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怀着沉重的心情,领命去了。
营帐内。
高彦的打鼾声从一角传来,燕飞躺在另一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听着刮得营帐不住晃动抖颤的寒风。
纪千千是否已上床就寝呢?小诗的胆子那么小;会否给吓得每夜难以熟睡;还不住作噩梦。
他很想向拓跋珪询问慕容垂是怎样的一个人,却总提不起勇气,怕的是不想知道的答案。在他透过心灵和正面动手的两次接触里,慕容垂给他的印象是很有英雄气概,很有风度的一个人。但亦清楚慕容垂是那种一旦决定该怎么做,绝不会放弃的人。
他会施尽浑身解数去夺取和征服纪千千的心。
纪千千会向他投降吗?他本来从没有担心纪千千对他的爱会有任何改变。可是从雁门到这里,纪千千再没有传来任何心灵的信息,终令他的信心首次动摇起来。
这个心的破绽使他没法平静下来,进行每晚临入睡前的进修。忽然间他再没有明确的目标,生出不知该干甚么的低落情绪。各种想法像帐外的风摇晃着他曾坚持不懈的信念。
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只可以失败两字作形容,纵使成功为娘讨回点血债,实于事无补。他的 初恋更是最伤痛的回忆,在他以为失去了一切希望,失去了一切生存下去的意义时,纪千千 像一道灿烂的阳光透射进他灰黯而没有色彩的世界里来,改变了一切,令他的生命再次回复 生机,缝合了他心灵的大小伤口。
但这会否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纪千千追求的是有别于建康名士风流的生活方式,她是个多情的美女,她爱上的或许是边荒集而非他燕飞,而她会不会因同样的理由,被充满魅力的慕容垂吸引,最终改投向他的怀抱呢?他再不敢肯定,至少没有以前那么的有信心。
假设纪千千不站在他的一方,又或保持「中立」,他和拓跋珪都要赔上小命。因为再没有能令慕容垂致败的破绽。
燕飞感到无比的孤独。
在边荒集遇上纪千千前,他常感孤独,但那种孤独寂寞的感觉是不同的,无聊但却有安全清净的感觉。现在的孤独则是种难忍受的负担和折磨。
再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窸窣」声起,庞义爬到他身边道:「高彦这小子真令人羡慕,这边躺下去,那边便熟睡如死猪。」
燕飞把双手扣起来,放到后颈枕着,道:「睡不着吗?」
庞义叹道:「想起千千她们,怎睡得着呢?胡人一向视女性为货畜,最怕慕容垂老羞成怒 下,做出禽兽的行为。」
燕飞道:「慕容垂该不是这种人。」
他还可以说甚么呢?忽然庞义欲言又止。
燕飞皱眉道:「说罢!」
庞义颓然道:「千千是否再没有和你传心事?」
燕飞始明白他睡不着的原因,更清楚庞义担心小诗,只是不说出口来。
安慰他道:「千千或许是怕损耗心力,所以没必要便忍着不来和我心灵对话,勿要胡思乱想,她们不会有事的。」
庞义叹了一口气,岔开道:「你的兄弟拓跋珪是个很厉害的人。」
燕飞淡淡道:「是否厉害得教你心寒呢?」
庞义苦笑道:「你代我说出不敢说的话,和他合作也不知是凶是吉?」
燕飞明白他的心事,道:「不要想得那么远,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方有资格挑战慕容垂,其它人都不行。」
庞义道:「我怕他只是利用你,而不是真心为你救千千主婢。」
燕飞道:「这个你反可以放心,我和他是真正的好兄弟,他可以算计任何人,但绝不会算计我。」
庞义道:「但人是会变的,一旦你的利益和他统一天下的目标起了冲突,他大有可能不顾念与你的兄弟情义。你也看到的,他一边派亲弟和燕人讲和,另一边却秘密策划攻打平城、雁门两镇,厉害得使人心寒。」
燕飞坐起来道:「不要多心!我曾质询他此事,他说早安排了小瓢脱身之计,只是过程中出了岔子,小瓢方会差点丢命。」
庞义显然好过了些,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问道:「高彦这小子一向唯利是图,今回为何肯不惜一切地随我们来呢?」
燕飞当然明白他的心事,微笑道:「人总有另外的一面,在某些情况下方会显露出来。因是高小子大力支持千千她们到边荒集去,所以感到对千千主婢被俘该负上最大的责任,而与任何其它事没有关系。这样也好,若让他留在边荒集,我怕他会忍不住去找那头小雁儿,那就真教人担心。」
他晓得庞义在男女间事上面肤浅得很,故采迂回曲折的方式点醒他,高彦钟情的是尹清雅而非小诗,好安他的心。
庞义道:「攻占平城和雁门后,我们会否向中山进军,逼慕容垂回师作战?」
燕飞知他心切救出千千主婢,不想直告真实的情况,道:「我们必须先巩固战果,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庞义担心的道:「我本以为边荒集的兄弟可在此事上帮忙,可是想深一层,这等于义助你的兄弟去争天下,怕很多人会不愿意呢!」
燕飞道:「应该说现在仍未到召边荒集众兄弟来的时候。不过你试想一下,如慕容垂敉平关中,人人成为亡国的亡命之徒,会是如何的一番情况?」
庞义欣然道:「我确没有你想得那般周详。对!当甚么慕容战、呼雷方全变作真正的荒人,便没有国家派系的阻隔。」
又沉吟道:「可是如北方统一在拓跋珪的铁蹄下,他大有可能把非拓跋族的胡人驱离边荒集,结果矛盾仍没有解决。」
燕飞知道他没法压下深心中对拓跋珪的恐惧,沉声道:「那只会重演当日苻坚的大秦与南晋对峙的局面,谁敢动边荒集,谁便等于发动战争。一个不讨好,还会累得荒人群起反击拓跋族。拓跋珪是不会如此鲁莽的。」
庞义舒一口气道:「不瞒你说,失去了边荒集,我会失去生存下去的意义。救回千千主婢后,我们回去重建第一楼,再过我们以前舒适写意的日子。可以过多少天便多少天,像所有荒人一样,谁都不去想明天会如何。」
燕飞笑道:「睡觉吧!明天将会是不到你不去想的一天。」
刘裕喜出望外地脱鞋爬入帐内,一把将任青媞搂个软玉温香满怀,两人倒在床上。
任青媞想也没想过他如此有侵略性,登时处在下风,颤声道:「你想怎样呢?」
刘裕大乐道:「你在床上等我,我再控制不住自己爬上来寻欢,你道我想怎样呢?」
道:「人家是第一次嘛!当然会害羞。」
刘裕道:「不要骗我,以前你是看准我不会有实际的行动,所以故意逗我,现在发觉情况有变,所以害怕起来,对吧?」
任青媞睁开大眼睛,喘息道:「好哩!你爱说甚么就说甚么。来吧!」
刘裕嗅着她迷人的体香,看着她动人至极点的媚态,似忽然从自身的诸般烦恼解脱出来。当然他不会和这危险的美女真个销魂,因为孙无终随时驾到,但捉弄她一下,亦可稍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乌气。
他从她的玉颈吻起,直抵她的脸蛋儿,最后凑在她晶莹如玉的小耳旁柔声道:「我要为你宽衣解带哩!」
任青媞嗯唔一声,再无力地闭上美眸,也不知是抗议还是鼓励。
刘裕感到自己欲焰狂烧,暗吃一惊,把腾升的欲念硬压下去。心知肚明自己在玩火,一个把持不住,肯定糟糕透顶。
他和任青媞的结盟已是不可告人的事,若还和她发生肉体的关系,后果更不堪设想。
任青媞忽然张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瞪着他,道:「不是要宽衣解带吗?现在人家身上的衣 服似乎没少半件呵!」
刘裕以苦笑回报,道:「我刚见过太乙教的奉善。」
任青媞一震道:「他因心佩而寻上你吗?」
刘裕道:「他一点觉察不到心佩在我身上,只是有事来找我商量。」
任青媞美目完全回复平常的精灵,道:「人家真的没有骗你,或许奉善不懂得感应心佩的功法吧!」
刘裕沉声道:「告诉我,你已去掉心佩的包袱,为何仍留在我的床上?」
任青媞道:「信任人家好吗?媞儿怎舍得害你呢?我是想和你再多说几句话,方才离开嘛!」
刘裕步步进逼道:「说甚么话呢?」
任青媞嗔道:「给你这般胡搞人家,忽然甚么都忘记了。我喜欢你这样子对我,挺有男儿气概的。」
刘裕听得心中一荡,又为之气结,知她对自己不尽忠实。
可是他怎有闲情和她计较。
正容道:「奉善是想和我合作对抗竺法庆,不过这并非最重要的,更要紧是奉善向我透露 王国宝见过尼惠晖后,竟派出爱徒楚无暇到建康去,你道有甚么阴谋呢?」
任青媞登时色变,一把推开刘裕,整理乱了的秀发衣装,却没有说话。
刘裕不受控制地扫视她举手整衣的动人体态,也想不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任青媞忽然别头嫣然笑道:「旧爱怎敌新欢?尤其是弥勒教的千娇美人,逼不得已下,我们只好走最后一步棋。」
刘裕愕然道:「最后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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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五 卷 第五章 心生惧意
刘裕呆坐在没有灯火的小厅里,表面看去彷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事实上他心中充满激荡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正陷于恐惧之中。
任青媞没解释半句「她的最后一棋」究竟是如何的一棋,便断然而去,但刘裕却看破了她眼内深藏的杀气。
她是要去杀人。
杀谁呢?刘裕自懂事以来,首次压不住心中狂涌的惧意。因为他终于猜到任青媞想杀的是何人。
任青媞在之前曾说过「旧爱怎敌新欢」这句话,不正是曼妙、司马曜的关系吗?司马道子将会重施故技,献上楚无暇以作代替曼妙的新欢,再次通过女人来影响司马曜,令后者沦为被操控的玩偶,如此司马道子便可粉碎王恭针对他的所有行动,因为王恭已不再是晋帝司马曜的代言人。
司马曜的最大弱点是好色,见到美丽的女人完全没有自制的能力,但他更是见惯美女的人,一般美色根本不能打动他,又或引起他的兴趣。只有像曼妙这种女人中的女人,精擅媚惑男人之道的妖女,方可迷得他神魂颠倒。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并不是蠢人,看出司马曜对他们态度上的改变是因曼妙而来,可是一天未弒君篡位,仍奈何不了曼妙。而司马道子在时机未成熟下,亦不敢动司马曜半根毫毛,所以只好重施美人之计。
可以想象曼妙要影响司马曜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因为她只须说出真话,司马曜肯睁大眼睛张开耳朵,便可以看到、听得乃弟败坏朝政,威胁到他皇权的真相。要把这情况逆转过来,绝非单凭美色可以办到,所以王国宝要去求尼惠晖帮忙,派出「千娇美女」楚无暇,先迷惑司马曜,令司马曜把曼妙打入冷宫,然后楚无暇会以种种邪门手段,将司马曜变成任他们摆布的人。
如此皇朝的权力将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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