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请慢走,奴才就送到这儿了。”张德申的话打断了秦澈的思绪。
秦澈走出宫门,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钻进秦澈光着的脖颈。
“要变天了···”秦澈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大步向府邸走去。
☆、拼得浮生尽一笑
三王府内,姬婴和穹月正在月然亭里下棋。
春分刚过,积雪慢慢消融,然而还是有凉风穿过。穹月怀中抱着小暖炉,白绒花缎的披风衬得她的脸越发清妍明媚。穹月的丫鬟阿照侍立在身后。
“王爷···”萧城匆匆跑来,面容急切。
姬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下棋。
“萧大哥快进来站着吧,外面风大。”穹月笑道。阿照在后面对萧城使眼色,萧城见此情形,只好闭口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姬婴终于站起来,向萧城说道,“走吧。”
“走?”
“父皇不是要召见我吗,还不走?”姬婴拍拍衣袖,昂首走出。
萧城紧随其后。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穹月起身走到亭前,看着姬婴笔直如山,坚毅如松的背影。微微一笑,“皇上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姬婴只身来到御书房。房内只有皇上一人,正拿笔在纸上写着字。
“儿臣叩见父皇。”姬婴面色沉静的跪着。
皇上拿毛笔在纸上写字。姬婴跪下,皇上既不看他,也不叫他起来。良久,他终于搁下毛笔,沉声道,“起来吧。来看看我写的字。”
姬婴走到御桌前,看着纸上的‘欲’,说道,“父皇的字更见苍劲了。”
“那你说说,这‘欲’字何解?”皇上指着纸上浓黑的大字,侧头看向姬婴,笑道。
“欲乃人之本性,无可避免。贪嗔痴恨,饱饿暖淫,这些都是欲。”
“那你说,这‘欲’是好是坏?”
姬婴略想了一会儿,朗朗说道,“我们从生之初便有欲,只是有的强有的弱。强者,因欲生望,成大事,竟大业。弱者,埋欲于心,无所事,终碌碌。”
“这么说,你觉得欲是好东西了?”皇上沉着脸说道。
“是,儿臣的确这样认为。”姬婴声若雨落青石,清脆侃切。
“放肆!”皇上将纸捏成团,朝姬婴狠狠砸去。姬婴不躲不避,任由纸团打在脸上。
“一派胡言。”皇上气急,“诡诈狡辩,文过饰非!你分明是给自己的过错找借口。张青错不至死,你一句因欲生望,就能滥杀无辜?成大事竟大业,就是居功自傲,蔑视朝臣?好一个骁勇善战的三皇子···”
“儿臣没有滥杀无辜,张青死不足惜。”
姬婴跪在地上,“儿臣也并没有居功自傲。”他只是不想与口是心非,拍马奉承的小人打交道。
“你···不知悔改!张德申,传朕旨意,三皇子狂傲自大,忤逆圣言,罚其闭门思过,非朕召见,不得外出。”
张德申慌忙从殿外进来,偷偷朝姬婴使眼色,让他服个软。
皇上站在御座前,胸口急剧起伏。御书房安静得有些可怕。
皇上不再责骂,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想姬婴能说些什么。即使他可能不会相信,但那又是另一件事。
然而姬婴却不作任何辩解,也不告饶,从从容容的磕头谢恩,然后走出御书房。
阿照看着小姐丝毫不着急的脸,不解道,“小姐既然知道三皇子此去不利,为何不想法子帮帮他?”
穹月抱着暖炉,摇摇头,“没用的,结果早已明了。皇上既然已经不再相信婴哥哥,不论婴哥哥怎么说,怎样辩解,皇上都只会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自古功高震主,伴君如伴虎。”穹月看着亭外的青石路,“事已至此,只希望婴哥哥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
姬婴被罚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郢城现在沸沸扬扬,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三王爷党和四王爷党剑拔弩张。一些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一时更是明哲保身,借口生病或其它什么事,一下朝便直奔家里。
那日秦澈在破庙找到张青的家人后,农妇便一五一十告诉了秦澈,事情的来龙去脉。农妇说完后,看了眼怀中已没有呼吸的孩子,凄惨一笑,“现在我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等秦澈反应过来,农妇已经咬舌自尽了。
张青的一家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傍晚时分,羡鱼独自划船到醉枫亭,趴在亭栏上俯身看着池中的红鲤。
为什么?羡鱼有些难过,为什么姬莘会这样?为什么她喜欢的朋友会这样?虽然她知道,政治斗争不是谁对谁错那么简单,可是,羡鱼还是很心痛。
怎么办,羡鱼慌了神,要怎样才能帮到姬婴?
羡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分析。事情的导火索是这次的瘟疫事件,所有证供都证明张青的死是瘟疫的诱因。如今张青的亲人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剩下的唯一能证明姬婴清白的就只有被感染的那几个病人了。
羡鱼记起曾无意间听秦澈提过,病人被隔离在城南郊区曹南巷的一座小房子里。想到这儿,羡鱼赶紧跳上小船,向岸边划去。
“羡鱼···”岸边传来穹月的声音。羡鱼有些诧异,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羡鱼刚上岸,穹月一把抓住她的手,“羡鱼,出事了。萧城擅闯隔离病人的房子,已经被抓起来了。皇上刚刚把婴哥哥叫进宫,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穹月越说越快,羡鱼从未见过穹月如此失态,她一向都是平静无波的,没有大喜和大忧。羡鱼想,这次一定出大事了。
“先别着急,一定有办法的。”羡鱼安慰道,脑子飞快转着,突然就想到了秦澈。
“穹月姐,咱们去找澈哥哥。”
正要出府,姬莘、川千墨和沈子衿走了过来。
“羡鱼,不能去。”姬莘挡住羡鱼的路。
“让开。”羡鱼的声音冷若冰霜。若不是因为他,姬婴怎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我说你不能去。”姬莘反常的未作丝毫让步,脸色严肃得让人害怕。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羡鱼侧身绕过姬莘,拉起穹月的手往府外走。
“你给我站住。”姬莘大声吼道。
“此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全城百姓都说三王爷心思歹毒,唆使手下,杀人灭口。皇上龙颜大怒,除穹月外,任何和姬婴有关系的人都将受到查处。你现在去,就等于把你自己送入火坑,你知不知道?”姬莘对着羡鱼的背影大声说道。
羡鱼的脚步一顿。她从未听过姬莘如此大声地对她说过话,可她并不生气。她知道,姬莘这是关心她。
然而羡鱼随即侧头看了看穹月。她满脸无助的样子刺得羡鱼的心一痛。
总是把她当妹妹照顾的穹月,善解人意,聪明得什么事都能解决的穹月,此刻正手足无措的依赖的拉着她的手。而姬婴此时正在宫里毫无消息。
羡鱼终于牵着穹月走出了四王府。
直到羡鱼的身影消失在府门良久,姬莘才缓缓转过身向府内走去。
“澈哥哥。”羡鱼奔到秦澈面前,她刚才所隐藏起来的所有害怕和无助此刻都在秦澈面前显出来了,“我想让你帮帮我。”
“不行。”没想到秦澈没等羡鱼说出口,就一口拒绝,“太危险了。”
“不是的,我不是让你去帮姬婴求情,只要你让我去见那几个病人就行了···”
“我不能让你置身于那么危险的境地。”秦澈说道,“莫说皇上已经加紧戒备,单说那几个病人,他们可都是瘟疫感染者,病情本就已经开始恶化,你若是再被传染上···”
“不会的!”羡鱼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不会的。”
秦澈定定的看着羡鱼,天地是无边的寂静。良久,秦澈终于开口,“明日是我例行的去视察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恩,我知道了。”羡鱼忙不迭地的点头,开心地笑道,“谢谢澈哥哥。”
穹月和羡鱼便在秦府歇下,等着天亮。
第二日,一身小厮打扮的羡鱼跟着秦澈去到城南郊区的隔离房。
“开门。”秦澈对门前看守的两个士兵说道。
“大人,这可是要传染的。”
“不用担心,我有防备,我得进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大家快过来啊,秦大人请大家喝酒。”羡鱼手里拎着六个酒坛,对看守的六个士兵说道。
“可是皇上下旨说不能懈怠的。”其中一个士兵道。
“这位小哥说得没错,”羡鱼笑道,“可是皇上并没说不能喝酒啊。况且是秦大人请你们喝的,只要你们不喝醉不就行了。”
“对啊,不喝醉不就行了。”那个士兵恍然大悟,大笑着招呼其他兄弟,“走,兄弟们,喝酒去。”
等士兵走到远处的空地上,羡鱼拿出准备好的口罩戴上,和秦澈一起进了屋。
屋中躺着七个形容枯槁的农夫,老的的看起来快有七十岁了,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的样子。都病恹恹的躺在简陋的床上,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看有人进来了,都诧异且惊恐的看过来。
羡鱼和秦澈互看一眼,病人的反应很蹊跷。
“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今早的事了,所以皇上特命秦大人过来看看你们。”羡鱼站在放中央看着七人说道。
然而七人刚刚惊诧过后,又是自顾自的躺着,毫无反应。想来已经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了,一心等死。
“我听说你们在感染前都曾去过城南郊外的乱葬岗。”羡鱼仔细看着各人的表情,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们隐瞒也没用,我查过你们的背景。你们虽都是城南的人,然而农田却在城南和城西郊区的交界处。而除了干活你们平时也没什么交际活动,怎么会那么巧合的你们都去了城南,而且还路过那么荒凉的乱葬岗?”七人听到这儿,全都惊异的看着羡鱼。
“是有人威胁你们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羡鱼步步紧逼。
“不,我们确实都去过乱葬岗。”最老的那人说道。
“那就是有人威胁你们去的?”
“没有,”老者抢说道,“大人不要再做无谓的猜测了。我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谁能让我们去我们不想去的地方呢。”
听到老者的话,其余六人都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羡鱼看着说得一滴不漏的老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大人···”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时间到了。”
“恩,知道了。”秦澈看着羡鱼,“先出去,你答应我的。”
羡鱼环视房中的七人,最终无奈的走出去。
“为什么,不是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吗,为什么他们不肯说出真相?”
“没用的。”秦澈和羡鱼走在回府的路上,“他们虽已是将死之人,可他们还有家人,他们一定不敢拿家人的命去赌的。”
关心则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羡鱼都没想通。秦澈看着羡鱼着急的脸,很想要紧紧抓住她的手。
秦澈的手动了动,然而,终究没有伸出去。
☆、拼得浮生尽一笑
羡鱼和秦澈回到秦府,穹月就急切的看着羡鱼。
羡鱼摇摇头,低声道,“他们不肯说。”
穹月怔愣半晌,慢慢坐回椅上。
“三王爷那儿怎么样了?”秦澈问道。
“不知道···”穹月此时突然平静许多,“宫中还没传来消息,婴哥哥怕是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