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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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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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一一答应,一起走出东华门,这才和崔呈秀告辞。他的轿子依然等在门外,这时玄月看见张问,就招呼轿夫将轿子抬了过来。

玄月骑马,张问坐轿,前后都有侍卫提着灯笼。刚走没几步,张问就挑开对玄月招了招手,玄月策马靠了过来。

“你速骑马回去,通知黄仁直和沈敬,到前院客厅等我。”

玄月拱手接了命令,策马而去。

张问乘轿回到家,门房开了角门,将轿子放入院中。张问从轿子上下来,正看见迎接的曹安,就说道:“曹安,你立刻把家里安排好、把路上用度的东西也准备一下,我明日去领圣旨、公文,领到了就启程去浙江。”

“是,少爷……少爷是任什么官?”

“浙直总督。”张问说到这里眼睛就放光,权柄,他的最爱。他又问道:“黄仁直和沈敬到了吗?”

“回少爷,到了,在客厅候着。”

“好。”张问随径直去客厅,找两个幕僚商议商议。

黄仁直和沈敬迎到门口,三人一起入内,张问屏退左右,分上下而坐。未等张问开口,黄仁直已看出张问脸上的神色有异,就问道:“大人,朝里出了什么事儿?”

张问道:“今日皇上召见,原本没什么大事,可是中途却一连收到几份边关急报。我上午去的,现在才回来,可是很出了一些事。袁应泰死了,连带辽东剩下的十万大军一起玩完,辽河以东的诸多重镇恐怕无力保住;四川、贵州、福建发生叛乱;福建全省都乱了套,官府荡然无存,朝廷已经任命我为浙直总督,节制东南军政,设法平定福建局势。”

黄仁直和沈敬听罢都有吃惊之色,黄仁直摸着胡须道:“这事也太突然了,此前老夫等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张问灌了一口茶道:“我也是。我料到辽东迟早都会出事,不过没料到这么快。大概建州那边已经千里无粮,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实在过不去。”

黄仁直道:“老夫前几日在茶馆里认识了一个户部照磨的官儿;他打听到老夫在大人这里办差,就设法结交老夫。此人是从浙江调入京师的,对现在浙江的人事了解不少,老夫也趁机打听了一些消息。”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十四 出行

青石胡同的张家院子里显得有些凌乱。张问又要出京,曹安正在安排人做准备工作,该收起来的东西要收起来、该带走的东西要打包安排车马,于是难免要打乱日常的安排,院子里的物什、人丁等看起来比平时乱了许多。

一个院子就像一个小社会,各种身份的人各自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现在要出行,张问应该做的准备工作、就不会是收拾行李,他正和黄仁直等人说话了解浙江现在的人事情况;没人没钱没粮,只有圣旨,要担任浙直总督兼总理东南军务,仍然是一件复杂而蛋疼的事情。

浙江现在的要员,相对去年有些变化。

新任布政使是钱益谦、东林党的人,钱益谦本来典试浙江,去年天启帝上位东林党翻身,打压浙党,钱益谦积极参与其中,于是因功被东林党内部举荐为浙江布政使;按察使却仍然是杨洛,杨镐的堂弟,原浙党的人,他的堂兄杨镐早就倒台了,他仍然在浙江按察使的位置上稳了一年,不知该说他有点能量、还是该说运气好;都指挥使陈所学,也是亲东林党的人。

另外镇守太监是孙隆,不用说,魏忠贤在宫中得势,孙隆自然就投奔了魏忠贤;福建信任巡抚兼着兵部侍郎,名叫何士进,也是东林的人,不过现在福建一片混乱、被白莲教的匪众霍乱,何士进那个巡抚头衔不过就是一顶帽子,毫无建树,要不是东林当政,他早就被押送京师问罪了。

黄仁直通过一些关系,了解了浙江的信息,张问就从黄仁直那里获得了这些信息。两人言谈许久,商量了怎么组建总督衙门等问题。这时沈敬就走了进来,说辽东的旧识章照来了。

张问心道定是辽东惨败,执政的东林党又大量清查异己顶罪,章照混不下去,这才到京师来投奔。

组建总督衙门需要大量的忠心而且有能耐的人,张问听说旧人来投,心下顿时一喜,但是章照比自己低许多级,以后也是收为下属,不便表现得太热乎,便说道:“曹安,你将他带到客厅来,正好黄先生、沈先生也是熟人,一起叙叙旧。”

曹安应了出去迎接章照,不多一会,就将人带了过来。章照皮肤黝黑,身材健壮,这时穿着一身灰长衣,一副庶民的打扮。随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剑眉浓黑、面目冷峻,身长八尺,也是穿着一身布衣,此人张问却是不认识。

章照走进屋中,和身边那年轻人只轻轻拱手弯了一下腰,态度有些冷淡,面上还隐隐有怒气。张问用目光一扫,就猜到章照心里装着什么事儿,他不动声色,只微笑着指着旁边那年轻人问道:“得天带来的这个人,怎么也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章照心不在焉地说道:“他就是叶青成,原来是辽东军的千户,大人叫兄弟们写苏子河之战的证词的时候,还赞过他的文章好。”

“哦,我想起来了。”张问拿眼瞄了一下章照,又看向那个年轻人叶青成,说道,“果然仪表堂堂、相貌不俗,人说观文便可知人,言不差也。”

叶青成再次作揖道:“末将参见总督大人。”

张问点点头,端起茶杯,做了个手势,和黄仁直沈敬请茶。两个老头陪着客套了片刻,也不说话,他们也看见了章照面上的不愉表情。

这时章照左右看了看,没有外人,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道:“大人,下官从辽东回来,听人说您投了魏阉,可是真的?”

张问听他自称“下官”,而不再自称学生,暂时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章照又道:“大人知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骂您是阉党?”

“知道……”张问坦然道,“不错,本官是投了魏忠贤。”

章照面有怒气、疑惑道:“大人是皇亲国戚,为什么要投魏阉、自误名声前程?可是让辽东那些敬重大人的兄弟心寒。”

张问心道光靠皇上中用的话,我还忙乎那些事干吗。不投魏忠贤,难道投东林党?最近又有一个东林党的御史房可壮落马,听说这两天就会被斩首示众,真以为东林党的日子很好过似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章照说道:“一座山中有一头猛虎,常常袭扰山下的村民,人畜深受其害。这时来了一个壮士,欲往山中搏虎为民除害。他有两种法子:一是使用牛羊诱饵、陷阱、工具等所有能用得上的手段杀虎,这种办法的好处是容易成功,却有失壮士风范;二是直接提棒大摇大摆上去与猛虎斗狠,这样做却很容易反被猛虎吃掉。得天,如果你是那个壮士,你欲用哪个办法?”

章照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张问见状又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仰头看向窗外发出一声感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叹了一声,又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得天,现在四方烽火,国家当难,岂能为了一己名声就束手缚脚?又或为了博得清名就拿脑袋撞石头,于国家何益?”

章照苦思许久,神色复杂,他瞪大眼睛看向张问:“大人……学生……”

张问举起手打住他的话,说道:“你们要是信我,就和我一起去浙江,不信我,也不用多说,请走吧。”

“扑通!”这时章照旁边那叶青成突然跪倒在地上,说道:“末将信大人,如大人不弃,末将愿追随大人效犬马之劳。”

章照见状,也跪倒在地,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拜道:“学生等谨记大人今日之言,愿随大人同去浙江。”

张问忙扶起两个人,拍了拍章照二人的肩膀说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不要自顾眼前。”

话一出口,就连坐在旁边的黄仁直和沈敬眼睛也是一亮,很是受用。因为下边的人既然跟着张问做事,总是会希望他能有所成就,也好跟着出名发财,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不思上进的主子不是。

其实章照和叶青成两个人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除了投奔张问,真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出头。但是章照却一来就和张问顶杠,指责张问的不是,那是自抬身价,摆脱了走投无路的尴尬,同时也表明和张问的关系硬,关系达不到一定地步哪有资格和张问顶杠呢?

而张问也耐心地解释和开导,表明对章照等的重视,因为他现在确实是缺靠得住的人,同时在言语之间露出建功立业的大志,让大伙都有个盼头。

于是一开始的分歧争论,不一会就皆大欢喜了。张问便唤人将章照和叶青成暂时安顿。

张问处理家中的事务、领办官文等事情用了一两天。待到二月十八,黄道吉日、利出行、东南方向大吉,张问上了辞行的奏折,便备了车仗等排场,带着侍卫等一干人等出发。

途径菜市口,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张问便问道:“为什么停轿?”

轿子外面的侍卫说道:“大人,菜市口在行刑,围观的人太多了,街上拥堵,兄弟们正在清理道路。”

前面传来侍卫们的阵阵呵斥驱逐的声音,周围十分嘈杂。张问挑开轿帘,见戴着帷帽的玄月正在马上,张问就问道:“杀的人可是御史房可壮?”

玄月向菜市场那边看了几眼,说道:“好像是房御史。”

“哦。”张问沉声应了一句,正要放下轿帘,突然“嗖”地一声,面门上感觉到一阵冷风,隐约看见一支黑影飞驰而来。张问心里大吃一惊,下意识觉得不妙,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不可能来得及做任何反应。

“啪!”瞬息之间,一支箭插在轿子上方的木头上,就在张问的眼前,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箭尾正在嗡嗡颤动。

“有刺客!保护大人!”玄月当即大呼一声,唰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冲了轿边。周围顿时沸腾开来,侍卫们拔出明晃晃的真刀真枪,向张问的轿子围过来,这样的阵仗又惊了街上围观行刑的百姓,一时就乱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喧闹之间,张问甚至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劫法场啦,有好戏看了。”

张问急忙将脑袋缩回轿子,四处寻找了一番,总算找到了皇帝赐的尚方宝剑,情急之下,仍然可以当武器使使。他手里抓到剑柄,这才心安了一点,完全是心理作用。这时他才发现短时间之内,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湿了。

刚才那冷不丁的一箭,险些要了张问的性命。张问暗骂,吗的,什么黄道吉日,刚出门就有血光之灾。

片刻之后,轿子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之声,有人点燃了鞭炮扔进了人群,这下更加混乱。那炮仗爆起来,伤人不容易,但是在脚下身边巨响也吓人不是。

张问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听得外面乱糟糟的,他认为呆在轿子里恐怕还安全一些,免得中冷箭。轿子里有椅子,张问有种想钻到座位下面去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这样做毫无用处。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十五 菜市

沸腾的菜市口,人潮如水,闹得不成样子,尖叫、呼喊不绝于耳。张问坐在轿子上,一开始心惊胆颤,但是许久之后轿子依然安然无恙,张问这才渐渐安下心来。玄月和手下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玄衣卫近侍武功还是不错的,而且还有其他强壮的侍卫家丁护卫车仗,一般草众很难强攻破阵。

张问喘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猜测,外面那些突袭自己的刺客目的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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