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弯,金马门便在面前。东方朔没来得及看门,只好先看人棗原来武帝已率霍子侯在此等候。那霍子候的伤虽然好了,但站在那儿,还有点站不直。
东方朔急忙下驴。“皇上,臣今天一大早,先送修成君赴平原新家,不知皇上在此候臣。”
“东方爱卿,你代朕送姐姐出了远门,朕该谢你才是。”
东方朔再向武帝一揖,既是答谢,又有相求:“皇上客气。皇上,臣家唯一能使唤的,如今就这个道儿了,可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臣想请皇上恩准,让他自由出入甘泉宫,至少能让他进出金马门,经常给臣送些东西来。”
“哈哈哈哈!东方爱卿,朕让你到金马门来隐居,又不是把你关起来。你还是自由的!你哪儿都能去,就是朕要找你时,你别不见就行!”
“臣谢皇上。这道儿……”
“不就是一个道儿嘛,朕准了,他进别的宫不行,可到了甘泉宫,要进金马门,可以畅行无阻!”
东方朔深深一揖:“臣谢皇上。道儿,阿秀,还有珠儿,你们都来谢过皇上!”
道儿、阿秀和珠儿三人齐齐下跪。
武帝看了看他们:“这个阿秀,朕认得。这个小丫头,就是你和云儿生的?她叫什么名字?”
珠儿抬起头来,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启奏皇上,我叫东方之珠!”
武帝甚觉惊奇:“好一个东方之珠,你几岁啦?”
没等皇上的恩准,珠儿便自个儿站了起来:“皇上,珠儿今年九岁!”
武帝吃了一惊:“九岁?这么快?东方大人,朕和你不老,也被他们给催老喽!”
东方朔却要调侃一下:“皇上,臣老了,您不会老。你老用那李少翁的药,只能是越来越年轻。”
武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东方朔,在小孩子面前,不许说这些。呃,珠儿,你还有个哥哥呢?”
珠儿从容应对道:“皇上,我哥哥叫东方蟹,今年十二岁,他已经走了。”
武帝很关心那个孩子的行踪。“噢?他走了?去哪儿了?”
东方朔忙接过话来:“皇上,蟹儿那小子很任性,云儿去世后,正好卓文君要回临邛,她和司马相如没有孩子,臣便将蟹儿交给了她。”
武帝大喜,心情有所放松。“好!东方爱卿,你做得好。在卓文君的调教下,那孩子定会成才。东方爱卿,你用心良苦,朕都明白!”
珠儿却问个没完:“皇上,您让道儿可以在这宫里到处走,那珠儿呢?”
武帝笑了:“噢,原来这儿还有个小大人儿。你可是东方朔的女儿,东方之珠啊!好了,朕恩准你这颗东方之珠,爱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谁也不得阻拦!”
东方朔却觉得这样不妥:“皇上,这样可不好。这孩儿生性淘气,云儿很不放心,臣也不太放心呢。”
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朕把云儿封作云中君,就让她看看,她和你东方朔一块生的女儿,便是宫中之君!珠儿,别听你爹的,你爱到哪儿去哪儿,朕的皇宫,还有这长安城,没有人敢拦你。有谁敢和你过不去,你就来找朕,朕一定会给撑腰!”
珠儿看了东方朔一眼:“皇上,要是我爹把我管住不放呢?”
武帝心想,这孩子心眼真多,于是更觉得她可爱,便笑着说:“那你也来找朕,朕会把你爹给抓住,让你刮他的鼻子。”
珠儿却不干了:“皇上,我不刮我爹的鼻子,我要刮皇上的鼻子。”
东方朔急忙止住:“珠儿,不许胡闹!”
武帝更是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棗”他走上前来,将珠儿抱起来。“朕有几个儿女,包括最辣的二女儿,也不敢说要刮朕的鼻子的。今天倒来了一个胆大的。来吧,朕今天就让你刮一个!”
珠儿从小便被东方朔和齐鲁女惯得无拘无束的,哪管他是不是皇帝,只觉得他是个大人,还挺好玩的,于是便伸出小手来:“你让我刮,我就刮!一个,两个,三个!”皇上让她刮一个,她却一连刮了三个!
皇上的鼻子没事,东方朔的鼻子却气歪了。
武帝看他那副着急的样子,笑得更开心:“哈哈哈哈!珠儿你看,朕的鼻子没被你刮歪,你爹的鼻子,倒让你给气歪了!”
珠儿也是大笑:“哈哈!皇上,你说我爹好玩不好玩,他笑掉过大牙,还气歪了鼻子!”
张汤在廷尉府中,正在拷打和审问着颜异。他命人用他新发明的竹夹板子将颜异的十个手指放入其中,然后命两个狱卒在两端,将绳子拉紧。颜异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张汤命人用凉水将颜异浇醒。
张汤冷冷地说:“颜异,你说,那些讽刺皇上的歌谣,是不是你编的?”
颜异对张汤怒目而视,一声不吭。
张汤冷笑一下,还是不温不火地说:“颜异,你不是会叫吗?不是会嚷嚷吗?怎么不叫了,不嚷嚷了?”
颜异依然怒目而视,却不张口。
张汤大怒,不禁叫了起来:“颜异,你到底是招,还是不招?”
颜异双目喷火,却还是一言不发!
张汤怒吼了:“来人!将火炉子给我拿上来!”
吴陪龙指挥着四个狱卒,将一个大火炉子抬了上来。火炉里面,红色的火苗猛烈地舔着几块红红的烙铁。
张汤亲手夹出一块烙铁来,在颜异的眼前晃了晃。“你要是还不招,我就让你尝尝炮烙的滋味!”张汤的话里充满狠毒。
颜异闭上眼睛,等待着张汤施展淫威。
张汤向吴陪龙示意,吴陪龙夹起一块大大的红红的烙铁,放在颜异面前。颜异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惨叫,颜异又昏了过去。
张汤的家中。今天他和吴陪龙都觉得特别劳累,于是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泡澡。
吴陪龙殷勤地先给张汤搓背。
张汤叹口了气。“陪龙,今天你我都累得够呛,这个颜异,居然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
吴陪龙一边用力给张汤搓背,一边说:“大人,颜异虽然嘴不说,可他心里在烧火哇。这个人要是放了出去,还不是您的死敌?”
张汤“哼”了一声:“他还想活着出去?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吴陪龙却提醒他:“可是大人,再过三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还拿不到足够的证据,桑弘羊就会来要人,那时……”
“还要等到那个时候?我早收拾了他!还有那个桑弘羊,跟颜异一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皇上用人心切,钱粮紧要,我非将他一同拿下不可!”
正在此时,李延年推开了门,急急地冲了进来。不管张汤住处如何戒备森严,李延年总是畅行无阻。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不好了!”李延年大叫。
张汤急忙拿过一件衣服,套在脖子上。“什么事,这么着急?”
李延年说:“大人,刚才我偷看到朱买臣等三位长史给皇上上的奏折!他们在告你!”
张汤冷笑一声:“告我?我有什么给他们告的?”
李延年惊恐地说:“他们先是说丞相堵河,利用次品草包等物品,中饱私囊;然后就说大人你与丞相勾结,还说……”
“还说了什么?”
李延年看了吴陪龙一眼:“朱买臣他们还说,说你家养男宠,说吴大人是你的……说您是大奸大佞!”
这下子,张汤和吴陪龙都大吃一惊!
张汤强作镇静地问:“难道皇上会信他们胡说八道?”
李延年却说:“皇上先是不信,但他们说得多了,皇上也就怒了,皇上批出话来,要朱买臣速速查实治河物品,是何人办理,何人作奸;并让王朝边通两个,将吴大人叫过去查问!”
吴陪龙害怕了,他手中搓澡用的物件“刷”地掉到了水里。“什么?他们要捉拿我?”
张汤看了他一眼,突然大笑。“哈哈哈哈!”
吴陪龙有点颤抖:“大人,我都大难临头了,你笑什么?”
“我笑朱买臣他们蠢得很!”
吴陪龙说:“蠢?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张汤走过去,拿出一件衣服给吴陪龙穿上。“陪龙,你不用怕。”他走到外间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套卷宗来。“你来看,这是我在十年前就为你准备好了的东西。没想到,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吴陪龙和李延年都不明白。
“你看,这儿有两套卷宗,一套是廷尉府差办吴陪龙的,还是一套是我的大管家鲁谒居的。”
吴陪龙不明白:“鲁谒居?鲁谒居是谁?”
张汤笑道:“当然就是你了!十年前,还在准备杀郭解的时候,我就给你准备了,生怕东方朔他们为了解救郭解而向你我发难;也为了防备主父偃和义纵那两个坏东西加害于我们。没想到,直到今天,这个东西才派上用场!”
吴陪龙想了想,“大人,您的意思是,从明天起,我就是鲁谒居?那吴陪龙呢?”
张汤诡诈地说:“从今天晚上起,廷尉府就从来没有吴陪龙这个名字,更没有吴陪龙这么个人!我的大管家,从来都叫鲁谒居!看他们三位长史,怎么向皇上交待!”
(四)
金马门内,东方朔左手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砖头块,右手拿把小刀。正在砖头上面挖眼儿。
东方之珠在一边看着,还不时地用手扒拉着东方朔的胳膊。一会儿,那东西弄好了,在这个方方正正的六面体上,分别有着一到六个小圆坑。
珠儿拿过来,看了看说:“爹爹,上面的花儿,我看不清楚!”
东方朔却说:“看不清楚,你用手摸嘛!”
珠儿嚷嚷起来:“不行,爹,我要能看清楚的!”
“真拿你没办法。”东方朔拿过珠儿的胭脂盒儿:“来,我给你加点颜色。哎──画点红的。去,去把我的墨拿来。”
珠儿很乖地跑过去,拿过墨来。东方朔又将其它面上的小点点涂成黑的。
珠儿高兴地跳起来:“噢,这回看清楚了!”
说完,她便拿起这个笨重的玩意儿,一边投一边说:“二,五,一,三,六……”
这时道儿走了进来,哭丧着脸。
东方朔问:“怎么啦,道儿,得意还没回来?”
道儿说:“老爷,他昨天回来一次,还带着那个朱安世。两个人喝了好多酒。”
“我的话,你告诉他们了吗?”
“怎么没告诉?我说,老爷说了,不让你们胡来。张汤要是有罪,还得由皇上来治他。我哥听了,还点了点头;可那个朱安世,嘴撇得像裤腰一样!”
“他们还干什么?”
“两个人喝完酒,就在那儿嘀咕。老爷,我觉得那个朱安世不是好人。”
东方朔一惊:“此话怎讲?”
道儿说:“他见到我老婆,两只眼就色迷迷的……”
东方朔笑了。“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你疼你老婆!”
道儿却说:“可我哥哥,他就从来不那么看。”
东方朔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棗道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哥哥是太监,他对女人没兴趣。你老婆那么漂亮,又是皇上赏赐的姑苏美女,人家多看一眼,又怎么了?”
道儿却很认真:“老爷,话可别这么说。那朱安世要是好人,能在山上对显儿那么轻薄吗?虽说他是无意中推倒了郭夫人,可这事都怪他啊!”
东方朔不笑了,他点了点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