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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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花里十年歌-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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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在醉仙居有过一面之缘,川兄为人颇为豪爽。”姬莘想到那日有些意外的相遇,突然又想到那日有些蹊跷的刺客自杀之事。回去后他不是没想过,怎会那么凑巧,他们去时刚好碰到姬婴和刺客打架,他们去醉仙楼的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但姬婴如此做明显是想暗示他些什么。
  皇后坐在芙蓉榻上,语气肃然,“我想有些事,你是时候知晓了。”
  姬莘看着和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母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其实身为皇子,从小在波诡云谲的皇宫长大,有些事他只是不愿多想。
  “你父皇迟迟不定太子,是因为姬婴实在过于抢眼,而你又太不让人放心。莘儿你就快满十八,我想你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皇后说道,“这太子之位我们一定要抢到手,那个贱人生前和我争宠,死后还想让她儿子抢我儿子的太子之位,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姬莘看着母后有些扭曲的脸,心忽然很痛。原来她亦没能逃过后宫女人的命运,得不到的爱转化成深深地恨,誓要拿回她自以为的应该属于她的一切,从而变成了一个再世俗现实不过的利欲熏心的人。
  “母后已经为你铺好路,拉好网,今后只要你用心,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难道说川千墨是你的棋子?”姬莘一下明白过来。
  转念间,姬莘心里忽然一惊,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的问道, “那···沈子衿呢?”
  “他们都是。”
  如一场惊雷突然炸开,和他谈天说地,终日饮酒作画的潇洒男儿,原来竟也是漩涡中的一员。
  姬莘惊痛,原来不管他再怎么逃避,每日风花雪月,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他是处在政治斗争中心的皇子的事实,原来引为知己的朋友也会是有私心的臣子。
  “母后你怎么忍心,派人去刺杀父皇?!”姬莘狠狠质问。
  皇后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我没有,是川千墨派人去的。”半晌她平静下来,重新坐回榻上,”我已警告过他们,绝不能再伤害你父皇的性命。”
  姬莘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动不动的坐在椅上。这么多的事情突然一下摊开,面目狰狞的看着他,无声的诉说着一个史册上永远讳莫如深,又永远掩盖不住的残忍事实。权利诱惑而残酷,侯门深似海,从此是路人。
  “母后你为何如此自信,我会听你的话?”姬莘有些倔强,像小孩子般想要什么都不懂,说着为所欲为的话。这是他最后的无力的反抗,虽然他已知道结果。
  “因为你是莘儿。那个从小喜欢粘着我,要我抱的莘儿。”皇后温柔笑着。
  姬莘却感觉不到往日的温暖,转身离去。
  殿中的黑暗笼罩,皇后看着姬莘的背影,一点一点向着门口移动,最终消失。那门口的一点光亮,终于被吞噬。
  “莘儿,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命运弄人,我们来错了地方。”
  沈子衿看着姬莘脸上的神色,有点不安,“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给皇后办事的?”姬莘平静说道。
  “你都知道了。”沈子衿叹气,“早晚都会知道的。”
  “什么时候?”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后,皇后就找到我,暗中训练我。”沈子衿陷入回忆,“当年沈府唯一愿意保护我的母亲去世,我孤立无援,如一个弃子,是皇后伸出手,给了我一点光明。”
  “她只是给了你一盏烛火,却熄灭你整个人生的光亮。你知不知道你走上了一条多危险的路?”
  “哪里不危险呢?”沈子衿苦笑,“朝堂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恐怖,战场上至少是明刀实枪,朝堂上却全是暗箭。我不想再当一个弃儿,就必须拥有权力。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想过危不危险。”
  沈子衿看向姬莘,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终于说出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简单得多。”
  “姬莘,虽然我是给皇后办事,但我跟你之间的情谊,从来都是出自真心。从前在书中看伯牙子期的故事,高山流水觅知音,心生向往。”
  沈子衿举起手掌,“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姬莘静默半晌,看着眼前笑着的男子。这个喜欢喝酒,喜欢作画,喜欢开他玩笑的人,他自以为很了解他了,原来他有那么多的艰难。
  姬莘想,枉他称自己为朋友。
  姬莘终于站起来,举起手掌,走近沈子衿,“世事无奈,我无权责怪任何一个人。我自己又何曾做好了。”
  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路。不管怎样,他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姬莘露出招牌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伸出手掌,“人生得意须尽欢···”
  “陪君醉笑三千长·”沈子衿笑道。
  双掌相击,两只手用力握在一起。
  
    
    ☆、殷勤理疏狂,莫断肠

  郢城近日人心惶惶,不知从哪传来的瘟疫已有好几个人感染上。官府已经封锁了城门,挨家挨户的检查是否有感染病人,一旦发现,立刻隔离。
  现在已是十一月下旬,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不是很大,但地上还是有薄薄的一层积雪。羡鱼穿着白缎绒袄,外面系上一件淡蓝色波样披风,缓慢的行走在有些空旷的大街上。这些日子她常和穹月见面,每次都约在醉仙楼。连姬婴也惊讶羡鱼和穹月的感情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好。
  穹月其实注意羡鱼很久了。那次幽篁里她弹琴,羡鱼跳舞,她就觉得这女子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大大咧咧,有自己的细腻想法。后来看她和姬莘等人的相处,又觉得她真诚可爱。上次在醉仙楼又见识到她的豪爽不拘小节,心内很是钦佩。
  “穹月姐···”羡鱼走上二楼便扑向早已坐好的穹月。
  羡鱼对穹月的介怀从很久之前那次醉仙楼相聚后就消失了。就算自己喜欢姬婴,可看到穹月的诸般好处,羡鱼对于姬婴和穹月之间的感情也释然许多。
  “冻坏了吧。”穹月伸手帮羡鱼暖着手,一面将早已备好的温度适中的茶水递给她。
  “谢谢穹月姐。”羡鱼笑道,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上次你教我绣的三月桃花,你看我绣得怎么样?”
  穹月接过,只见手帕上绣着一副烟雨桃花。清澈的小溪旁坐落着一户人家,一枝桃树枝横倾在屋顶。枝上有三朵桃花,一朵刚刚打骨朵,一朵含苞待放,还有一朵正粲然开放。点点细雨打在花上,玉露凝脂般剔透。
  “江上人家桃树枝,春寒细雨出疏篱。虽然阿鱼你的绣功还不纯熟,可是你绣的手帕像一幅画,很美,很有意境。”
  “真的吗?”羡鱼欣喜道。然后娇柔的用手抵住下巴,无限娇媚的说,“看来我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你啊···”穹月拿手捏捏羡鱼的脸颊。她总能被羡鱼的古灵精怪逗乐。
  “我们的羡鱼想送给谁呢,是不是秦公子?”
  “怎么可能,”羡鱼惊讶穹月居然会这样猜测, “我只当澈哥哥是大哥而已。”
  穹月摇摇头,“好了,不打趣你了。最近郢城因为瘟疫闹得满城风雨,你听说了吗?”
  “恩,我听四皇子说皇上已经下旨要彻查此次瘟疫的病源起因,并且在全国张贴告示寻治愈方子。”
  “婴哥哥还叮嘱我这段时间少出门。阿鱼,你也要小心一点啊。”
  “王爷,”萧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请王爷顾全大局。”
  姬婴站在书房的窗前,眼神凛冽,“我绝不会任他们摆布的,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再也不要提去认罪的事。”
  萧城默默站起来,心中动容。皇上已下旨彻查病源,若被查到是他打死了小厮而引发的瘟疫,到时必会牵连王爷。萧城心中很是复杂,又是焦急又是感动。王爷口中虽然不说,但他知道王爷是为了保全他。
  那日萧城正要去书房找姬婴,不料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说穹月。要知道,三王府治下森严,决不允许乱嚼舌根。萧城悄悄走近,看到张青正和一个小丫鬟说得起劲。
  “那个梁小姐,你别看她表面冷若冰霜,洁身自爱,其实私下风流放荡得很。”
  “不会吧,我看梁小姐温柔贤惠,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虽不怎么说话,但也算很好的了。”“你呀涉世未深,她若不会使手段,三王爷怎么会那么照顾她。她故作清高,其实私下说不定早就和三王爷···”
  萧城再听不下去,走入花园一脚踢到张青肚子上,“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儿乱嚼梁小姐的舌根。”
  张青抱着肚子跪在地上颤抖着。
  “说,是谁让你这么说的?”萧城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声音冰冷如冬日的寒冰。他从十岁开始就跟随姬婴。他比姬婴大两岁,可是姬婴却比他还要老练。姬婴虽总是冷冰冰的,可却很信任他。他知道,姬婴内心比谁都要苦。可自从梁小姐来府后,姬婴私下渐渐爱说话了,也有了笑容。所以萧城不能容忍别人对梁小姐的半点污蔑。
  “萧大人,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求萧大人饶了奴婢吧。”丫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张青的身子剧烈颤抖,可是却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萧城等了半会儿,张青仍无动静,他不禁冷笑,叫来两个侍卫,“将这两人拖下去,女的责打二十大板罚去洗衣局,男的···”
  萧城面若寒霜,“男的杖毙,拖入城南乱葬岗。”
  萧城如今想来,当日之事很是蹊跷,一个小厮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不仅乱嚼舌根,还一点不求饶,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
  “王爷,我想此事疑点很多,不如我去查查张青这人的背景。”
  “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张青家贫,家中有一个瘫痪的哥哥,还有一个妻子和不满两岁的儿子。”
  那就是软肋很多了。萧城心想。
  “那我去找张青的家人。这段时间张青见过哪些人,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我会一一问清楚的。”
  萧城站在城南郊区张青家前,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两间破旧的茅草房,因连日大雪,房顶被积压得像是随时要倒塌,可是院子里却被打扫出一条很洁净的小道。萧城走入右边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角落里有一大一小的两张木床。小床上躺着睡得正熟的小男孩,丝毫不知有陌生人闯入。挨着的屋子里应该是腿伤瘫痪的张青哥哥的卧房,里面不时传来微弱的□声。萧城站在男孩床前,在他的右手边有一道门帘,里面不时迸出哔哔剥剥的声响。萧城掀开门帘,看见一农妇正在烧火做饭,灶上熬着一小锅稀粥。
  农妇听见萧城故意放重的脚步声,敏感的一下回过头。看见萧城,农妇脸上出现惶恐不安的神情,手中的饭勺也掉落在地。
  “你很害怕?可你的脸上却一点不惊讶,”萧城道,“你料到有人会找你,是吗?”
  农妇捡起地上饭勺,转过头去,不说话。
  “张青前段时间应该跟你说过有人找他办一件重要的事,并且他向你说了一些很反常的话,像临别遗言一样。”
  农妇竭力掩饰自己的神情,可萧城还是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他微微一笑,他猜得没错。
  “那人是谁,张青应该也对你说了,你还记得吗?”
  “大人,我听不懂你的话。”农妇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我知道张青一定告诉过你,因为这是你们活命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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