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时武帝的车驾来到身边,武帝正掀着车窗上的帘子听着呢,便笑道:“东方朔啊东方朔,朕可记得你的岁数。你今年才五十二岁,比朕整整大六岁,怎么这个时候就说自己是‘老不死的’呢?”
东方朔连连叩首:“皇上,您不知道,我这个徒弟孟喜,他早就招了徒弟,而他的徒弟又招了徒弟,这样一来,臣岂不就是祖师太爷,岂不是要快死了的人吗?”
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你是神仙,是太岁,你能死吗?”
孟喜忙跪下叩着:“皇上说得对,皇上说得对,师傅他是神仙,是太岁,不是‘老不死的’”!
“不对!他既是神仙,又是太岁,又是‘老不死的’”!武帝笑着说。
东方朔知道武帝的用意,便笑着说:“皇上,臣知道了您的用意。你说臣是神仙,便想要臣将您也度为神仙。你说臣是‘老不死的’,便是命臣也要让你千秋万岁,万寿无疆。对不?”
“说得好,说得好!朕就是要你这个‘老不死的’永远活着,这样朕也就能永远活着!”武帝大笑起来。
听到这话,东方朔眉头紧蹙起来。
“霍子侯,你还呆着什么,快请你东方爷爷和孟喜上车,朕要与他们商量要事!”
“是!请东方爷爷和孟喜将军上车!”霍子侯连声应到。
东方朔一边上车,一边说:“霍子侯,你既然叫我爷爷,还能再叫孟喜将军吗?”
霍子侯脸一红,看了武帝一眼。
武帝笑了起来:“对啊,你怎么连辈分都搞不清了?”
霍子侯连忙改口说:“那好,那好,奴才就叫孟大人干爹吧!”
东方朔心想,你才死了李少翁那个干爹,便闲不住了,又要认孟喜为干爹。生来你就是龟儿子的命!
东方朔和孟喜飞轻盈地上了皇上的大车,掀开车帘,进到里面。八位美女之中,有六位美女躲到帘子的后边,只有两个执拿着钺仗的,还坐在身后不动。
武帝问道:“东方爱卿,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皇上,车驾刚过上郡。”
武帝笑了笑:“东方爱卿,朕自己在哪儿,朕还要问你?朕问你的徒弟,现在何处?”
东方朔惊讶地看了孟喜一眼,再一转眼,突然明白了。“皇上,您的心不必远在千里的高句丽。臣今天算过了,龚遂他们现在高句丽境内,如无意外,应到荀彘军中。”
武帝笑了起来。“哈哈,东方爱卿,还是你能明白朕的意思。自从派出公孙遂之后,朕的心里一直不安。高句丽打了这么多年没能打下,看来是朕用人不当啊!”
东方朔安慰道:“皇上,楼船将军杨仆既然已经到了高句丽,就应该把大军全部交给他来指挥啊!”
“朕让杨仆去,也就是这个意思。朕想看看那个公孙遂,能不能明白。”
东方朔惊问:“皇上,你没给公孙遂明说?”
武帝摇摇头。
东方朔大惊:“皇上,那公孙遂是公孙家中最为油滑的一个,虽说他会揣摩皇上的旨意,可是万一他揣摩错了,造成失误,那可是十多万人的性命,岂能由他揣摩着玩呢!”
武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嘛,朕才让爱卿你来。”
东方朔接着说:“皇上,虽说龚遂是个正直的人,可他和汲黯一样,是个急脾气,搞不好会顶起来。依臣之见,需再派一人前往高句丽,及时打听那里的情况,情急时,可以按皇上的旨意行事!”
武帝点点头:“那你说,谁去为好呢?朕的身边,可离不开你东方爱卿啊!”
孟喜这时向前跪下:“皇上,微臣孟喜,愿意前往!”
武帝高兴地点了点头:“好!我就知道,东方爱卿的徒弟中,没有一个不行的!呃,孟喜,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启奏皇上,臣自幼喜欢《易经》,酷爱八卦。臣在卫大将军的战阵之中,负责指挥武刚车、八卦阵,就更迷恋易经了。蒙东方先生不弃,将臣收为徒弟,臣便将这原来在东市上摆摊时用的阴阳八卦招牌,做成衣服,穿在了身上。”
武帝大加称赞:“好!这件衣服好!我大汉以黄老为师,以无为而治天下。易经八卦,应该作为我汉家标志。朕这次让你去高句丽,如能立下大功,朕就命你为高句丽的驻军统领,让你的军队,全部穿上这种衣服,叫做八卦军!”
孟喜高兴得很:“臣谢皇上!”
武帝拿过令牌,郑重地说:“孟喜,朕要你带着朕的这块令牌,到高句丽去,见机行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征服高句丽,让它归顺大汉!”
“微臣孟喜遵旨!”孟喜谢恩之后,起身就要下车。
武帝抬手止住:“慢!”
“皇上。”
武帝饶有情趣地说:“孟喜,朕做事情,总要讲点趣味。你这次到高句丽,要替朕再完成一件要事!”
“请皇上吩咐,微臣孟喜万死不辞!”
听了这话,东方朔一惊。
武帝大声叫道:“朕早就听说,高句丽再往东南,有一块土地,在大海之东。有人跟我说,大海之东,便是太阳的东边!朕已经收复了南越之南,在太阳的南边建立了日南郡。这次征服高句丽,你就拼命地往东南走,如果发现太阳真的是在高句丽的西边升起的,那朕就要建立日东郡!”
孟喜很是激动:“皇上放心,臣的马可以日行千里,臣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
武帝没完没了:“还有,你要找到最大的一条江,将它改名为汉江;汉江边上,再给朕弄出一个汉城来,如此才能显示我大汉威德,远播四方!”
“微臣孟喜遵旨!”话一说完,他便起身跳下车去。
(五)
东方朔想跟出去,叮嘱几句,却被武帝拉住。“东方爱卿,你不想多陪朕呆一会儿?”
“皇上,军中要务甚多,臣恐公孙敖他们有所疏漏。”
“哈哈!东方爱卿,你就是个劳碌命!公孙敖也都五十岁了,上战场的次数也比你多,还用得着你操心?再说,还有那个郭吉、郭昌,他们都是郭大侠的高徒,哪一个不是本事大得很?来,朕要与你摆一盘棋!”
东方朔愕然:“皇上,这车中颠颠簸簸的,怎么能下棋?”
武帝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朕没说和你下棋,而是与你摆棋!”
“摆棋?”
武帝说:“对啊!朕要用这些黑白子儿,摆一摆,看看我大汉的天下诸国王侯,还有各郡,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东方朔大惊:“皇上,你要调用天下之兵?”
“怎么不可调用?该动用时,就要动用。朕的天下,朕的兵马,朕不仅要胸中有数,还要操在手中!你来看,从这脚下到朔方城,共有上郡、北地郡、西河郡、五原郡,再加上朔方郡,五郡的兵马如果调集一处,也有十万之多。”武帝一边说,一边在几案上摆了五个黑子。
东方朔笑了起来。“皇上,匈奴已经兵消人散,咱们还要这么多兵马做什么?依臣看来,要像卫青所说的好样,铸剑为犁!”
武帝认真得很:“对,朕的意思,首先是要‘振兵’,然后就是‘释旅’。朕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兵,怎么‘振兵’?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军旅,又怎么去‘释旅’呢?”
东方朔眼前一亮:“皇上,你这回真的要先振兵,再释旅,让天下之兵,大半解甲归田?”
武帝叫了起来:“那还有假?只要你让朕去泰山封禅,那么朕很快就会‘释旅’!”
东方朔这回高兴了起来:“好,皇上,咱们一言为定,臣今天也帮你算算,天下到底有多少可释之旅!”
“那你同意朕去封禅啦?”
东方朔高兴得叫了起来:“只要您能尽释天下多余的兵旅,别说您上泰山封禅,就是到天山封禅,臣也就认同了!”
武帝却惊奇地:“天山,天上有山么?”
东方朔伸手抓过一堆白子,往几案上一一摆了起来,边摆边说:“皇上,我就这么一说,您可别拿起鸡毛就当针!来,臣帮你摆棋。您看,从这儿往东,是并州,有太原郡、上党郡、云中郡、定襄郡、雁门郡、代郡六个郡,这六个郡可以解散的兵马,至少有二十万人!”
武帝抓过一把黑棋子:“从并州再往东,是幽州,现有上谷郡、涿郡、渔阳郡、渤海郡、辽东郡、辽西郡……”
东方朔补充到:“再加上边上的那个广阳国!”
武帝却另有安排:“不,还有眼下的高句丽,朕要把高句丽分成玄菟郡、乐浪郡,朕要把它们也算到幽州一块儿!”
东方朔不明白,怎么高句丽还没打下来,皇上就给取好了两个奇怪的名字?“皇上,您要把高句丽分成玄菟郡、乐浪郡,这是什么意思?”
武帝笑了起来。“哈哈,东方爱卿,我昨晚上,在睡梦之中,想到了一种黑色的菟丝草,毛绒绒的,可好玩了;还有一种水浪,让朕十分快乐!刚才你一说到幽州,朕就想到了‘玄菟’、‘乐浪’这两个名字……”
“哈哈哈哈!”东方朔大笑起来,而且笑弯了腰。
武帝有点不好意思地:“有什么好笑的?东方朔,别笑了!”
东方朔仍然在笑,而且笑得喘不过气来。
武帝拍了东方朔一下,正色地说:“别笑了!朕说的是实话,你怎么能笑朕?”
东方朔这才止住笑声。“皇上,臣也没说不是实话啊?只是臣听了您的梦,听了您取的名字,止不住要笑。”
武帝问:“笑什么?朕连梦境都告诉你了,你还要笑朕?”
东方朔正色地说:“皇上,谁都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夜间的梦,正说明白天您在想什么。”
“是啊!朕就是终日想着高句丽,又怎么了?”
东方朔笑着说:“皇上,可您这‘玄菟’、‘乐浪’四个字,臣就知道,您不仅想着高句丽,还在梦中整夜地抓着玄色的菟丝不放,还快乐地在浪水中游玩着,一直游到幽州!”
武帝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梦境,已被东方朔不经意便给解开了。这么美妙的梦境,那么好的地名,他原来想,只要自己将来看到、想到这两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心中便会有一种欢乐。不料刚刚说出,便被东方朔给看穿了。有个知音固然是好事,可心中没了秘密,却又不是好事。但对眼前这个东方朔,又能怎么办呢?想到这儿,他那已经臊的红红的面庞渐渐淡了下来,他也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朔啊东方朔,你真是个人精!朕就心里还有这么一点儿想法,你也非要猜个底儿掉?”
东方朔心里也后悔,不该让皇上没有秘密!于是他便正经地说:“皇上,不说啦,不说啦。咱们还说‘释旅’的事。过了幽州,该是臣的老家齐国喽!齐国临淄,还有济南郡、千乘郡、平原郡、北海郡、东莱郡,共六个郡……”他又将六个白子摆下。
#武帝抢着按下三个黑子:“还有淄川、胶东、高密三个国,合在一起,九个郡国之中,至少可有三十万的兵马可以调用!”#东方朔争辩道:“不对,至少有三十万的兵旅需要解散!”
武帝也不相让:“可以调用!”
东方朔还是说:“需要解散!”
武帝慢慢地说:“可——以——调——用!”
东方朔慢慢地:“需——要——解——散!”
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