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当日同葵花半妻半婢,原没有伉俪之乐的。今遇莫氏这等恩爱,二人方知世上夫妻有如此之恩情。莫氏身已有主,要须氏、有氏改适。她二人见何幸待大奶奶如此情厚,大约决不忍薄了如夫人。况且嫁去,又不知良人心性如何,也情愿嫁与何幸。莫氏同她二人相伴久了,也舍不得相别。见她们不愿去,心中也甚喜,劝何幸也并纳了。何幸后来走了几科,再不得中,终身一儒。大约也是娶朋友妻妾、享朋友家产之故。虽非他图谋之过,未免隐微中伤了些德行。虽不曾中,却也享福终身。一妻二妾,皆生有子女,后来竟成了一个巨室,这又他做人端方好报应。可笑那祁辛,撇了美妻艳妾,反去恋那葵花,以致丧身绝命,不知是何心肠?正是:祈辛真是奇心,何幸诚然何幸。
这一段事,费了许多唇舌纸笔。说了这一会,虽与正传无干,一来也是一番大报应,二来可见钱贵之慧心卓识。一瞽目女子,初相会便知人之终始,龟鉴若此,把世上有眼男儿一齐抹杀。后来钱贵得知祁辛的这一番事,想起他的旧情,惨叹了几声,因向代目道:“我向日之言何如?”代目道:“姑娘真好慧心,我辈浅人,如何得知?”暗暗心服。
且说那铁化之妻火氏,自从得了狗舌之乐,总不许铁化沾身。那铁化也躲在外边,成半年也不敢见她的面。她有个心腹丫头,叫做巧儿,聪明伶俐,善能体贴火氏的心腹。所以火氏爱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时常带她一床同卧,以消寂寞。她看见主母喜,也就做个喜颜相对;主母忧,她也是满面愁容。见主母时刻气恨,知是为主公之故。她无话也诌出些话来,时常说说笑笑,解主母的愁颜,因而火氏更加疼爱。偶然叫她打听铁化在外面做些什事,她打听明白了,一五一十,全全奉告。说主公在外如何贪嫖,今日张,明日李,并不归家。要不嫖就在赌场中取乐。火氏听了,切齿怨恨道:“结发夫妻身上万分躲懒,一毫情意也没有,撇不了理,倒去贪嫖。他既可以嫖得,我也可以嫖得。当初碍着小姑戳眼,如今只我一人在此,就嫖嫖也无人知道。”心中虽如此想,却无可嫖之人。心中想上火来,便到楼上去,且拿狗舌解谗。
一日,在房中正然胡思乱想,忽听得西屋里几个仆妇在那里说笑。她走到堂屋中来听,只听得说长说大,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说不明白,也听得不真。她走将进去,众人见了她,都绷着笑脸,便不做声。火氏问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这么好笑?”众妇道:“大家讲闲话,没有说什么。”火氏道:“我听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有话说罢了,怕什么?”内中一个仆妇指着一个说道:“她刚才见了个稀奇的东西,吓掉了魂,在这里告诉我们。所以大家在这里笑。”那一个笑着瞅了她一眼,道:“你们难道就没有说句把儿村话,单是我说来了?”火氏动疑,道:“你见了什么?怎样好笑?快快说来。”那个仆妇见追问得紧,只得笑说道:“我方才到毛厕上去倒净桶,不防每常在我们家的那个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撞了一个满怀。他的那个东西软丁当的,还有八九寸长,盅子口粗,就像驴膫子一样的。要是个硬起来,还不知有多大。才在这里同她们说笑。人身上怎生这样个驴东西,亏他的老婆怎么捱来,量一量,差不多顶过了心口,我想女人遇了它,不捣断肠子弄死了,也要穿裂了阴门。”火氏听说得好生动火,又笑着追问道:“她们又说什村话?”这个妇人指着一个道:“她说要遇着这东西,慢慢的也还弄得进个头进去。”又指着那个道:“她说要吃四两烧酒,还捱得半截。”火氏也笑了一阵。那巧儿丫头也在旁边听着,嘻嘻的笑。那个仆妇道:“丫头家不害羞,你笑什么?”她才跑了去了。火氏回到房中,半晌不做声,想道:“我家忘八这样没良心,我走走邪路也不为过。这老婆子方才说的话,料未必扯谎。若相与了他,不枉舍身一场。如果有这样一个大东西,岂不又强如那狗舌头几倍?只是怎么得会着他?”有四句写那火氏的心事道:嫁夫莫嫁此无徒,嫖赌齐行私婢奴。
我今也学乖伶俐,且自相交小丈夫。
火氏想了一会,道:“这事瞒不得巧儿,须得她做个牵头,才可遂心。”叫巧儿同到上楼去,叫她把楼门关上。谁知那狗儿见主母上楼,它就先跑了上去。火氏到楼上,在椅子上坐下,对巧儿道:“我有一件事要托你,你不可泄漏才好。”巧儿道:“奶奶的恩典这样待我,我怎敢走泄?”火氏欲言又止。巧儿知她疑心,忙说誓道:“奶奶疑我么?我若不尽心替奶奶做事,要泄露与人,后来遭刀砍斧剁,一世没有汉子。”火氏见她发誓,知她实心相为。遂拉着她的手,脸红着道:“我这样年少青春,你主子总不顾我。他既没恩情,我也可以有得外遇。方才说的这竹相公,我心里要想会他一会。除非你做个引进,你可肯么?你若替我做成了,后来我拣个好人家嫁了你去,还厚厚的赔嫁,报你的情。”巧儿说道:“这是奶奶的恩典了,我每常见爷这样没良心,不要说奶奶气,我也在这里成日的气呢。但只是他们方才说得怕人子剌剌的,奶奶不是当顽的,另寻别个人,小巧些的好。”火氏微微的笑道:“呆子,既是这么说,难道他一生就没见个妇人么?总不过是皮肉,一个受得,个个都受得。况且别人又往哪里去寻?”巧儿道:“既然这样说,如今奶奶的主意叫我怎么做,我就依着行,决不误事。”火氏欢喜得了不得,道:“此时大约竹相公同你主子在前边吃酒,今日说不得别的话。我拿件东西,你看巧没人,悄悄递与他,同他约下,若你爷明晚不在家,千万叫他来。多话不用说,恐人听见。他要是明白人,自然懂局。”巧儿道:“这事有什难?等我去,奶奶你拿什么送他,可交与我。”火氏将臂上金镯除下一只来,与一条大红绉绸汗巾包了,递与她,道:“好好藏着,万不可与人看见,小心在意。”再三叮咛。巧儿接了,兴兴头头而去。
火氏每当一上楼来,就脱衣叫那狗舔。今日上来同巧儿说了这一会的话,那狗急得围着她,摇着尾巴乱跳,不住用口扯着裙子,有个要她上床之意。火氏先说话时已看见了,此时巧儿已去,见那狗急得好笑。把门闩了,恐巧儿来撞见,不脱衣服,在小床坐着,要褪裤子。那狗等久了,急得把头尽着往裤裆中乱钻。火氏想竹思宽那又长又大的驴肾久了,也火动得很,忙脱了裤子卧倒。那狗如得了宝贝一般,你看它那好舔。舔得那火氏酥麻了一会。恐巧儿来回信,要推开它起来,那狗兴正浓,哪里肯歇。火氏只得又让它舔了一会,然后起来穿好了裤,开了门坐着等候。
不一时,只见巧儿笑嘻嘻上楼来。火氏忙问道:“事体怎样了?”巧儿道:“事有凑巧,这是奶奶的洪福。我刚到外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恰巧竹相公走出来,想是要溺尿。见了我,撤身就要回去。我低低的叫住他,把东西递与他。把奶奶的话悄悄向他说了。他打开看了看,藏在腰间暖肚里,欢喜得了不得。他道:”多上履奶奶,我明日把你爷哄到外边过夜,我一定来。‘说着,听见大爷说话,他忙忙进书房去了。“火氏听说,满心欢喜,拍着他肩背,道:”好孩子,这样中用,不枉我疼爱你一场。“巧儿道:”奶奶恩养我们的,这点事若做不来,还要我做什么?“遂下楼归房,以俟明夜佳期。
且说竹思宽在嫖赌行中过了半世,什么事不知道?见火氏送了他这件东西,知道是做表记的,心中暗喜。进书房中同铁化吃着酒说着话,心内想道:“我虽遇过些妇人,都是妓女,那阴户俱是经过千百人阳道的,却从不曾见过良家妇女之物是怎个样子。因为我这东西过当,也不敢去寻人。今承她这番厚爱,且又闻她生得标致非常,得会她一会,就做着弄不得,且见这样妙人儿的妙物,也是造化。须将老铁骗出去耍钱,才好行事。”
想了想主意,便道:“大爷这几日怎不到屠家去耍耍?”铁化道:“前日你看见的人,既不对桩,又没有大钱,倒把我输了两场。总没有个好主儿,耍得一点兴头也没有。”竹思宽道:“昨日他家局子里有几个人,都是外路来的。我看他们都是些雏儿,成千两银子拿着。我因没有现梢,不敢下场。大爷何不明日去赢他们些来,翻翻前日的本钱?”铁化道:“说是这样说,输赢也是定不得的事。”竹思宽道:“只怕短歇就没法了。上场时说明了要耍一夜,玩长了,到了夜间,大爷弄些本事出来,怕不一股擒之。”铁化心中大悦,道:“明日我同兄去。”竹思宽道:“明日上半日我有些小事,大爷请先去,下午晚些我来奉陪。”又饮了几盅,辞别去了。
次日,铁化带了几百金到屠家赌局来,果然有三个江西木商在那里,正少一把手。屠四见了铁化,大喜道:“爷来得好,我正要烦老竹去奉请,因他两日不曾来。这三位都是现梢,大爷玩玩。”铁化道:“我因为昨日听见老竹说的,故此今日带了银子来。先要说过,要玩除非长局,正正经经见个输赢,玩个通宵,我才来的。”那三个道:“这位爷说得是,夜局更妙。”说定了,摆下坛场,就掷起来。
再说那竹思宽自铁化家出来,要打点明晚行事的,便不到屠家。恐次日铁化去,挂住了身子,便到郝氏家去宿。他因心中想着火氏,将郝氏之躯当她,足足弄了半夜。因困乏了,睡到次日已饭时才起来。日色将午,他到屠家门口,打听铁化已来了,上了局,喜不自胜。到各处去闲撞,捱到天色已暮,到铁家来。已将关门,故意问看门的道:“大爷可在家?”门上人道:“大爷从早间去的,此时不回,大约是不来了。竹相公此时来,有什么话说?”竹思宽故意咨嗟道:“我寻他有要紧的话说,不在家怎么处?”遂走到书房里,道:“我在此等等罢。”那家人道:“恐今晓不回来。天黑了,怕等不得。”竹思宽道:“我有要紧的事同他商议,定要面会的。他就不来,我在这里过夜,明早他必定回来。”家人都知道他是主人的厚友,常常来往,住宿也是常事,便道:“既然相公在这里,我去点灯,叫收拾晚饭来。”竹思宽道:“我吃了饭来了,你只点灯来罢。”须臾,点上了灯。竹思宽道:“你们都请去安置,我自己在这里睡了,不用人做伴。”家人们见主人不在家,落得去受用,都各回家高卧去了。
那火氏昨日听得巧儿说竹思宽许了今日必来,犹恐铁化在家阻了好事,不住叫巧儿打听。早饭来说铁化带了银子赌去了,心中一喜,还怕他晚上回来。到了日落未回,知道在外过夜,越发放心。但不见竹思宽来,正在忧闷。
只见巧儿一脸的笑走进来,到耳傍悄声道:“竹相公来了,要在书房过夜,等爷明早说话呢。”火氏知是假圈套,喜不可言,想道:“如何得他进来?”又想了一想,道:“不好,还是瞒了丫头们,我悄悄同巧儿出去为妙。”
原来铁家的房子正楼五间,厢楼六间,独院独门的。门外横隔一条小巷,面前就是大厅。厅院东边有一个小圈门,进去又一个独院,三间书房。后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