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还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念头,说出来让臣听听?”
武帝认真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朕这些天因李夫人之死,想到卫皇后之哑,朕的女儿之疯。整日坐卧不宁,朕觉得对不起皇后,也对不起女儿啊。”
听到这儿,东方朔自然为之动情:“皇上,您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是有情有义的君主了。”
武帝不在乎东方朔的称赞,继续坦露自己的真情:“朕拥有佳丽五千,宫女数万,自可忘却诸多烦恼。可皇后独守宫中,又面对那样的女儿,她如今日渐衰老,孤独清冷。”
东方朔不明白他的意思:“皇上,您的意思是?”
武帝说道:“朕已让公孙贺代理丞相之职,而大行令的位置空了出来,朕想让另一个人来担任。”
“谁?霍光?”东方朔脱口而出。
“不,张骞。”武帝露出征询的眼光。
东方朔大为惊讶,他没想到皇上会有如此怪诞的想法!“皇上,大行令主管一职从来都是皇上的亲信担任,公孙贺是卫皇后的姐夫,所以适宜。可张骞他……东方朔四处看看,见只有他和皇上两个在一起,索性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他与皇后早年之事,您是了解的啊!“
武帝点点头:“正因为朕了解这些,朕才要张骞担任此职。”
东方朔站了起来:“皇上,你真的认为这样安排好吗?”
武帝也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兄长,难道你以为朕这是不怀好意?张骞前后出使二十年,又在疆场六七年,如今已五十多岁的人了;而皇后也已年近半百,白发苍然。朕再不让他们两个有相见说话的机会,朕的心里更不安啊!”
东方朔愣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皇上,恕臣直言。”
“兄长,尽管说来。”
东方朔激烈地说:“皇上,您这样做,看上去是要照顾他们,实际是为你自己内心找一份安慰。是逃避自己的良心不再受到遣责!使你自己对后宫美人的乱幸起来,更为心安理得!”
武帝一点也不回避,反而点头称是:“你说得对,说得对。可是东方爱卿,朕不这么做,不照样可以今天幸这个,明天幸那个,难道会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东方朔却叫道:“就算你是好意,可皇上,您这样做,不管是皇后,还是张骞,万一有个不测,就太不值得了!”
武帝却也实话实说:“那就要他们自己好自为之啦!反正朕没有歹意!”
东方朔摇摇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皇上,臣看不透你!”
武帝却反驳道:“那是因为朕也看不透你!我们说好了,要共伴始终,共成大业,你却一会儿想不干,一会儿又要隐居呢?”
东方朔索性坐了下来:“皇上……,既然你今天说了,那臣今天就索性和你说个明白!”
不料武帝却拂袖起身,边走边大笑:“哈哈哈哈!朕和你的事,一千年也说不明白,除非将来有个比我们俩都要高明的人出现,不然,就是一万年,也没人能解得开咱哥俩之间的谜!好啦好啦,朕要回宫颁诏,你去卖你的珠宝,今天谁也不管谁,明天一早,朕和你一道率五万大军,东赴瓠子,堵河庆功!”
“皇上,大行令的事,你可要三思而行啊!”东方朔在武帝的身后叫道。
廷尉府中,张汤正给“鲁谒居”疗伤。
赵禹上急急忙忙地走上来,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
张汤问道:“赵大人,让你打听的几个人,情况怎么样?”
赵禹说:“秉大人,江充如今在杜大人手下做事,乖巧得很,杜大人很是赏识;吴丑生读书有成,刀笔甚利;只是……”
张汤瞪起眼睛:“只是什么啊?说!”
见张汤有些着急,赵禹反而不急了,他不卑不亢地说:“大人,那吴丑生终日读书,还帮杜大人做些刀笔事情。只是那个张安世……”
“张安世怎么样?”
赵禹不满地说:“他终日饮酒作乐,眠花宿柳,谁也不敢管他,动不动就打架滋事。”
张汤点点头,没说什么。可他心里在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张汤心目中的义子!让他饮酒放纵吧,酒多了才能忘记过去;放纵了才会安稳!
赵禹却露出一种矛盾的心态:“张大人,只怕杜周一时疏忽,看管不周……”
张汤看了赵禹一眼,然后纵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管不了张安世,他还叫什么杜周?赵大人,你看管好你自己吧,不要与那个霍光勾勾搭搭!”
赵禹吓得眼睛只敢往地下看:“下官尊命。”说完便要离开。
“回来。”张汤又将他叫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赵禹这才抬起头来。
“听说皇上又让董仲舒当起了朕西王相国了。这个老夫子最近在做些什么,你可要替我弄清了。”张汤说道。
“下官尊命。”赵禹再度唯唯诺诺。
第七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一)
瓠子河边,河水漫流。
穿戴整齐的丞相李蔡,正在一辆大车上,得意洋洋地看着被他一年多来辛苦筑起的大坝。高高的大坝,就像一块巨碑,在李蔡的胸中亘立着。他心里想,虽说我李蔡打仗不如我老哥李广的一半,可论治水,我可能比谁都不差。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嘛!就是他东方朔来了,也不见得能修成这么高的大坝!想到这儿,他的脸上不由出现欣喜之色。
等他来到水边,脸上的笑容便敛起了。他看到大坝顶上,许多衣裳褴褛的士兵们正在搬运草包。地下到处是烂草包,还有成滩的积水、满路的泥泞。几个士兵用草包盛土,可草包刚提起来便破了。河水从堤坝上汹涌而过,又冲走了一堆草包。
一个头目模样的士兵对李蔡说:“丞相,这草包太不结实了,根本没有用!”
李蔡却大骂起来:“混账!你才是没用的草包!再堵不住,我就把你们,统统扔到河里去堵!”
那士兵头目却顺口答了一句:“丞相,要是扔了小人,能将这河的决口堵住,小人再所不辞!”
李蔡愕然一下,他哪敢用人来堵?就骂了一声:“混账!你敢与本丞相顶嘴?”
这时一个亲兵跑了过来。“丞相!丞相!大行令公孙贺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治河!”
李蔡晃了一下身子:“快,回车,到大帐迎接大行令!”
哪儿还用得着他来迎接,公孙贺率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大河岸边。
李蔡急忙快步上前拱手相揖:“公孙大人,李蔡在此有礼啦。”
公孙贺在车上还了一礼,他不愿将皇上让自己代替李蔡为相的事情告诉对方,因为他和李蔡的哥哥李广是老兄弟。所以他还称呼李蔡为丞相:“丞相,这大河的决口,可真是难堵啊。”
李蔡叹了口气:“公孙大人,河水汹涌,非人力所敌,李蔡已尽全力,一年多来,用去草包无数,您看,大坝高耸入云了,可是水还在涨,不见起色啊。”
公孙贺下了车,顺手从地下捡起刚才被那士兵头目扔下的草包,说道:“丞相,用这种草包,也能盛得了土,填得住河?”
李蔡哑然:“这……”
公孙贺本来是个厚道人,可是当他看到河水汹涌、士兵疲惫的样子时,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他想起了长安人哄传的草包之事,就不由自主地问了起来:“丞相,您知道,这些草包是从何处运来的吗?”
李蔡只好说:“从长安。”
公孙贺接着问:“是何人置办?”
李蔡嗫嚅地:“是本丞相所派的专人。”
公孙贺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心中的话要说出来!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丞相,你的儿子李更,为了置地建宅,在这草包上做了手脚,你知道吗?”
李蔡被他问得不知所措:“不可能,不可能!张汤大人前天还来信说,是他帮我把宅地买好的……”
公孙贺索性告诉他实情:“张大人还把你的儿子抓起来了,并得到了口供,这些,你知道吗?”
李蔡这时才知道自己被张汤大涮一回:“啊……”地一声,随后一屁股坐到了泥水里头。
公孙贺再也不想理他,便向自己带来的士兵挥了挥手,命令道:“快,马上用新运来的草包泥袋,把决口堵上!”
五万士兵干劲十足,齐心协力地用新草包盛土堵河,果然不大一会儿,便把眼前这个不算太大的决口堵住了。
然而河水还在不断地增高。
(二)
五天之后,武帝与东方朔一道,带着数万御林军来到瓠子。自从霍去病身死之后,没人敢再提羽林军这个名字。
武帝和东方朔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向下观看。河水汹涌而来,浪花舔舐着刚刚垒好的堤坝,在那些刚堵好的地方又向外流,可能不久便会形成新的决口。远处,一个将领指挥着许多士兵,继续用土填着草包,准备往坝上再添上一层。
公孙贺从远处走过来,到了皇上的身后,说道:“皇上,河水虽被堵住,可没过三天,又长了上来,可能很快又要决口子啊!”
武帝点了点头:“东方爱卿,你看,朕已经来了,水还是不退,这回如何是好?”
东方朔一直在四周观看,看了半日,听皇上问话,这才转过头来。“皇上,依臣看,这河水来得很是奇怪。恐怕,靠堵是堵不住的。”
武帝坚决地说:“堵不住也得堵!大行令,派快马到长安,让朱买臣他们再调堵河物品来!”
武帝面色非常严峻地站在堤坝上。
从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到瓠子,武帝一路上打听着灾情,同时也听到了人们都在演绎着的关于瓠子的故事。瓠子是什么?瓠便是大葫芦!最古老的传说中说,伏羲女娲遇到大水,乘着一个大葫芦躲过了洪水之灾,因此人类才得以繁衍生息。另一种说法是,伏羲与女娲逃脱洪水劫难之后,将那个大空葫芦扔到了大河边上。河水多了,这个葫芦便吸进去;河水少了,葫芦口里就会吐出水来。这样一来,瓠子便是大河边上的一个巨大宝贝,千万炎黄子孙因此都在它的身边聚集。
可是,自从瓠子出事之后,人们的说法便不一样了。有人说这是上天的震怒!上天为何要怒?这些年,汉家大军北击匈奴,已损失了十余万条性命。可是皇上还嫌不够,又在张汤的唆使下,发了数十万大军,同时攻打闽越、南越、夜郎、滇池,还又在东北攻打高句丽,高句丽之战已打了好几年,至今尚未结束!光打仗还不够,皇上还征税征力大修上林苑,昆明池,还要重新修建建章宫、甘泉宫。张汤、义纵、主父偃、杜周像四大恶鬼,终日算缗啊、告缗啊,把老百姓那点小钱全都算到了皇上的手中!主父偃和义纵死了,人们刚喘一口气,可又来了神奇小子桑弘羊,他为了让皇上的钱库满起来,用法律的形式,把卖盐治铁的商人的钱路子卡住了。这么一做,老百姓的食用盐和制造耕种器具的铁一时贵了许多,结果还得躲不了慢慢地挨煎受熬。“上天的震怒”,儒者的天人感应学说便有了市场。虽说董仲舒自己不敢再写竹简,再发牢骚,可他的徒子徒孙们,到处摇唇鼓舌,含沙射影地说,都是皇上将董老夫子贬成庶人,惹的上天震怒了,让瓠口终日向外流水,淹了河东河南的几百万亩良田。丞相亲自率兵去堵,也还是堵不住!
别看武帝住在建章宫、光明宫、甘泉宫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