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之下,必以朱子之说冠於诸家之前,间附己意,则题曰“愚谓”以别之。考栎别有《书说折衷》,成於此书之前,今已散佚,惟其《序》尚载定宇集中,称:“朱子说《书》,通其可通,不强通其所难通,而蔡氏於难通罕阙焉。宗师说者固多,异之者亦不少。予因训子,遂掇朱子大旨及诸家之得《经》本义者,句释於下。异同之说,低一字折衷之。”则栎之说《书》,亦未尝株守蔡《传》。而是书之作,乃於蔡《传》有所增补,无所驳正,与其旧说迥殊。《自序》称“圣朝科举兴行,诸经《四书》一是以朱子为宗,书宗蔡《传》,固亦宜然”云云,盖延祐设科以后,功令如斯,故不敢有所出入也。
△《读书丛说》·六卷(浙江吴玉墀家藏本)
元许谦撰。谦字益之,金华人。延祐中以讲学名一时,儒者所称白云先生是也。事迹具《元史·儒学传》。自蔡沈《书集传》出,解经者大抵乐其简易,不复参考诸书。谦独博核事实,不株守一家,故称《丛说》。如蔡氏释《尧典》本张子“天左旋,处其中者顺之,少迟则反右”之说。不知左旋者东西旋,右旋者南北旋,截然殊致,非以迟而成右也。日东出西没,随大气而左,以成昼夜,非日之自行。其自行则冬至后由南敛北,夏至后由北发南,以成寒暑。月之随大气而左,及其自行亦如之。谦虽不能尽攻其失,然《七政疑》一条,谓七政与天同西行,恐错乱纷杂,泛然无统,可谓不苟同矣。旧说《洛诰》“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为王城,据《召诰》、《洛诰》,周公皆乙卯至洛,在召公得卜经营攻位五日位成之后,是王城无庸再卜。谦谓:“此时王城已定,但卜处殷民之地,故先河朔黎水,以近殷旧都,民迁之便。次及涧东、瀍西,次及瀍东,皆以洛与此地相对定墨,而皆惟洛食。瀍涧流至洛,所经已远,不知周公所卜者何处。”
又《吕刑》称“惟作五虐之刑曰法,爰始淫为劓、刵、椓、黥”,旧说以为其刑造自有苗。谦谓苗乃专以刑为治国之法,乃始过用其刑,非创造刑也。如此之类,亦颇不为习闻所囿。至於说六律五声,漫录《律吕新书》;说唐虞之修五礼,漫录《周官·大宗伯》之文;说《酒诰》太史、内史,漫录《周官太宰》六典、八法、八则、八柄之文,殊属泛衍。书内载其师金履祥说为多,卷首《书纪年》一篇,即据履祥《通鉴前编》起算。其间得失杂出,亦不尽确。然宋末元初说经者多尚虚谈,而谦於《诗》考名物,於《书》考典制,犹有先儒笃实之遗,是足贵也。其书与《诗名物钞》、《四书丛说》并刊於至正六年,其版久佚。此本为浙江吴玉墀家所藏,其第二卷中脱四页,第三卷中脱两页,第五卷、第六卷各脱四页。勘验别本,亦皆相同。今亦无从校补,姑仍其旧焉。
△《尚书辑录纂注》·六卷(内府藏本)
元董鼎撰。鼎字季亨,鄱阳人。朱子之学授於黄榦,鼎族兄梦程尝从榦游,鼎又从梦程闻绪论,故《自叙》谓得朱子之再传。是编虽以蔡沈《集传》为宗,而《集传》之后续以《朱子语录》及他书所载朱子语,谓之《辑录》。又采诸说之相发明者附列於末,谓之《纂注》。《自序》称“《集传》既为朱子所订定,则与自著无异。”又称“薈萃成朱子之一经,则仍以朱子为主也。”考蔡沈《书集传序》,惟称二典、三谟尝经先生点定,故陈栎作《书集传纂疏》,惟《虞书》首标朱子,而《夏书》以下则不然。其凡例曰:“首卷有朱子订定四字,不忘本也。自二卷起去四字,纪实也。”吴澄作是书《序》,亦称朱子订定蔡《传》仅至“百官若帝之初”而止。此书《大禹谟》“正月朔旦”条下,鼎并附注其说,是鼎於此书源委本自分明。其称《集传》为朱子所订定,似未免假借。然澄《序》又称:“《集传》自《周书洪范》后浸觉疏脱,师说甚明而不用者有焉。疑其著述未竟而人为增补,或草稿初成而未及修改。”所举《金縢》、《召诰》、《洛诰》诸条,皆显相舛异。又称“鼎作是书,有同有异,俱有所裨。如解《西伯戡黎》则从吴棫,解《多士》则从陈栎,解《金縢》则兼存郑、孔二义,不以蔡《传》之从郑为然”云云,然则鼎於《集传》盖不免有所未惬。恐人以源出朱子为疑,故特引朱子之说补其阙失。其举《集传》归之朱子,犹曰以朱翼朱,则不以异蔡为嫌耳,非其考之不审也。
△《尚书通考》·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元黄镇成撰。镇成字元镇,邵武人。以荐授江南儒学提举,未上而卒。其书徵引旧说以考四代之名物典章,亦间附以论断,颇为详备。其中如论闰月而牵及后代司天之书,论律而旁引京房之法,论乐而胪陈自汉至宋之乐名,皆与《经》义无关,失之泛滥。其他四仲、五品、五教、九畴、六府、三事之类,皆经有明文而复登图谱。别无发明,亦为冗琐。又全书皆数典之文,而“曰若稽古”一条独参训诂,尤为例不纯。似乎随笔记录之稿,未经刊润成书者。然《书》本以道政事,而儒者以大经大法为粗迹,类引之而言心。王应麟《困学纪闻》曰:”
《仲虺之诰》,言仁之始也。《汤诰》,言性之始也。《太甲》,言诚之始也。
《说命》,言学之始也。”然则删书录此四篇,果仅因此四语乎?镇成此编虽颇嫌芜杂,然犹为以实用求书,不以空言求书者。其《自序》有曰:“求帝王之心易,考帝王之事难。”可谓知说经难易之故矣。
△《书蔡传旁通》·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陈师凯撰。师凯家彭蠡,故自题曰“东汇泽”。其始末则不可得详。此书成於至治辛酉。以鄱阳董鼎《尚书辑录纂注》本以羽翼蔡《传》,然多采先儒问答,断以己意。大抵辨论义理,而於天文、地理、律历、礼乐、兵刑、龟策、《河图》、《洛书》、道德、性命、官职、封建之属皆在所略。遇《传》文片言之赜,只字之隐,读者不免嗫嚅龃龉。因作是编,於名物度数蔡《传》所称引而未详者,一一博引繁称,析其端委。其蔡《传》岐误之处,则不复纠正。盖如孔颖达诸经《正义》主於发挥注文,不主於攻驳注文也。然不能以回护注文之故废孔氏之《疏》,则亦不能以回护蔡《传》之故废师凯之书矣。知其有所迁就而节取所长可也。
△《读书管见》·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王充耘撰。黄虞稷《千顷堂书目》称充耘字与耕,而原《序》及梅鹗《跋》并称“耕野”,疑虞稷误也。吉水人。元统甲戌进士,授承务郎,同知永新州事。
后弃官养母,著书授徒,因成是编。所说与蔡氏多异同。其中如谓《尧典》乃《舜典》之缘起,本为一篇,故曰《虞书》;谓“九族既睦”,既当训尽;谓“象以典刑”为各象其罪而加之,非垂象之意;谓“同为逆河”以海潮逆入而得名:皆非故为异说者。至於《洪范》错简之说,《伊训》改正不改月之辨,尚未能纠正。所附《周不改月惟鲁史改月》一条,尤为强辞。大醇小疵,别白观之可也。又《禹贡篇》“峄阳孤桐”一条,语不可解。梅鹗《跋》称此书得之西皋王氏,写者草草,其末尤甚。此条疑亦当时所讹脱。今无别本可校,姑仍其旧焉。
△《书义断法》·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陈悦道撰。其自题曰邹次,不知何许人。书首冠以“科场备用”四字,盖亦当时坊本为科举经义而设者也。其书不全载经文,仅摘录其可以命题者载之。
逐句诠解,各标举作文之窾要。盖王充耘《书义矜式》如今之程墨,而此书则如今之讲章。后来学者,揣摩拟题,不读全经,实自此滥觞。录而存之,知科举之学流为剽窃,已非一朝一夕之故。犹《易类》录王宗传,《礼类》录俞庭椿,著履霜坚冰,其来有渐,不可不纪其始也。书末原附《作义要诀》一卷,为新安倪士毅所辑。分《冒题》、《原题》、《讲题》、《结题》四则。又《作文诀》数则。尚具见当日程式。以世有别本,且论文之作不可附丽於《经部》,故著录於《诗文评类》,而此则从删焉。
△《尚书纂传》·四十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王天与撰。天与字立大,梅浦人。大德二年以荐授临江路儒学教授。盖天与为赣州路先贤书院山长时,宪使臧梦麟以是书申台省,得闻於朝,故有是命也。
是书虽以孔安国《传》、孔颖达疏居先,而附以诸家之解。其大旨则以朱子为宗,而以真德秀说为羽翼。盖朱子考论群经,以《书》属蔡沈,故天与以蔡氏《传》为据。德秀则《书说精义》以外,复有《大学衍义》一书,所言与虞、夏、商、周之大经大法多相出入,故天与亦备采之。其注疏或删或存,亦以二家之说为断。
《自序》所谓“期与二先生合而已,不敢以私意去取”,盖道其实也。所说於名物训诂多有阙略,而阐发义理则特详,亦王元杰《春秋谳义》之流亚也。
△《尚书句解》·十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元朱祖义撰。祖义字子由,庐陵人。於诸经皆有句解,今多散佚,惟此书仅存。考《元史·选举志》,延祐中定经义取士之制,《尚书》以古注疏及蔡沈《集传》为宗。故王充耘《书义矜式》尚兼用孔《传》。迨其末流,病古注疏之繁,而蔡《传》遂独立於学官。业科举者童而习之,莫或出入。祖义是书,专为启迪幼学而设,故多宗蔡义,不复考证旧文。於训诂名物之间,亦罕所引据。然随文诠释,辞意显明,使殷盘周诰诘屈聱牙之句,皆可於展卷之下了然於心口。
其亦古者“离经辨志”之意欤?以视附会穿凿,浮文妨要,反以晦蚀《经》义者,此犹有先儒笃实之遗矣。亦未可以其浅近废也。
△《书传会选》·六卷(浙江朱彝尊家曝书亭藏本)
明翰林学士刘三吾等奉敕撰。案蔡沈《书传》虽源出朱子,而自用己意者多。
当其初行,已多异论。宋末元初,张葆舒作《尚书蔡传订误》,黄景昌作《尚书蔡氏传正误》,程直方作《蔡传辨疑》,余苞舒作《读蔡传疑》,递相诘难。及元仁宗延祐二年,议复贡举,定《尚书》义用蔡氏,於是葆舒等之书尽佚不传。
陈栎初作《书传折衷》,颇论蔡氏之失。迨法制既定,乃改作《纂疏》,发明蔡义,而《折中》亦佚不传。其《自序》所谓“圣朝科举兴行,书宗蔡《传》,固亦宜然”者,盖有为也。至明太祖始考验天象,知与蔡《传》不合,乃博徵绩学,定为此编。凡蔡《传》之合者存之,不预立意见以曲肆诋排。其不合者则改之,亦不坚持门户以巧为回护。计所纠正凡六十六条。祝允明《枝山前闻》载其劄示天下者,惟《尧典》注“日月左旋”、《洪范》注“相协厥居”二条,举大凡耳。
顾炎武《日知录》曰“此书谓天左旋,日月五星违天而右旋,主陈氏祥道。《高宗肜日》谓祖庚绎於高宗之庙,主金氏履祥。《西伯戡黎》谓是武王,亦主金氏。
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谓周公辅成王之七年,主张氏、陈氏。皆不易之论。又如《禹贡》‘厥赋贞’主苏氏轼,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