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这时才觉体内真气乱蹿,知道自己不惜损耗内力,强行冲开被羽苍点住的穴道,再加上先前那番激战,已经伤了经脉,可此时也无法运功疗伤,只得咬咬牙,继续领着众人往前走。
燕云关。
鼓角雷鸣,鏖战正酣。
城门后,谢朗披甲上马,手持长枪,环视甲胄鲜明的骁卫军将士,目光平静,朗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是!将军!”骁卫军个个昂首而应。
大白从空中扑下来,傲立谢朗肩头,谢朗作出手势,命它一飞冲天。将士们仰头望着大白展翅长空的雄姿,皆不由自主地热血一涌,骨子里骁勇善斗的豪情,腾腾涌上。
陆元贞走到马前,道:“小谢,注意听我的鼓令,不可恋战,与裴将军配合好。”
谢朗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们什么时候配合失误过?”又在马鞍上向平王低首行礼,“王爷,末将去了。”
丹王今日没有将柔嘉和薛蘅押到阵前,平王这刻显得有些轻松,他看着谢朗,点头微笑。谢朗长笑道:“弟兄们,走!杀丹贼!”
“杀丹贼!”骁卫军齐声呼应,豪气干云,蹄音震震,驰向关门。
此时关墙上的殷军弓弩齐发,又投出石块,将抱着擂木攻城的丹军逼退十余丈。关门于此时大开,谢朗领着一万名骁卫军杀了出去。裴无忌也领一万人,随之杀出城门。
谢朗持枪疾驰,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丹军,右臂运力,长枪洞穿一名丹兵的胸口。他再枪杆一沉,挡住一名丹军将领刺来的铁枪,顺势抽出长枪,大喝一声,震得那丹将手微微一抖,谢朗已抡起长枪刺入了他的咽喉。
又有两名丹将冲了上来,谢朗以一敌二,招式凌厉,威风凛凛,不多时又将这二人挑落马下。
连杀数人,皆在眨眼之间,他在丹军之中横冲直撞,手中长枪崩点劈挑,威不可挡。丹军见他如此神勇,皆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惧。
九旄白毛大纛下,丹王刚听罢军营派来之人的奏报,知道薛秦二人逃脱,气得双眉一寒,眸凝怒火。但此时两军已经开始激战,他只得压下怒火,看了阵中形势片刻,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寒声道:“谁去砍了平王的这只左臂?”
羽苍、羽紫二人同时闪身而出,跃上战马,驰向阵中。
此时骁卫军已和丹军激战在了一起,待羽苍羽紫杀来,裴无忌恰好赶到,接下羽紫的招数,谢朗则和羽苍枪剑交锋。
谢朗武功不如羽苍,但他在兵刃上占了便宜。剑乃轻灵之器,适宜武林高手对决,却不适合在战场上使用。枪则为“战器之王”,威力无比,杀伤力极大。且谢朗天生臂力过人,沙场对决经验丰富,身下战马更是万里挑一,一套“朔风枪法”使将出来,银光闪闪,如潜龙出水、鹰啸长空,羽苍一时竟攻不到他的身边。
燕云关外,数万人拼力搏杀,战况激烈。一轮丽日当空,北国晚春明媚的阳光洒遍每一寸土地,也照着这杀声震天与遍地鲜血的修罗场。
一零三、人间犹有平敌策
“咚!咚!咚!”丹军战鼓忽然大作。一万骑兵在摩罕的率领下杀向关下,待摩罕万人纵队刚一驰出,又是三通鼓响,那桑率一支万人分队如潮水般紧攻而来。
城墙上陆元贞耐心而冷静地观察着,估计平王已撤到姚家寨,而谢朗和裴无忌已略显疲势,丹军步步逼近,他终于将手一挥,亲自击响回撤的鼓令。
谢朗听到鼓令,一声怒喝,手中长枪暴裂出无数圈银光。郝十八与几名副将冲上来,缠住羽苍,大叫道:“将军!形势不妙,先撤回去!”
谢朗长叹一声,“罢!”大叫道:“丹狗厉害,先撤回关内!”
此时徐烈领着蓄势以待的一万神武军出关接应,他们箭弩齐发,将丹军逼退一些,掩护着谢朗和裴无忌往回退。
然而这三万余人要全退回关内,谈何容易,只退得万余人,丹军又逼将过来。
丹军渐逼渐近,殷军节节败退,待摩罕率着丹军先锋军突至城墙下,殷军已来不及将关门关上。
见殷军人仰马翻,怆惶后退,摩罕振声长笑,一挺长枪,追入燕云关。
箭矢和投石在城内外此起彼伏,火光四起,燕云关内外,战马厮鸣,一片混乱。城外的丹军如蝗蚁般聚来,涌入关门,城墙上的殷军拼死抵抗攻上来的敌人,鲜血染红了赭色的城墙,尸体伏在墙垛之间,战旗倾覆在地,转眼被踩得支离破碎。
“轰隆!”燕云关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颓然倒地。丹王大喜,哈哈笑道:“儿郎们!取平王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丹军一听,个个奋勇向前,呐喊着涌入燕云关。
燕云关南面一百余里地的姚家寨。
天近黎明,谢朗看着陆元贞和三百名习有武艺的精兵换上丹军军服,想起一事,忙从铠甲上取下麒麟片,递给陆元贞,道:“小陆,你带上这个。”
陆元贞微笑着拒绝,“我是去偷袭救人,哪及得上你危险?”
谢朗面色一沉,道:“你留下,我去救人!”
陆元贞只得接过麒麟片,谢朗咧嘴一笑。陆元贞看着他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涌上一丝伤感。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会有这种“生离死别”的感慨,忙打起精神,匆匆走向平王。平王拍上他的肩膀,叮嘱道:“你们自己要小心,能将人救回来则好,万一救不出,不要硬来。”
陆元贞道:“王爷,栾家沟是最重要的一战,待在那处与郎峥的陇右军会合,拖上七天,大局必定。”
平王默默地点头。
谢朗忽然大步过来,右拳击出。陆元贞微愣,旋即握拳与他对击,正是二人自幼时起许下承诺时的惯用动作。
平王心中一热,猛然握住二人手掌,凝望着他们,轻声道:“好兄弟。记住,活着回来!”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射到姚家寒最高的银杏树上,陆元贞回头看了看平王和谢朗,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如陆元贞的安排,殷军在姚家寨坚守了两日,“溃败”至漫津关。
漫津关再战三日,殷军不敌丹军强大攻势,向栾家沟撤退。
谢朗率着骁卫军断后,凝望不远处紧逼而来的丹军,又遥望空中被夕阳染得瑰丽无边的浮云,心底忽然涌上一丝忧虑:陆元贞去救柔嘉和薛蘅,已走了五日,难道现在还没有得手?
丹军步步得胜,士气正旺,追得极紧。谢朗与骁卫军拼死拦阻,估计平王已率着主力退至栾家沟与陇右军会合,才继续装作不敌,领着骁卫军退向栾家沟。
快至栾家沟,谢朗微松了一口气,却听己方阵营内战鼓急擂,竟是拼死抗敌的指令。他悚然一惊,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徐烈已率兵驰到,满头大汗,道:“形势不妙!陇右军还没有赶到栾家沟!壕沟工事都没有挖好!”
谢朗失声道:“什么?!”
可等不及他细问,丹军先锋队已然再度逼近。谢朗只得一咬牙,厉声道:“兄弟们,随我来!”说着回身策马,杀向丹军。
此时瞑色四合,暮光低垂。殷军连续搏杀了数日,疲态尽露。他们原本指望着撑至栾家沟后,能好好歇整,由好整以暇的陇右军应战丹军。可此时不但不见陇右军出来接应,主将还下令再攻,他们只得打起精神,声嘶力竭地呐喊,回身杀向丹军。
栾家沟小村庄内,平王气得发指眦裂,激动地来回走着,怒骂道:“郎峥贻误大局,误国误民,万死不足赎其罪!”
裴无忌终究已年近不惑,经过几天的搏杀,显出疲态。但此时陆元贞不在,谢朗和徐烈等人正在阻击丹军,他只得撑起精神,劝道:“王爷,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守住栾家沟。郎峥之罪,日后再行追究。”
平王收住步伐,叹道:“别无他法,唯有死战。”
他悲壮的语气令四周将领们齐齐低下了头。裴无忌强行提起真气,重新披上战甲,喝道:“弟兄们,和丹狗拼了!”
看着将士们冲将出去,甚至那些受了轻伤的也不甘人后,平王心中一痛,仿佛体内被生生的剜去一块似的。他喘了一口气,取过鼓槌,大声道:“弟兄们!今日就以我等的热血,撒遍国土!”
说罢,将战鼓重重敲响。
这一日是四月二十三,天上的一弯斜月冷冷地照着大地,看着二十余万人在月光下厮杀,看着血流成河,染红栾家沟的小溪,染红茫茫平野。
殷国景安九年四月二十三,栾家沟大战,郝十八阵亡,徐烈重伤!殷军拼死才护着平王退出栾家沟,一路溃败,经左家堡、闻集,至狮子庙未见丹军追来,才略得喘息,重整大军。
但十万殷军,已阵亡一万八千人,伤员近三万!
狮子庙往南是广褒的平原,若再失守,殷军唯有在渔州死战。其时孙恩的宁朔军尚未赶到渔州布防,若渔州失守,则京畿以北,再无漫漫雄关、巍巍铁城可作屏障!丹军铁蹄所及,将一马平川,如入无人之境!
凄冷的月光下,平王与谢朗在伤兵中蹲下来,轻言抚慰。他们心中悲愤伤痛难抑,却不得不强忍着,以温和的语言、镇定的神态来安抚军心。
狮子庙的百姓早逃向南方,二人走入一间简陋的民房,看着昏迷不醒的徐烈,谢朗一拳击上墙壁,双目通红。
平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土炕边坐下来,向军医问道:“如何?”
军医累得喉咙嘶哑,道:“刀入内腑,现在我已给他止了血,但绝对不能再移动,否则”
谢朗抬起头,颤声道:“王爷,不能再退了,我们绝不能失去小徐。”
平王缓缓点头,“是,不能再退了。”
再退,士气难振;再退,渔州难保;再退,大局将乱!
平王没有料到,只因为郎峥没有及时赶到栾家沟,战事就会如此逆转直下。他的心中,涌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三年前的赤水原,弘王的人暗中操控军粮,令殷军在赤水原饿了七天。那时,平王愤慨不已、挥鞭痛骂。而这一刻,他却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夜,平王如岩石般坐在黑暗之中,坐了整整一夜。
黎明时分,雷声訇訇,不久,大雨砸落下来。
平王慢慢地站起,走到屋外,让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冲洗掉一夜的积愤与伤痛。
逆风暴雨之中,前方忽传来许多人的惊呼之声,还夹杂着着谢朗一声怆然入骨的悲号。平王凛然清醒,在亲兵的簇拥下,急步往狮子庙外临时挖出的壕沟走去。
此时风雨如晦,晨光也被风雨遮没。平王仅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谢朗正牵着一匹马,踏着污泥雨水,向自己一步一步地走来。
马鞍上,伏着一个人,双腿和双臂都垂在马侧,随着蹄声僵硬地一起一落。
一零四、世上已无陆元贞
平王呆站在大雨之中,看着谢朗牵着马越走越近,看着马鞍上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心一分一分地沉入万丈深渊。
有士兵痛哭出声,慢慢地,嚎哭声在风雨中响成一片。
谢朗一步一步地走到平王面前,他满是雨水和泪水的脸,已因悲痛而扭曲得变了形。平王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木然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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