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委员长在一起,一点都没有担心我会‘卖主求荣’,对我够信任的!”刘桂五提出,白凤翔最好也能参加这一重大行动。张学良接受了他的意见。
白凤翔那时驻守在甘肃固原,接到张学良电报,马上乘小汽车赶到西安……白凤翔从张学良那里带回两箱十二枝手枪,他吩咐副官把枪一一擦好。副官不知何用。白凤翔解释道:“西安附近的七曲山上有一只老虎伤人,要准备去打老虎!”后来,他的部下们才明白,“老虎”原来在华清池里!
第三部分:西安斗智张 杨终于发出扣蒋令
张学良记得,在他成为军人的那一天,父亲张作霖便对他说:“你要做军人吗?你要把脑袋割下来挂在裤腰带上!”在下达扣蒋命令之际,张学良大有“把脑袋割下来挂在裤腰带上”的感觉。孙铭九对笔者说起,记得在十二月十一日夜十时左右,当他奉命来到金家巷张公馆,张学良这么对他说:“现在要你去请蒋委员长进城!绝对不能把他打死!”张学良已意识到这一“兵谏”之举倘若失败,后果将会如何。他对孙铭九如此说:“明天这个时候,说不定我和你不能再见面了。你死,我死,说不定了。”孙铭九也意识到此行也许有去无回。这样,他在出发前回家向妻子刘静坤告别。他还匆匆写了一张遗嘱式的纸条,放在军装上衣右边的口袋里。他写道:“如果我回不来,拜托应德田把我的兄弟孙明昌送到陕北或者苏联去学习。”应德田,也就是跟他同住一个四合院的张学良随从秘书。午夜,东北军、西北军展开了联合行动:张学良的东北军负责前往临潼扣蒋,杨虎城的西北军则负责扣押蒋介石在西安城内的军政大员。张学良任命东北军第一○五师师长刘多荃为总指挥。东北军又分内外线:外线在华清池四周警戒,防止蒋介石的卫队武装突围;内线则是孙铭九、白凤翔、刘桂五以及张学良卫队第一营营长王玉瓒,深入华清池,执行扣蒋任务。内线由第一○五师第二旅旅长唐君尧指挥。
在一切布置停当后,张学良把这一重要消息告诉了秘书刘鼎。就在刘鼎忽忙去买电池时,孙铭九已和白凤翔、刘桂五朝临潼进发了。他们所率的东北军士兵,当时并不知道行动的真相,长官们只对士兵们诈称:副司令张学良被扣押在华清池,赶快前去营救!要活捉蒋介石。因为蒋介石扣了张学良,只有扣了蒋介石才能救张学良!
事先摸清的蒋介石卫队兵力是:院内,约三十人;院外,禹王庙附近,有宪兵四十人左右(后来才知是七十人左右)。王玉瓒率领的一营,负责解决禹王庙的宪兵。孙铭九手下的连长王协一,率五十人乘一辆卡车,首先出现在华清池大门前。门卫拦车,王协一的卡车仍朝里进。门卫开枪了,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王协一指挥兵士下车还击,双方激烈枪战。这时,孙铭九的卡车到达,车上也有五十多人。在混战中,孙铭九率部冲过大门。二道门的火力甚猛,因为蒋介石的卫队听见枪声,火速起床加入了战斗。
孙铭九绕过二道门前密集的弹雨,和连长王协一匍匐摸进了五间厅。当他们闯入蒋介石的卧室,吃了一惊:人去房空!环顾四周,桌子上放着蒋介石的军帽、皮包以及假牙,衣架上挂着大衣,孙铭九用手一摸被窝,还是温暖的,这表明蒋介石刚刚出走。床旁的一扇窗开着,说明蒋介石可能由此越窗而逃。白凤翔、刘桂五带领的队伍也先后到达五间厅。听说蒋介石逃了,都吃了一惊,分头开始搜索。刘多荃师长在华清池门口接通了张学良的电话,向他报告蒋介石逃跑的消息,张学良也捏了把汗。就在这时,孙铭九前来报告,说是一名士兵在后山墙下发现一只鞋子,表明蒋介石可能翻过墙头上山去了。“搜山!”刘多荃下了命令。那山,也就是骊山。骊,即毛色纯黑的马。那山形似马,山色纯黑,得名骊山。此山自古以来,便颇有名气。相传周幽王举烽火戏诸侯的那个烽火台,就在此山上。秦始皇陵,在此山北麓。华清池及唐朝华清宫故址,在山的西北麓。
东北军沿着骊山西北麓,开始搜山。此时,东北军的士兵们才从长官那里得知,搜山是为了搜蒋委员长,并严格规定,绝对不许伤害蒋委员长——士兵们终于明白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谁活捉蒋委员长,赏钱一万元。士兵们纷纷踊跃搜山。在半山腰,孙铭九那二营八连的班长陈思孝抓住一个蒋介石侍卫。孙铭九闻讯,疾步赶了上去。那侍卫在寒风中哆嗦着,但不肯讲出蒋介石在哪里。事后才知,此人是蒋介石的贴身侍卫、侄儿蒋孝镇。
孙铭九用手枪对着蒋孝镇的脑袋,逼问蒋委员长在哪里。蒋孝镇虽仍不肯讲,但无意朝山上斜乜了一眼。孙铭九敏锐地察觉,也就指挥士兵朝他眼睛所瞟的方向追索。没多久,陈思孝在前面大喊:“报告营长,委员长在这里呢!在这里呢!”孙铭九飞步奔去,见到蒋介石从一山洞里出来,正扶着洞口的岩石站着。此时,天色微明。
蒋介石光着脚,光着头,灰白短发,上身穿一件古铜色绸袍,下身穿一件白色睡裤,颤巍巍
立在朔风之中。事后,才知是蒋孝镇背着他上山,避于山洞之中。
蒋介石此时,尚在云里雾中。他不知突袭华清池行辕的是什么部队——他最担心的是红军发动袭击。于是他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孙铭九立即答道:“是东北军!”蒋介石一听,松了一口气。孙铭九继续说道:“是张副司令命令我们来保护委员长的,请委员长进城,领导我们抗日,打回东北去!”关于此后的情景,美国记者斯诺在其一九三七年出版的名著《西行漫记》中,是这么写及的:孙铭九向他打了招呼,总司令的第一句话是:“你是同志,就开枪把我打死算了。”孙回答说:“我们不开枪。我们只要求你领导我国抗日。”蒋介石仍坐在大石上,结结巴巴地说:“把张少帅叫来,我就下山。”“张少帅不在这里。城里的部队已起义;我们是来保护你的。”总司令闻此似乎感到放心多了,要派一匹马送他下山。“这里没有马,”孙铭九说,“不过我可以背你下山。”他在蒋介石前面蹲下。蒋介石犹豫了一会就同意了,吃力地趴在这个年轻军官的宽阔背上。他们就这样在军队卫护下下了山,等仆人送来他的鞋子,然后在山脚下上汽车开到西安去了。“既往不咎,”孙铭九对他说,“从今开始中国必须采取新政策。你打算怎么办?……中国的唯一紧急任务就是打日本。这是东北人民的特别要求。你为什么不打日本而下令打红军?
“我是中国人民的领袖,”蒋介石大声说,“我代表国家,我认为我的政策是正确的。”斯诺:《西行漫记》,三六五页,三联书店一九七九年版。本书所引用的这一段,斯诺加了这样的注解:摘自代我在西安府为伦敦《每日先驱报》采访的詹姆斯·贝特兰访问孙铭九的报道。笔者采访孙铭九时,他还忆及:在山上,他一说是东北军,蒋介石马上就说:“哦,你是孙营长,孙铭九。”孙铭九很惊讶,蒋介石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蒋介石解释说:“有人向我报告过。”紧接着,蒋介石夸奖他道:“你是好青年!”蒋介石的言外之意是说,虽然有人“报告”,但讲的是好话。孙铭九请蒋介石下山,蒋介石说:“我腰痛不能走!”
孙铭九便叫士兵挟架着蒋介石,下了山,然后连推带拉,把他送上小汽车。那是一辆敞篷轿车,车牌号为“一五七七”。在车上,孙铭九坐在蒋介石左边,唐君尧坐在蒋介石右边,前座坐着司机和副官长谭海。在许多辆载着东北军士兵的大卡车护送下,小轿车朝西安城进发。国民党洛阳空军分校校长王勋得知蒋介石在临潼被扣,急派飞行组长蔡锡昌驾驶小型教练机“北平”号,直飞临潼,冒险降落在临潼城外公路上,企图“救驾”。飞机刚一着陆,便被十七路军装甲团扣留。车队驶入西安城,直奔绥靖公署新城大楼,蒋介石便被扣押在大楼内东厢房。与此同时,随蒋介石来西安的南京军政大员蒋作宾(内政部长)、陈诚(军政部次长)、卫立煌(豫鄂皖边区绥靖主任)等,被扣押在西安招待所。
在战斗中,国民党中常委邵元冲死于流弹,蒋介石的副侍卫长蒋孝先被东北军打死,此外死亡的还有蒋介石速记秘书萧乃华、中央宪兵二团团长杨镇业、中央宪兵三团中将杨国珍等。“双十二”飞舞于华清池的弹雨,从此载入了史册……
第三部分:西安斗智九秩老人张学良回首话当年
“先礼”不成,这才“后兵”一九九○年十二月九日、十日,随着日本NHK电视台在黄金时间播出该台在台北独家采录的专题片《张学良现在开口诉说》和《张学良:我的中国和日本》,八十九岁高龄的张学良再度成为新闻人物。
这位历史老人,回首往事,坦然说出了自己发动西安事变的初衷……张学良透露了自己生日的秘密:前些天,一九九○年五月三十一日,在台北圆山饭店,台湾八十位国民党党政要员为庆贺他九秩大寿(虚龄),举行仪式。这实际上是为他平反。新闻传媒广为报道,轰动海内外。然而,那一天并非他真正的生日!
张学良真正的生日,是光绪二十七年辛丑阴历四月十七日。在一九二八年,阴历四月十七日,是公历六月四日。恰恰在这一天,皇姑屯一声猛烈的爆炸,他父亲张作霖的专列被日军炸毁,“大帅”死于非命。“我父亲死的那一天正好是我生日。”张学良说道,“从此,真的生日我不要了。我不能过生日,因为这会使我想起父亲。”日军杀父之仇,深深埋在他的心中。即便过了半个多世纪,他首次打破缄默,也选择了日本电视记者,以便通过日本传媒,使日本年轻一代知道历史的真相。他在接受采访,一开始便说起自己的“生日之谜”,道出了那段血的历史。
张学良又说及了日军当年侵占东北三省。他说:“家仇国难集于我一身,同日本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因为这样,他是非常坚决的抗日派。张学良忆及,父亲被炸死之前,日本政府曾派出特使、“中国通”林权助前来游说,希望他倒向日本。张学良说:“林老先生,你替我想的事情比我自己想的都周到,但是你有一件事情没替我想到。”林权助很惊讶,他说哪件事情没替你想到?他说:“我是个中国人呀!”于是,张学良下令东北易帜,挂起青天白日旗。张学良回忆道:“只用三天工夫,被服厂就把青天白日旗做好。我当时要求是很严的,下令做什么,必须要做好。”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张学良通电东北易帜。十二月三十一日,国民政府任命张学良为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从此,张学良开始了跟蒋介石的合作。张学良说:“我和蒋先生个人关系非常好,他死时我去看过他。我和他的关系可以用两句话说明……”说着,张学良拿过一张纸,把这两句话写了下来:“关怀之殷情同骨肉,政见之争宛若仇敌。”张学良对他与蒋介石的政见之争,作了说明:“我同蒋总统(引者注:虽然蒋介石在一九四八年才当选总统,但蒋总统在台湾已成了对蒋介石的习惯称呼)存在政见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