先赶到了扬州。扬州知府商凌真不是一般的顽强,他抵挡了数万贼军两个多月,期间没有看到援军一兵一卒,仍然坚守着城池;罗玉璋叛军也够倒霉,在苏州、中都驻军隔岸观火的有利情况下,这么长时间竟然连扬州城都没拿下,直接被困在扬州府地界内,伸展不开,待到中央援军到达,他没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与援军交手。
“轰轰轰……”巨大的炮声比雷声还骇人。
这是红夷大炮的怒吼!这种加农重炮重达数千斤,射程八里,是用运兵船从河上运来的,直接就在码头上摆开了阵仗开炮,以至于扬州城那边看不见炮在哪里,只能听见巨大的炮声。
“援军!是援军!”城头上衣衫褴褛的官民将士嘶声大喊起来。他们没有看见人马,但是炮声是那么响亮……只有官军才有大炮。
满面漆黑,浑身脏得犹如乞丐的商凌从谯楼里走了出来,他左手提剑,右臂垂着,膀子上包着血淋淋的布料。右臂上的伤是三天前留下的,贼军的那次攻击差点就破了城,城墙都塌了几丈宽,商凌亲自提剑上阵,用尽一切力量才堵住了缺口,百姓用草袋盛土填障,修补城墙,这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商凌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他循着炮声极目看向天边,却什么也没看见。
梁师爷低声说道:“官军两个月都没人来增援,这时候哪里来的人……该不会是福王的人马吧?”
商凌声音沙哑道:“不可能,这炮声明明是红夷大炮!红夷大炮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朝廷才仿制成功不久,只有兵部才有,福王哪里有红夷大炮?”
梁师爷道:“京师调兵下来了?”
商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说道:“从运河那边来的,恐怕真是京师的人马。”
城下的贼军都已经撤了,离开了城墙起码一里远;城墙上的军民也停止了战斗,都眼巴巴地看着炮声传来的方向。
这炮声是扬州城最后的希望,如果再没有援军,恼怒的叛军定要屠城!
就在这时,远远地贼军人群中一阵骚乱,商凌说道:“贼军阵营中炮了!来的定是咱们的援军。”
天边顿时黄尘漫天,马蹄声渐渐变大。尘土飞扬中,只见无数的骑士策马而来,他们的头上戴着半圆形的铁盔,铁盔顶上插着高高的羽毛,和旌旗一起在风中飞舞。
越来越近的骑兵部队,人马中间的两面大旗很快看清楚了,上面各写着一列大字,一面旗帜上写着:天下无敌西大营;另一面大旗上写着:汉家霸业万万岁。
……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五十 杀戮
这不是战争,完全就是屠杀。
袁大勇骑马冲到战场时,顿时惊呆了,望眼处只见尘土中人声鼎沸,许多人在地上连滚带爬哭爹喊妈、凄惨万分,而另外的那些光着膀子的拿着兵器乱?插的的汉子是铁军营的重步兵。
……这些原本的重步兵没穿盔甲,成了轻步兵。他们是按照总兵章照的命令脱掉盔甲的,总兵官怕穿着重盔跑得太慢影响战果,就让铁军营将士都脱下盔甲光膀子提着兵器上,结果这群疯子似的步兵几乎比骑兵跑得还快。因为铁军营负责第一波冲击,所以他们先发动冲锋,然后骑兵营才从侧翼攻击,待骑兵冲到战场时,铁军营早就开始了屠杀。
天气已连续晴朗好几天,敌兵在沙土中乱滚,把整片土地搞得灰尘漫天,整个大地就像一个大炒锅,这些生命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最后那口气;那些官兵撅着屁股收割摔倒在地的敌兵性命,就像热火朝天地在庄稼地里干活一般。
呛人的烟尘里带着刺鼻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袁大勇旁边的骑兵队呼啸着也冲上去了,他手下的骑士催促道:“袁兄,咱们也上吧!”
袁大勇属于骠骑营,他在叶青成手下干了几个月亲兵之后,就直接升作小旗长了。小旗长有五十个骑兵,是骠骑营的一个基础建制,因为骑兵运动迅速,容易失去建制,为了方便集中,小旗长左右亲兵的背上插着标记小旗帜,以便骑兵们找到自己的老大,小旗长因此得名。
满地的尸体给袁大勇这个庄稼汉冲击很大,他头昏脑胀,善良的世界观瞬间崩塌。旁边一个背上插着青色小旗帜的亲兵焦急地喊道:“袁兄,咱们再不上连汤都没了!”
砍人是有丰厚奖赏的,袁大勇手下的骑兵们看着那些杀得正欢的人,眼睛都红了。
“杀!”袁大勇浑浑噩噩地喊了一句,手下一众骑士一拥而上。
骑兵运动迅速,很快就从混战的战场上穿插而过,直扑前方逃跑的敌兵,奔腾的战马群形成几个尖尖的凸出,像利箭一般直?插敌营,潮水般的人流如洪水一般,眼看着接近,敌兵那边的人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袁大勇的战马飞快地奔跑着,周围的事物在他眼里模糊不清,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脑际之间回响着叶青成的声音,叶青成提拔他做小旗长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袁兄弟,你要记住今天我跟你说的这句话:当头,就一个字,猛。你不杀人,手下没人服你!”
杀人?袁大勇曾经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第一次杀人的情景,每次都让他生出一身冷汗。他当过一年和尚,老和尚说佛祖慈悲为怀、怜悯众生,杀戒乃第一大戒。
正在他一片茫然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汉子,那汉子头上包着一块白布,骑在马上,瞪圆着双眼,手里提着一把背厚面阔的大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白光,十分可怖。
“袁兄当心!”身后的亲兵大喊了一声。
袁大勇本来就有些走神,这时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手上动作熟练地提枪刺过了过去。在京师时,他们每天都在操练,各种动作袁大勇已经烂熟于胸。
“噗!”枪头扎进了那汉子的锁骨下方,由于战马奔跑的速度太快了,袁大勇突然抬枪攻击,那汉子根本就躲不掉,长枪随着强力的惯性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啊!”袁大勇的战马与那汉子擦身而过的当口,一声绝望的惨叫在他的耳边响起,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乱响,他的脸上一热,一股鲜血溅了一脸。
很快袁大勇的马车就奔过了那中枪的汉子,那柄长枪已经穿过汉子的胸膛,平插在他的身上。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那敌兵在在马上没有栽倒,袁大勇便顺手从汉子背上穿过来的枪头一拔,把自己的长枪拔了出来。
那汉子“普通”一声像一个麻袋一般从马上摔了下去。
袁大勇的一刺一拔,在瞬间完成,动作娴熟毫无凝滞之感,身后的亲兵忍不住高声赞了一声:“好!”
原来杀人这么简单?这就是他想象过无数遍的杀人?这就是他第一次杀人,他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发现手上捏着的枪柄粘?稠、湿?滑的时候,他低头一看,枪杆上全是鲜血,他的手才有些颤?抖。
“儿啊!”突然不远处一个老汉撕声裂肺地惨呼了一声,策马扑将上来,火红的眼睛似要喷出血来,死死地盯着袁大勇,老汉的脑门上青筋都涨了起来,“啊”地大叫了一声,嗓子似乎都已经破了。
那老汉冲到袁大勇旁边,挥刀使劲劈砍下来,袁大勇顾不得多想,急忙扬起长枪格挡,“哐”地一声,挡住了老汉的劈砍,袁大勇虎口一麻,随即发现那老汉从马上跃将过来,和自己抱了个满怀,两人一起从马上摔下。
袁大勇背上一阵剧痛,长枪太滑,不知道摔下马的时候丢到哪里去了,他急忙伸手抓住那老汉的手臂,仗着身强力壮,很容易就翻了过去。
“啊呀!”袁大勇左耳一痛,竟被老汉咬了一口,耳朵生生被咬了下来!他的半边脑袋都火辣辣地疼。袁大勇大怒,“砰”地一拳对着那老汉的脸揍了过去,打得老汉满脸是血,也不是指袁大勇耳朵上的血还是老汉吐出来的血。
袁大勇拔出腰刀,双手抓着刀柄,用刀尖对着那老汉的脖子,正要插将下去……这时他看到了老汉脸上沧桑的皱纹,绝望悲痛的眼睛,眼睛里浊泪纵横,老人眼睛里的眼泪,让他心头一怔。
他的手在颤?抖,怎么也刺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村里那些善良淳朴的父老乡亲……
“噗!”突然一支长枪从飞来,从那老汉的嘴里插了进去,洞穿了老汉的后脑,直接将他的脑袋钉在了地上!老汉大张着嘴,嘴里含着刺穿他脑袋的武器,血从他的鼻孔、眼睛里流出,后脑勺下面的土地沙土被血染红了,还有白花花的脑浆流出来!
一个声音道:“袁旗长,你在干什么?那是敌兵!”那人说完提起地上的长枪,从袁大勇身边飞驰而过。
“袁兄,请上马,前边的兄弟都追过去了!”
袁大勇有些失神地看着地上那老头的尸体,喃喃地说道:“俺留在家里种地的……”
……
西大营犹如一股钢铁洪流,七月二十九日,在扬州以压倒优势击溃了罗玉璋主力;炮声轰轰之中,八月初二,攻陷高邮;三天之后,明军兵临兴化县城,斩首数千,打得贼首罗玉璋只剩一些家丁逃回了老家堡垒。
朱燮元当然不会放过贼首,他下令总兵官章照率军斩草除根。
罗家庄的堡垒对付山贼绿林十分坚固,但是在西大营的炮火面前,脆弱得就像风浪中的渔船。一阵炮击之后,堡垒成了废墟。
章照率军进入寨中,认为这是贼窝,下令无论男女老少、地主平民,全部处死……章照的骨子有些残暴。他是举人功名,以前在辽东边城做过文官,见识了建虏的凶残,于是他对敌人从不心软。
袁大勇也跟着章照的部队来了罗家庄,他再次见识到了现实的残酷。西大营军纪整肃,并没有私自对百姓奸?淫抢掠,但它并不是什么仁爱之师,执行上边的命令毫不含糊。罗家庄的所有的人,不论是地主还是平民,也不论是妇女还是小孩,全部被集中在庄子中间用鸟枪和火炮射杀。
眼前的血腥让袁大勇震撼了,如果说之前对敌兵的屠杀勉强可以算作打仗的话,现在这状况算什么?几乎全是平民,枪炮声中,鲜血横流,还有婴儿啼哭、孩童在喊娘亲。
夕阳将西天照得血红一片,犹如苍天在啼血。庄子中有一颗百年老树,它俯视着众生,见证着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发生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