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攻城 从此辍学
却说霍英东在皇仁就读,一晃就是5年半。1941年,霍英东升到三年班(相当于现在的中六)。那年年底,他正忙于应付期末考试,以进入大学预科。那时,由于在“南进”过程中不断取胜的日军正日渐逼近香港,港府于是颁发了战时紧急法令,市面气氛日趋紧张,大批香港人纷纷逃亡外地。相对来讲,皇仁等一些校园里还算宁静,一切教学活动仍然如常进行。
12月8日那天,大清早,霍英东就起床。上一天,日军袭击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这件震惊世界的大事,霍英东是知道的,但他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当时正在承受着考试的压力。正好那天学校考试,为了争取多些时间温习功课,他一反常规,没有步行上学,而是掏出3分钱,准备坐电车。他在电车站候车的时候,突然从九龙方向传来一阵阵爆炸的声音,原来是日军飞机轰炸启德机场,香港保卫战正式打响。警报声响遍了全城,城内一片混乱。皇仁校方临时通知学生,停止上课和考试。正如霍英东自己说的,“可能因为平日功课太繁重,考试带来更大压力,当知道不用上课,居然开心了好一阵”。但多年之后,他感慨地说,“为了这一阵子开心,现在想来还有点悔意,因为由那一刻开始,我就永远离开了学校……”
日军进城,香港开始了3年零8个月的沦陷日子;而皇仁书院亦在劫难逃,校长奥干拿与当时的港督杨慕琦等人被关进了日军的集中营,校舍被日军占用,课室改为马房,书桌做了马槽。而霍英东也在日军的铁蹄统治下,开始走向社会……
第四章打工艰难 屡被老板解雇
日军侵占香港,霍家的生活再次陷入危机中。18岁的霍英东是霍家惟一的男子汉,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在轮船上做火夫,在太古船坞做打铁工,在启德机场做苦力……跟开车师傅做学徒,偷学开车,遭日本人毒打。
第一份职业——铲煤工
霍母刘氏从事煤炭驳运经营,赚取微薄的佣金;由于勤俭省用,几年下来,倒也积攒了一些钱。于是,刘氏与别人合伙,购置了一艘名为兴和的小火轮,用于驳运货物。
日军占领香港以后,在香港实行铁蹄统治。煤炭贸易不能如常进行,霍家的收入也大受影响。不仅如此,霍家的兴和小火轮还被日军强行征用了,霍家的生活又面临新的危机。有一段时间,霍英东还把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拿到街上摆卖,以换几个钱维持生计。
那时,霍英东已经18岁,是霍家惟一的男子汉。在已没有机会继续上学的情况下,在家贫如洗的处境下,他不得不考虑:要尽快找一份工作,挑起家庭的重担。
不久,霍英东找到了一份工作,到轮船上去做火夫。轮船是烧煤的,霍英东负责铲煤烧火。铲煤工,就是霍英东的第一份职业。轮船的火炉在船舱底部,炉口不断喷吐着火苗,站在那里,又热又闷。霍英东抡着铁铲,站在炉口,把原煤一铲一铲地投进炉膛里。在这摄氏40多度以上高温的环境下干活,霍英东像一个落汤鸡一样,满头、满脸、满身大汗,衣服全都湿透了。铲煤这种单一重复的机械动作,虽是一种体力活,但光有体力不行,还得掌握好技巧和节奏:铲里的煤炭抛进灶膛太急,会压着火势,甚至会令火舌熄灭;而抛得太慢,却又会使火炉失去火力,火势接不上。
霍英东虽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吃苦耐劳,但也极少干重体力活,加之他当时身体孱弱,所以铲煤这份工作,他干得非常吃力。每天从早到晚,站在火炉口,被热气煎熬着,灼热难耐,又苦又累。这时,他咬咬牙,就熬过去了。晚上放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腰酸骨痛,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倒下床就呼呼入睡了。
铲煤烧火虽然苦不堪言,但霍英东还是想干下去,因为他这份工的薪金虽低,但也能帮补家里。谁知,老板对他的表现不甚满意,于是在裁员时就趁机把霍英东给解雇了。
启德机场当苦力
被老板解雇了,一时又找不到工作,霍英东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游荡荡了几天。一天,他听说太古船坞需要苦力,于是便花了10元日本军票,托人介绍他到太古船坞干活。太古船坞是英资太古集团属下的资产。太古集团是英国的约翰·施怀雅家族,于19世纪中叶创立的,至今仍然是香港最大的洋行之一。1911年,太古集团以每英尺3仙的价格,向香港政府购入52英亩的荒地,然后历经8年的开发建设,终在这荒地上建成太古船坞。除维修太古集团属下的船只外,太古船坞也为客户制造新船。1941年,盟军在日军入侵香港前毁坏了太古船坞的一些设施和船只;日军占领香港之后,就整修船坞和船只,以备自用。
霍英东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到太古船坞干活的。初进船坞,霍英东干的是打铁工。别人用铁钳把铆钉钳住,他就抡起大铁锤,使劲地往铆钉上打,稍不小心,就会打到别人手上。这种打铁工,既要求出尽力气,又要求铁锤打准铆钉,极不容易。霍英东担心自己干不好,只干了几天,就托人介绍他进船坞的风炮铆钉处干活。他认为风炮工比铁锤工容易干一些,谁知,当他第一次抡起叭叭作响的风炮时,双手就被震得不停发抖,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他知道自己干不来这种重活,所以识趣地自动离开太古船坞,另谋生计。
不久,日军公开征集大量劳工,扩建启德机场。启德机场是香港大律师何启和商人区德于1924年投资兴建的。1941年底,日军入侵香港,启德机场首当其冲,遭到日军的狂轰滥炸。日军进占香港后,就决定大规模清拆九龙城寨和宋王台,扩建启德机场。经在机场做事的朋友介绍,霍英东进了机场当苦力。
霍英东回忆说:“我记得,在启德机场打工,每天工钱是7毫半。当时粮食奇缺,机场每天给每人配给6两米,但须从工钱中扣去两毫,故每天工钱实得5毫半。机场在九龙半岛,我家住在港岛湾仔,从湾仔到九龙须坐轮渡过海,每趟一毫钱,来回两毫钱,那是怎么也省不得的开销;至于其它陆上路段,我就步行。每天花在步行上的时间,至少要两个小时以上……”
说到这里,霍英东感慨地说:“7毫半钱一日,我想全世界都没那么低的工资,扣掉粮钱和过海轮渡的钱,只得3毫半,但这3毫半钱其实也不够我乘坐来回家里和码头的巴士,所以我只好行路……。”
每天上午到机场,霍英东会先拾些树枝生火,煮些稀粥填肚子,接着就出卖体力,在日军的监视下干活,丝毫不能偷懒懈怠,否则就得受日兵的枪托、皮鞭、木棍抽打之苦。中午吃饭时间,霍英东肚子辘辘作响,他就随便买点松糕充饥。按照自己的饭量,他是要吃上七八块松糕的,但为了省钱,霍英东每餐只是花一毫钱买两块松糕。到了傍晚时分,放工了,已经筋疲力尽的霍英东,还得步行回家。他自己回忆道:
“那时,早上上班精力还好些,晚上放工回家,就惨了。我每走一步,就数一步,步履蹒跚,几乎走不动,迈不开双腿。我老是想着不知还要数多少步才能回到家……”
终于回到家里了,真想好好吃一餐,但那时配给的口粮根本不足以糊口。所以,很多时候,家里常常煮一些木薯粉、番薯藤,让霍英东填饱辘辘饥肠。营养严重缺乏,霍英东的身体变得更加孱弱不堪。
虽然身体虚弱不堪,但苦力活还得天天干。一天,他要搬一个大油桶,双手使劲地抱起来,谁知因为气力不足,油桶从半空中掉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一只手上,结果一个手指被压破了。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霍英东感慨地说:“那时候,很艰苦,吃不饱,但从来不怨气,以为生活就是这样。”
我说:“其实可以比较,与周围的人比较……”
“个个都这样辛苦,好像我住的那间屋子里,住了50多人,个个都是这样。”霍道。
“香港那么大,那么多人,可以相互比较一下……”
霍英东百般无奈地说:“那些,我们就不敢奢望了!”
偷学开汽车被毒打
霍英东在艰难困苦的生活中苦苦挣扎着,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呆想,他不知道苦难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霍英东收到一封来自中国内地的信,那是他的妹妹从广西寄来的。他妹妹在中学读书时是个思想进步的学生,曾参加校外歌咏队,宣传抗日救亡。
对于这段往事,霍英东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有一次,在谈论其它问题时,他突然对我说:“我妹妹当时参加抗日救亡歌咏队,受她的影响,有些歌,比如什么《保卫中华》、《松花江上》,我都会唱的。”
在歌咏队,霍英东的妹妹结识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年青人,不久两人结为夫妻,并双双离开香港奔赴内地,参加抗日救亡工作。妹妹在广西宜山法院当秘书,妹夫在一家学校教英语。妹妹在信中说,霍英东可以也来广西宜山,在学校担任英语教师,生活较为稳定。霍英东读完妹妹的信,心中涌起一股希望。香港已经沦陷,生活艰难,这时能在内地谋得一个安稳的职业,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连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希望把母亲也带到广西去,一家人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但是,一经了解,方知从香港到广西去,得步行二三十天,他母亲是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的。霍英东是孝顺子,他舍不得丢下母亲,所以就放弃北上的念头,陪着母亲继续在香港谋生。
在社会上干了一年多的苦力后,霍英东体会到,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学一门手艺,有了一技之长,就不用天天卖苦力了。但学什么好呢?机场扩建工程的一名主管是中国人,他见霍英东身体孱弱,手指又被油桶压破了,出于好心,就主动劝霍英东转换一下工种,不要再干苦力。霍英东大喜,趁机提出想学开汽车,这位主管二话不说就应允了,并随即安排一个师傅教他。
霍英东当晚回到家里,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也为他高兴了一场。可是,事不如人愿,那位师傅不愿意教他,每天总差使霍英东干一些杂务,而从不教他开汽车的技术。有时师傅在操作,为徒的霍英东就在一旁“偷师”,但师傅一旦察觉到,就借故支开他,叫他干别的杂务。
那时,师傅经常叫他干的活是拆汽车上的电池。这是一件又苦又累又脏的差事,提着硫酸桶,像一只猫那样趴在车底下东拆西弄,油渍沾满衣服和双手。回到家里,母亲叫他洗手、洗脚、洗脸、洗衣服,但他总是懒得洗,反正第二天又要拆电池,又要沾满油渍,洗了也是白洗。只有到了星期天不用上班,霍英东才把又脏又臭的衣服脱下来,让母亲用一种土方中草药水“茶仔头”熬洗,并且痛痛快快洗个澡。也就是说,只有星期天,霍英东才是一个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的人。
跟了师傅两三个月,还没有握过驾驶盘,霍英东的手总是痒痒的。一天,下午5点多钟的时候,一个日本人开着一辆货车停在机场上。那时,霍英东正在旁边洗车,无意中看到那货车的车匙挂在车门上。他学车心切,也顾不上别的,就爬上驾驶室,胡乱拨弄了一番,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