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证据都是胡说八道。”
杜派克冷冷地看着柏尼。他对这个尖叫、愤怒的小个子男人毫无同情之心,后者很明显地似乎忘了这次会面的目的——如果他曾经了解过的话。这案子结束了,也很容易作出结论。柏尼曾有过最后一次机会跳出火坑,但他似乎未能把握住任何机会。
“潘柏尼先生,”假释官坚定地说道,“今天我的任务是为宣判提供一项建议。这些都要根据今天的会面以及你所提供的其他资料——”
“那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柏尼激烈地打断他的话,那乌黑滚圆的眼珠因激动而发亮。“我不是个贼,买卖赃物是小事情嘛。我有没有抢过任何人?我有没有揍过谁?没有!你们不能把像我这样的人胡乱关进牢里。监牢是关坏蛋的,是关那些喜欢斗殴、喜欢举重、喜欢乱搞的人的地方。我不能服那种刑!”
柏尼现在已近乎歇斯底里。他面无血色、口角流涎,前额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效果却不是太好。
“像我这么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不属于那种环境!给我一个机会,从技术上讲,我甚至啥也没‘做’过!”
假释官连头都懒得抬,只是平静地继续在柏尼的卷宗上填写资料。卷宗里装满了柏尼五光十色的过去、笔迹潦草的纸条。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柏尼知道自己像以往一样又搞砸了。他该听他律师的话。她虽然只是个孩子,但说的话却不无道理。他从他所存无几的“军火库”中拿出最后仅剩的武器。一开始他就该先把它亮出来的。
“听着,我有个孩子……”他恳切地说,两眼没看杜派克,“9岁,不对,10岁大。我今晚下班后要带他去看电影。乔伊,他崇拜我。如果我去坐牢,这孩子怎么办?”他斜眼看着假释官,看看这番话是否奏效。
一点也没有奏效。跟往常一样,柏尼总是差那么一点。杜派克根本不为所动。柏尼更是汗流浃背,几乎要绝望了。这假释官是个什么样的人,连对一个无辜的小孩都没有一点爱心吗?
“我他妈的是他的偶像呀,老天爷!”柏尼咆哮着,满肚子火。
运气真背,柏尼。那是你唯一的机会,而你把它搞砸了。你再次拿你的大嘴巴当做枪使,却打到了你自己的脚。他们将会把你送走,柏尼。几天之内你可就要难过了。到牢里去和鲍比利跳波尔卡舞吧,那家伙身上的纹身写着“天生要坐电椅”呢。
虽然你也许不相信这个,柏尼宝贝,但你除了自己怨不得别人。
第五章
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其实葛吉儿心里兴奋得像到了马戏团里的孩子一样。由美国广播协会提名角逐银麦克风奖是一项极高的荣誉,那是由专业组织为鼓励采访报道的新闻广播人员所颁发的奖,其目的正如奖座上的铭文所写的:“给卓越的真相追寻者。”如果吉儿能得奖,那真的是《第4频道新闻》全体工作人员的殊荣,诚如卫查理所言。
吉儿运气不错,能有这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她也非常努力,更知道这一切并非仅凭运气及辛勤工作即可换来的。她知道自己很不错——她每天晚上看自己的新闻节目时就知道自己不错。当她对一则耸人听闻的故事紧盯不舍的时候,当观众及崇拜者给她的信件堆积如山的时候,她更肯定自己是非常不错的。她知道狄杰姆虽没赞许她,却对她很赏识,每周厚厚的薪水袋就足以证明这位新闻导播对她的信心。
没什么能比同行给予的肯定更具深意的了,那也正是银麦克风奖精神之所在。她被提名,是因为其他男女新闻从业人员对吉儿的能力投了充满信心的一票。即使她未得奖,只要被提名就已是很高的推崇了。
在前往纽约的喷气式飞机上,吉儿一路告诉自己她不可能赢得大奖,她根本毫无机会,也许明年……但私底下她认为她其实蛮有希望的,真的很有希望。她梦想着自己手捧银麦克风奖站在讲台上,那是她的新闻界同仁给予她的奖励,以及对她在专业上的优点及价值给予的实质性肯定。万一她真的获奖,她得先做好准备。她已拟妥几份答谢词,只待梦想成真。
如今美梦正在成真。在卡塔隆尼亚饭店宽敞的大宴会厅里举行的典礼上,吉儿从头至尾坐立不安。她坐在壮丽的大吊灯下,身穿花了她一千美元的名家晚礼服,四周围着堆满笑容的面孔。她没什么胃口地吃着她的鸡,胃中早已翻搅欲呕。她坐在那里看着颁发其他奖项似乎已有好几个钟头了,例如战争报道、摄影报道、系列报道等等。
最佳专题报道的银麦克风奖是今晚的压轴,它通常是引发会员争论最多、竞争最激烈的奖项。吉儿聆听着入围名单,她自己的名字也包括在内。宣读名单的是今晚大会的主持人梅爱德,他是个著名的电视新闻记者。今年吉儿需要对付几个可怕的对手,因为1990年是一个堕落到极点的年代,好的故事题材比比皆是,就在每一个政客和银行家身上。
宣读完候选名单,接着是播放各候选人角逐银麦克风奖的自选新闻片剪辑录像带。吉儿的是地方新闻,内容是某城的一件由一些不肖议员所犯下的渎职案,原本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筹募来的基金竟被拿去作加勒比海度假之用。
吉儿指名道姓毫不留情地揭发了真相,更列举出他们从穷人身上剥削款项的数目。她追踪作废支票及金钱的流向,从捐助人一直查到受贿者。她花了不少工夫才挖掘出事情的真相,每每发现自已被这些权力黄牛所阻挠,因为他们害怕丑闻张扬出去。他们威胁着要让她丢掉工作,甚至加害于她,而她都不为所动。当她的线人因怕遭报复而停止提供消息时,她会试着说服其他人提供消息。电视台也受到了类似的恐吓,威胁着要吊销电视台的执照,但他们仍一本初衷地支持她。这得感谢狄杰姆和卫查理,他们两人对她都极具信心。
《第4频道新闻》将吉地揭发的黑幕当做独家新闻来报道,不但当地有反应,甚至引起全国的反响。人们怒吼着,但被揭发的议员们的吼声更大,因为他们的劣迹败行被人逮个正着。虽然他们试着抹黑吉儿、她的线人,还有电视台,但这些罪恶的政客却无法反驳一词,因为吉儿报道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由于吉儿提出书面资料的指证,大量的慈善筹款被追回,用于无家可归之男女老弱,为他们购买食物、毛毯、衣服等,并提供临时避难所给那些衣食匮乏的贫民。
现在看着那盘揭发内幕的录像带,吉儿信心十足。那是很好的题材,强而有力的题材,一个真正改变许多人生活的题材。这不就是一位优秀的记者所应做的吗?打破大众的冷漠,改变现实情况。虽然其他入围者的剪辑影片亦有可观之处,但她的具有更高的戏剧性,以及突出的勇气及热忱。吉儿第一次以期望代替幻想,希望能赢得那个银麦克风奖。
接着有如梦幻一般,梅爱德向观众宣布了她的名字:“得奖者是葛吉儿,伊利诺斯州库克郡,《第4频道新闻》,她因揭发高层人士的侵占行为而获奖。”
朦胧之中,吉儿听见如雷的掌声,看到无数恭贺的笑脸迎向她,许多友善的手与她握手致意,有些则轻拍她的肩膀。她站起身来,理了一下丝质晚礼服的裙摆,很快地走上讲台。大会主持人站在那里,等着将那众所垂涎的银麦克风交到她手上。
伸出略微颤抖的双手,吉儿接过这个奖——一个真麦克风大小的银质复制品——并紧紧地捧着它。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面对观众,其中有好几个她因业务上的关系而相识,其他的虽未曾谋面却久仰盛名。突然间,她有种强烈的被认同感,她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他们刚才通过这个奖告诉了她。她是一名记者,一名调查采访的记者。
虽然吉儿惯于面对麦克风和摄影机——这是她赖以为生的本事,但眼前的这些麦克风及摄影机却有所不同,她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她看了看握在手里的银麦克风,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吉儿了解尽心尽力做好工作并获得行家的肯定是一件快乐的事,而这个想法给了她说话的信心。
“谢谢各位,”吉儿高举着银麦克风说,“我为此感谢各位。因为在座各位都是同行,你们都知道要将一个故事搬上荧光屏需要怎样的通力合作。我不必向各位解释有多少位摄影师、编辑、执行编辑,还有新闻导播——这提到的只是少数——协助我得到了这个奖。”
现在她把奖座放在讲台上,伸手到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颗洋葱,一颗菜园里普通的洋葱。她将它高举给观众看。
“这是颗洋葱,”她微笑着说道,“我把它比作一个新闻题材。几小时前我站在离街心60层楼高的地方采访一位随后跳楼身亡的人,他在银行里有4000万的存款,婚姻美满、身体健康。好题材!”
她用涂了蔻丹的指甲剥开洋葱的外皮,置于一旁。“应该还有更多的内幕,对不对?我们都是专家,是不是?也许有一段遮遮掩掩的婚外情?又是另一个好题材!”她将洋葱高举,让每个人都看得见,接着又剥下另一层。房间里传来阵阵低声赞赏的笑语。
“也许那家伙被指控骚扰儿童,棒极了的题材!”又剥掉一层洋葱。
“结果发现那指控是虚构的,好极了!题材更多了。”观众们静静地坐着,全神贯注地看着演说者。吉儿修长的手指所捏住的洋葱愈来愈小,一层层地被剥离,露出新的一层……又是一层。
全场寂静无声,没有餐具碰撞的声音,也没有咖啡杯或酒杯的声音。他们被吉儿的比喻所吸引,正专心地听讲。
“也许那位宣称他骚扰的女士是在说谎,只是设计陷害他。耸人听闻的题材!”现在洋葱已变得很小,几乎已快剥到核心了。“我们继续不断地挖掘,继续调查。我们将这家伙的一生以及他的家人公诸于世。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专业人员!因为——”吉儿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她那黑色的双眸与她如痴如醉的观众相互交流着。“因为我们寻求真相!”
她停止演说,将手举起并注视着它。大厅里所有男女的眼光也都跟随着她的手。现在,她手指之间除了一小片洋葱外已别无他物。吉儿将它捏碎,让它坠落地上。然后她又转向她的同行们。她的声调变低,颤抖而充满感情,她可爱的脸庞已无笑容,表情很严肃。
“但如果在我们小心挖掘、辛苦调查之后,发现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真相时,该怎么办?它们只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像洋葱般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空无一物。如果事实如此,我们是否有义务随时终止挖掘?抑或是继续地不断挖掘、挖掘,剥掉一层又一层,直到剥光为止,直到毁掉我们原来调查的对象为止?”
现在吉儿的音调更加低沉,但透过麦克风依然十分清晰。“我敢打赌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希望找寻一个没有人性弱点并层层包裹的题材,找一个在我们每次调查后都能挖掘出更好、更高尚甚至激励人心的故事的题材。”
她停下来,该说的都已说完。大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响亮而长久,甚至有些会员起立喝彩。吉儿站在那里,倾听他们对她的致敬。当掌声稍歇,她简单地收了场。“谢谢,各位同仁,谢谢你们对我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