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上来,那些门面又在跟工商税务扯皮,也不知何时才扯得清,生意做一天没一天,根本拿不出现款。因此另外二十万元再没地方筹措了。”
黄主席只差没哭出声来了,进一步挑明道:“你那二十万元我只暂时挪一段时间,三五个月的样子,我就会将钱筹齐,给你把车买回来。我也知道你的红旗再不退还人家,实在说不过去了。退回去就退回去吧,我把我的车子让出来,做你的专车。反正政协工作弹性大,我的事情不是太多,用不用专车无所谓。”
黄主席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冯国富纵然有千条万条拒绝的理由,也不忍说出口了,心下一软,竟点头答应下来。黄主席感动得什么似的,抓住冯国富的手,用力摇起来,说:“患难见真情。国富,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冯国富说:“黄主席言重了。”
又热乎了几句,黄主席交代冯国富:“你立即把红旗还给组织部,我叫我的司机来,当面把人和车移交给你。”冯国富不傻,知道黄主席这不过是虚词。道理很简单,你一个副主席,怎么好用他主席的专车?冯国富笑道:“你是主席,我占了你的专车,我不在政协混了?我就走路上下班吧,权作锻炼身体。”
黄主席面呈难色,说:“我让你用我的车,谁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没必要有顾虑。”冯国富笑道:“不是顾不顾虑的问题,我五十多岁的人了,总得讲点规矩吧。”
黄主席故意做出沉默状,然后沉吟道:“你硬是不肯用我的车,我也没法。你看这样行不?政协几台车都不怎么样,就申达成开着的那台2000型桑塔纳车龄不长,半年前又搞过一次大保,车况最好。申达成又是政协技术最过硬的司机,在政协开了二十年小车了,开过的车子连漆都没划去过。这台桑塔纳交你专用,我看比较合适。何况你就是不满意,也只几个月的事,我将你的二十万元筹足,你就有新车可坐了。”
冯国富还能说什么呢?算是默许了。
黄主席当即叫来刘秘书长,交代他落实冯国富专车的事。刘秘书长忙对冯国富说,这就找申达成,让他专心为冯主席服务。
冯国富也是迫不得已,过后难免又有些后悔。财政的钱不是说弄就弄得出来的,何况二十万元不是个什么小数。这下可好,你的头轻轻一点,便没了。怪只怪自己妇人之仁,经不住黄主席一席漂亮话,心里就软了下来。
倒是陈静如信佛之人,认为凡事还是看淡些好。又没少你车坐,车况也好,司机技术过得硬,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冯国富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去想了。于是把小曹和红旗还给组织部,坐上申达成的桑塔纳。
第十五章
不知是坐惯了红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冯国富最初坐桑塔纳时,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好在申达成态度好,性格也开朗,坐他的车不寂寞。重要的是桑塔纳是政协的车,冯国富是政协副主席,心里踏实。不像红旗车,究竟是顺手牵羊,从组织部那边勉强带过来的,坐在里面,总觉得是在占人家的便宜,老不自在似的。
看上去,能给冯国富开车,申达成满心乐意的样子。他说:“真难为冯主席了,让您屈尊坐桑塔纳。”冯国富说:“桑塔纳很好嘛,又是豪华型。转回去几年,有这种车型的桑塔纳坐,那是很有面子的。”申达成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终究不比过去,别说市一级领导,就是部办委局的一把手都不坐这种车了,最多副处级以下头头还偶尔坐坐。”冯国富笑道:“那我就享受享受副处级待遇。”申达成说:“可您是堂堂副师呀!得多催催黄主席,快把那二十万元还给您,好购新车。”
冯国富觉得这是领导之间的事,用不着他一个司机操心,也就没吱声。
申达成不像小曹,处事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已年近四十,在机关混的时间又长,早成了机关油子,说话做事有些喜欢张扬。比如过去小曹来接冯国富,总是不声不响,没事人一样。现在申达成一进水电局院子,就大声按喇叭,又是那种政法部门配用的扩音喇叭,弄得院子里的人纷纷将头伸出窗外,以为检察院抓人来了。机关里有句话,叫做不怕鬼,不怕神,就怕检察来上门。
冯国富觉得申达成这么做有些扰民,却因刚打交道,不好直言批评他,只说:“申师傅可以不鸣喇叭,反正我会按时下楼的。”申达成笑道:“我也不完全是鸣给冯主席听的。”冯国富有些迷惑,说:“那你鸣给谁听?”申达成说:“鸣给水电局的人听呀。”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冯国富问:“要水电局的人听干什么?”申达成说:“您到政协去了一年多了,一直坐的组织部车子上下班,显得政协没能耐。现在您终于坐上政协的车,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没有组织部的车,政协领导也要坐车。”
这是什么理由?简直是歪理邪说。冯国富暗自好笑。不过又觉得,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一个司机较劲,也就由着申达成。
水电局的人慢慢也适应了,听到申达成鸣喇叭,再不会把头伸出窗户看稀奇。倒是冯国富听惯了喇叭声,哪天喇叭坏了,没了喇叭声,便不自在起来。原来人是那么容易改变,不知不觉之间,不习惯的东西也会成为习惯。
别看申达成爱张扬,该细心的时候也算细心。只因冯国富不抽烟,申达成曾在他面前说过也不抽烟,其实他每天都会抽几支,只是烟瘾不是特别大而已。给冯国富开上车后,申达成便不再在车上抽烟,要抽都会下车去抽。过去他可没这个涵养,车上不论坐着什么人,包括不抽烟的副主席,他也照抽不误,满车云遮雾罩的。
一次申达成送冯国富去单位调研,冯国富下车后,该单位一位司机到车上来扯谈,谈兴正浓之际,两人抽了几口烟。冯国富搞完调研回到车上,闻到一股烟味,眉头微微皱了皱。申达成刚好在后视镜里瞧见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此后再不让别人在车上抽烟。碰上太要好的朋友,赖在车上抽烟,没法制止,事后一定大开车窗,将烟味尽行排出去,再拿清洁剂喷几遍,直到里面任何烟味都闻不到为止。
不过申达成再讲究,也没法改变桑塔纳自身的档次,冯国富这个身份,坐这种车,有时的确难免尴尬。这天冯国富去市委参加全市反腐败工作大会。赶到大礼堂外面,只见大坪里停满各色高级小车,什么本田蓝鸟别克凌志奥迪奔驰,一部比一部豪华。坐在寒酸的桑塔纳里的冯国富觉得很是难为情,一时连下车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见冯国富没有下车的意思,申达成不知何故,只得轻声提醒他,到了开会的地方。冯国富还是不动,看看车头的时间,说:“开会时间还有好几分钟哩。你刚才放的歌,好像是刀郎唱的吧?再放一遍听听。”
想不到冯国富喜欢听刀郎的歌,申达成很得意,说:“冯主席原来还是我的知音。”立即揿下车前的按键。刀郎的声音深沉而富于磁性,在车里悠然回荡起来:你是我的情人,象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消魂。你是我的爱人,象百合花一样的清纯,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情人情人,我怎么能够忘记那午夜甜美的歌声,午夜醉人的香吻。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神,都让我融化在你无边的温存……
这是刀郎的名曲《情人》,大街小巷天天都有人播放。申达成摇晃着脑袋,眼睛合着,脚上还打着节拍,一副陶醉的样子。
冯国富哪有申达成这么投入?他一直瞪大双眼,盯着窗外。这时又开过来十几辆高级小车,徐徐停在车阵后面。从车上下来的人,冯国富基本上认识,除了一位副市长外,大部分是单位的头儿。还有好几位是事业单位的,那是具有行政职能的事业单位,尽管级别大多属于科级,高也高不过副处,却因手中权力大,不能排除腐败的可能,纪委也给他们发了通知。就是这么些级别的萝卜头,搞什么动作方便,屁股下面的车子要多豪华有多豪华,比冯国富这个副师级威风多了。怪不得冯国富一直躲在车上,不好意思下去。人在官场,要高帽子,也要好车子,然后才够面子。仅仅脑袋上面的帽子级别高,屁股下面的车子级别低,你又哪来的面子呢?
看看开会时间快到,难得再有车过来了,冯国富才迟疑着下了车。
走了几步,回头见自己的桑塔纳夹在豪华车阵中间,显得那么寒碜,冯国富又不受用了,几步踱回去,对申达成说道:“今天的会议不到下班时间是散不了的,你有事办事去,不要在这里等了,开完会我再打你的手机。”
申达成不是冯国富肚子里的蛔虫,又哪里明白得了他的意思?只想着刚给他开车,要表现得出色一点,忙说:“没事没事,司机等领导也是工作嘛,我走开了,您临时用车,又要拖延时间。何况还有刀郎的歌听,挺享受的。”
冯国富脸一沉,低声吼道:“刀郎的歌不可以到别处去听吗?”
申达成这才将开走了。一边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冯主席真怪,我一心一意侍候他,他还不买帐,换了别人,我还没这个耐心呢。
这天上午的会议议程很多,好几个市委领导都作了重要讲话,末了各单位各部门还递交了廉政责任状,散会时都已超过十二点。需要反腐的单位头儿都一样,八小时之外比八小时之内忙碌得多,主持人宣布散会的声音还没落下去,大家便赶紧起身,争先恐后往礼堂门口挤去。冯国富却身子一踅,去了厕所。在里面躲了十来分钟,估计外面坪里的车已走得差不多,这才打了申达成的手机。
好在时间是面粗砺的磨石,总有办法将人的感觉磨平,这样的场合经历得多了,冯国富慢慢也就变得无所谓起来。
申达成最不能释怀的还是被黄主席挪走的那二十万元,不时要在冯国富耳边唠叨:“钱是冯主席您亲自弄回来的,财政拨款单上也注明为小车购置专项经费,不早点还给您,那黄主席就不地道了。”
冯国富总是笑笑,没吱声。申达成又说道:“新车回来后,冯主席可别忘了我哟。”他想说要说的,就是这句话。冯国富只好说:“你技术过硬,人又热情,我怎么忘得了?”申达成说:“表扬使人进步,批评使人落后。谢谢冯主席的表扬!我的记性还算不错,您的指示我会牢记心头的哟。”
冯国富是个明白人,知道申达成愿意跟你走,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冯国富在他心目中是个有能耐的领导,可以给他带来好处;二是黄主席把那二十万元还回来后,冯国富就会换上新车,申达成当然不想老开这种档次不高的旧桑塔纳。
这些冯国富都能理解。身为领导司机,年纪又不小了,转干提拔的机会已经不多,系念着得点实惠,开个好车,也不是什么非份之想。又考虑到申达成天天鞍前马后,没少辛苦,能照顾的,冯国富总是尽量照顾。到哪里去开会视察,人家给领导误餐费或土特产什么的,冯国富都会提示办事的人,别忘了司机。有时人家疏忽了,冯国富不好开口讨要,就找个借口,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