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男子也正于此时看向平王,二人眼神交汇,平王的脚步凝滞在了原地。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移开目光,望向紫衣女子,神情温和起来,道:“礼已送到,走吧。”
紫衣女子点头道:“是。”
见二人转身,平王这才提动脚步,走向华盖马车。上车之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青袍男子已经上马,也恰于此时回头看了看他。
夜色之中,青袍男子似乎笑了一笑,带着随从,与那紫衣女子扬鞭而去。
夜风中,青袍男子一行人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出了涑阳北门。
明月皎皎,夜雾轻幽。至离亭时,紫衣女子拉住了马,道:“今天见到了平王,倒是意外的收获。”
青袍男子也同时拉住座骑,眼中神光一凛,道:“殷国太子之争,这么快就尘埃落定,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咱们今后的日子,可没那么轻松了。”
紫衣女子嘴角微勾,看着他,道:“大哥怕了么?”
青袍男子脸上慢慢地浮起笑意。他凝望了她一眼,忽然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肩头。
紫衣女子低头看着他为自己系好披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波澜不惊,她盈盈笑道:“咱们今天还是再赶一段路吧,我对大哥整日念叨的白肉血肠早已垂涎三尺,恨不能插翅飞到燕山。”
青袍男子朗声一笑,“好!”
一一六、如此良辰如此夜
毓芳园的门口,此时已闹翻了天。
裴红菱领着红蕖等人,说什么都不让姚奂等一众年轻公子进去。姚奂打不过她,口出调笑之言,裴红菱浑然不惧,大声回骂,粗野之水准竟比他还要高上几分。
姚奂恼了,便将喝得有几分醉意、正往洞房而来的谢朗堵在了园子里。裴红菱领人来救,乱得不可开交。
混乱之中,谢朗的喜服不知被谁扯落了半边袖子,他正不知如何逃过这帮浪荡公子闹洞房一劫,忽见毓芳园大门开启,一名少年施施然走了出来,正是前几天赶到京城来喝喜酒的薛定。
姚奂正要冲进去,薛定身形一闪,拦在他面前,冷哼一声,拉长声音道:“这位就是姚师兄的曾侄孙?怎么见了长辈也不知道磕头问安?”
姚奂不认得他,陈杰却识得薛定,醉醺醺地笑道:“你、你家姐夫都不和你姐姐论辈份了,你还和我们论什么辈份?”
薛定一翻白眼,“谁说谢朗不尊辈份了?师侄——”
谢朗忙过来,笑道:“小师叔,有何吩咐?”
“听见没有?”薛定看向陈杰,道:“他还叫我师叔呢。”
陈杰大感惊讶,指着谢朗道:“小谢,你不是拜了单老前辈为师吗?这样算起来,你可和薛阁主同辈了。怎么还”
谢朗正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更何况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意气,此刻不说,更待何时。他手一挥,大声道:“谁说师侄就不能娶师叔?我谢、谢朗,偏要以师侄之身娶了师叔!单爷爷是我师父不错,但师叔也是我的师叔,没没什么不行的”
想到今日终于心愿达成、美梦成真,他不禁咧开嘴大笑了几声。
众人见他笑得象傻子一般,不禁哄堂大笑。姚奂揽上他的肩,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谁说师侄就不能娶师叔?!不过小谢,你要想真的将师叔抱在怀里,可得先过了三关再说。”
陈杰等人都笑得意味深长,起哄道:“对!过三关!过三关!”
姚奂一干浪荡公子闹洞房是全涑阳都出了名的,谢朗的酒顿时醒了几分,正准备告饶,一边的薛定忽然冷着脸劲咳几声,道:“你们要想让我师侄过三关也成,但你们先得过了我这一关,才能进去。”
姚奂虽知天清阁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但见薛定不过十三四岁,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便拍着胸脯道:“好!小太、太师叔祖,就请你划下道来!”
薛定让开身子,道:“只要你们不踢开这些石头,能通过这个石头阵,就让你们进去!”
一刻钟后,姚奂等人垂头丧气地离去,谢朗喜得连连向薛定作揖,“多谢小师叔!多谢小师叔!”
薛定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连个洞房还要我这个师叔来帮你摆平。也不知你这臭小子有什么好,三姐竟会看上你!”
谢朗毫不在意,笑道:“我有什么好,自然只能你三姐知道。”他凑近薛定耳边,得意洋洋地道:“不然你三姐为什么心甘情愿嫁给我?”
薛定心中愤愤不平,还要再说,薛忱忽然推着轮椅出现,轻咳一声,薛定只得一甩手,离了毓芳园。
谢朗走到薛忱面前,长长一揖,郑重道:“二师叔,您的大恩大德,谢朗真是无以为报。”
溶溶月色之下,他抬起头来,凝望着薛忱,轻声道:“二师叔,当日桃林之承诺,谢朗今生今世,绝不敢忘。”
薛忱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快进去吧,别让三妹等久了。”
看着谢朗踏入毓芳园,薛忱转过头,眼眶中已是泪水充盈。
秋夜微寒的风吹得祠堂外的桂花树唦唦轻响,也送来外间筵宴的欢声笑语。
太奶奶的视线自堂内的灵牌上一一掠过,深沉的目光仿佛看尽了他们的一生,也看尽了自己的一生。
不知站了多久,她将目光自左首第二个灵牌上收回,轻叹一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出了祠堂。
松风苑的门扉轻掩着,松风苑内,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响。
太奶奶在推开木门的一霎那,眼中有湿润的光芒在闪。墨书等人知道她的习惯,不敢跟进来。太奶奶在门口立了半晌,慢慢走过去,走到距黑色小角门最近的松树下,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
“单风,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这辈子,我信守了对他的承诺,守住了谢家,看着儿子、孙子、重孙子长大成人,看着明远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这辈子我无愧于谢家。下辈子,我要信守对你的承诺”
月光如水,松枝在夜风中轻摇。仿若刚直倔强的少年,仍在隔着一道门扉,陪着她走过今生,相约来世。
喜帕下的容颜秀丽淡雅,纵然已看过她千回万回,谢朗这一刻仍痴到了骨子里。
薛蘅有点紧张地抬起头,羞涩的眼波一触即分,谢朗不由浑身酥麻,握着如意秤的手,变态停在半空。
他不记得接下来是怎样安床、结发、喝合卺酒的,只记得一颗心在空中飘,目光却不曾离开她片刻。
待所有的人都退去,他将门扣紧,转过身来。薛蘅正微低着头,烛光照着她秀丽的侧面,当真是人美如玉。谢朗心神俱醉,怔怔地抬步。
谁知他紧张过度,快至床边时,被凳子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
薛蘅正心中忐忑,见状忙上前扶住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轻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醉了?”
谢朗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太紧张才跌跤的,只得装作真的醉了,嘴里含糊应着,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正待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薛蘅却体贴地说道:“知道你可能会喝醉,红蕖备下了热水和醒酒汤,你去洗个脸,喝了醒酒汤,别明天起来喊头疼。”
谢朗只得依依不舍地走到外厢,洗了个脸,喝了口醒酒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几下胸膛,使劲握了一下拳头,再度踏入内室。
屋中,薛蘅还在床边静静地坐着。龙凤花烛流光溢彩,照在她的脸上,幻出一抹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娇艳之色,谢朗看得痴了,喃喃唤道:“蘅姐。”
薛蘅十指暗暗地揪住喜服,头却勾得更低,轻轻地应了一声。
见到她娇羞无限的勾首,谢朗整个身子便象煮沸了一般的滚烫,慢慢向床边走来。
听着他的脚步声,薛蘅的身躯颤了一颤,感觉正有十分陌生的东西,一步一步闯入她生命最深处,她既期待,却又有几分害怕。
她飞快地收起双腿,和着喜服躺到了被子里,整个人缩在床的最里面,闭上眼睛,声音微颤,“你醉了,好生歇着吧。”
谢朗喉咙紧了紧,沙哑地应了一声,连扇几掌,将烛火熄灭。
他在床边站了片刻,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掀开喜被,慢慢地躺下。
他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觉得紧绷而亢奋,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罗帐中流动着一种暧昧旖旎的气息,这气息如同世上最诱人的果实,诱使他一分一分地将身子向她挪近。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清晰,令他的脸更红、更烫。
刚感觉到她身子的热度,谢朗正犹豫着要如何进行下一步,薛蘅忽然坐起,喝了一声,“谁?!”
谢朗一愣,薛蘅已由他身上跃过,推开了窗户。
豪爽的笑声响起,“小小贺仪,不成敬意!”
“张若谷?!”谢朗惊呼出声,抢到窗下。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修竹丛上回过头来,笑道:“恭祝薛阁主与谢将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薛蘅面颊微红,遥遥拱手,“多谢张兄!”
张若谷再看了一眼谢朗,衣衫飘飘,掠向高墙。薛谢二人均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薛蘅跃出窗户,拾起地上的东西,再跃回屋中,点燃红烛,往手上一看,只见那是一张老虎皮,约七八尺长,色泽斑斓,额头“王”字虎虎生威。她不由叹道:“张兄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受之有愧。”
谢朗走到她身边,瞄了一眼,闷声道:“不过是张老虎皮罢了。”
“这可是雪岭虎王。”薛蘅瞪了谢朗一眼,也未觉察到他的神色。她手抚着虎皮,转头看向窗外,悠然道:“张兄行事,当真有如天外神龙”
话未说完,她腰上一紧,人已被谢朗打横抱了起来。
“啊”她只发出半声惊呼,便被谢朗抱到了床上。那张虎皮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薛蘅霎那间心慌意乱,本能地想将谢朗推开,可听着他重重的鼻息,她的手似乎一下子就无力了,只能任由他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眼中卷起了一场风暴,这风暴席卷至她的眼、她的面颊、她的嘴唇,又向下移掠。
“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许说别人”他的声音象久旱的沙漠,需要一场盛大的甘霖。
薛蘅害怕这样的声音,害怕他身体上的变化,更害怕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似曾相识的压迫,盘踞多年的噩梦,依稀浮现。
谢朗觉察到了她的不安,这让他的心疼痛起来,于是内心更涌起一阵浓烈的怜惜。
尽管他已象烧红了的烙铁,需要她身上的清泉立刻将自己淬炼,但他仍竭力克制着,撑起身子,轻吻薛蘅的唇,呢喃着轻唤,抚慰着她,“蘅姐蘅姐”
他的嘴唇如此滚烫,他的呼唤如此小心翼翼,象捧着至爱的珍宝,唯恐伤害她半分。
薛蘅的心一下子便柔软下来,紧绷着的身体也开始放松。她的手本想将他推开,但最终只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吻渐渐狂野,她紧闭着双眼,感觉到他的唇在向下攻城掠地。
他一路吻着,最终将唇贴在她的锁骨处,自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吟。
夜风吹动罗帷,薛蘅感觉到谢朗的唇离了自己的颈窝,好半天没有动静,不由睁开了双眼。
他正满脸通红地解着她身上喜服的盘扣,那盘扣太过复杂,以致他许久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