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一直呈螺旋状绞缠上升着。飞云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就有一大群年龄跟自己相若的贵族子女拥过来攀附自己。
“久仰大名!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阁下大名闻之久矣。”
我敢用莫亚的人头打赌,不要说听过,你连我的名字怎么写都没弄清楚。
“慕名已久,一直想前去拜会,但苦无机会。”
拜托!那时候你真的知道我在哪儿?你真的那么厉害,你去做灵媒好了。
“小女子对公爵仰慕已久,不知道公爵明天晚上是否有空?”
不会吧?我什么时候荣升公爵了?你这么快就想献身给我?你少恶心了!
贵族们的话越发露骨肉麻,使飞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即便飞云每次礼貌应答时都在心里向这群家伙吐着恶毒的舌头,那群家伙也浑然未觉,似乎她们脸上那张具有天然毒性免疫能力的厚脸皮就是最好的盾牌,把飞云的小诅咒全都挡住了。
在死神的眼皮底下逃命,还是在虚伪的热情中奔逃?飞云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楚,在这两种同样无奈的选择中,到底哪样才可以说得上是幸福。他实在分不清,大概,是因为两者给自己带来的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疲惫,都是不相上下吧!
飞云甚至怀疑,由贵族给自己带来的恶心和疲劳,积蓄到一定程度后,同样可以让自己丧命。
正当局面开始失控的时候,皇帝温文尔雅的声音,仿佛是正在挥动魔棒的天使,巧妙地救了飞云!“游子归家,诚然可喜可贺,众爱卿的热情朕相当明白。但若是因此阻碍了人家父子的团聚,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皇帝微笑着,像飞进花丛中采蜜的蝴蝶般,灵巧地闯入人群中,把已经陷入美女海洋的飞云,轻盈地救了出来。
皇帝的力气也很大,虽然飞云并没有反抗,但是就凭他一下子拉动飞云,把飞云像塞进罐头的鱼子酱般丢进磁浮车里那份腕力,就使飞云惊叹不已。
车子开了。
“不喜欢那份虚伪的热情吗?”一同坐在车后座的皇帝,在脱下他手上的白色手套时,突然对飞云说出这话来。
飞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开口,因为他开始明白,在涉及敏感问题的时候,模棱两可的沉默远比自己那冲动的回答要好。
他的反应似乎也在皇帝的预料之中,皇帝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用更加淡然的声音说道:“我也不喜欢,大概也永远都不会喜欢。但我必须习惯。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最容易成为掌握权力和金钱的人。”
飞云更加不敢开口了,因为他发现皇帝连“朕”这个最重要的尊称都省略了。
皇帝的话,似乎永远都是出人意料的,就在下一秒钟,他竟然对飞云道:“我的名字是铁诺·克萨斯,我想跟你父亲是朋友。”说罢,铁诺皇帝向飞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象征友谊的右手,象征平等的右手。
飞云忽然明白到,这是一种邀约,这是一种诚恳。在皇帝的眼睛里面,飞云找不到自己所厌恶的虚伪,有的,只是朋友兄弟那种真诚。
如果皇帝在第一次见面,就向自己伸出他的手,自己是打死都不敢接的。但是,当看到皇帝清澈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透露着孤独和渴望之后,自己却不忍心了。
不是认同,却等于认同,奇怪地,并不须鼓起勇气,飞云同样地伸出手,伸出他那只因练武而满是老茧的手。
刹那间,飞云感到一股激烈但并不霸道的气势顺着手臂传导到心窝。但转瞬间又没有了,这是……“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跟人家握手了,好像有二十年了吧……”自然地把手收回去,倒映在皇帝眼睛中,不再是飞云,而是车窗外幽静的树林。
“其实,我很害怕跟人家握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臣……”飞云刚说了半个字,就被皇帝劈头骂了个半死。
“我告诉你,以后在私下场合,我不自称朕,你也别想跟我自称臣!听到吗?听不到我就把你的耳朵先割下来,然后让你听个清楚。”或许这就是帝国之主特有的霸道,但听在飞云的耳朵里,却是柔和万分。飞云甚至可以听到,皇帝的心,正加速跳动着。
“我听到啦!”面对皇帝的凶恶,飞云反倒有点随便起来了。
“什么嘛!你以为我想当奴才的吗?”
飞云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了。皇帝的脸色突然一松,道:“我还担心,从你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还是那个该死的‘臣下’呢!”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知道答案吗?”
飞云摇头,他是一个很懒的人,如果不是关乎生死,他是绝对懒得动脑筋去猜谜的。因为他觉得,人若是整天活在猜忌的谜语中,会很累的。
“每个我愿意与之握手的人,都是我看得起的能人。但我很怕跟他们握手,因为,一旦握手了,我就能从对方的手上,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仿佛是感慨,又像是哀叹,皇帝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
“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但人在黑白不分的世界中活久了,就不再依赖自己的眼睛,而是用心去看对方的了。”
“……”飞云答不上话来,他觉得此刻的皇帝好比一个孤独已久的老人,需要找一个人倾诉。很不幸,自己就是那个被吐苦水的家伙。
“如果跟我握手的,是敌人,那我就会很放心地去猜度他、估量他。但若是自己人,我就会害怕。”皇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改为平视飞云的眼睛。
“自己人也会害怕?”飞云奇怪了。
“正因为是自己人,才会害怕,我害怕我握住的,是一只充满野心的手,是一只覆盖着阴险毒素的手。”
飞云开始有点明白了,能被铁诺皇帝看上的,必定是英雄豪杰。如果是自己人,彼此同心,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若是心怀鬼胎之辈,那就是无尽的痛心了。不过,飞云还是不懂,为何皇帝会如此看重自己,短短一天之内,变化如此之大。
看着飞云似懂非懂的样子,皇帝突然笑了:“握过你的手之后,我很放心,也很欣慰”
“我的手怎样?”飞云有点孩子气地急急迫问。
“一无是处、一无所求。”皇帝微笑着回答。
不是晴天霹雳,但飞云还是觉得,自己心中某些部分,突然碎了。是失望?是失落?还是不忿?飞云自己都说不上,可是,精神上的萎靡倒是确定的。
看见飞云一蹶不振的怪样子,皇帝突然一拍飞云肩膀,大笑了出来。
“傻小子,我是在羡慕你啊!”云^霄^阁
“羡慕我?”
“没错,我是在羡慕你。很难得,你在经历了国家的覆亡,见识了政治的卑鄙,目睹了人性的黑暗之后,仍然能保持一颗平和、平静的心,这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啊!”皇帝不无感叹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懒吧!”飞云干涩地笑着,说出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傻小子,心中无所谓,人便无所为。但是,你却能做到无为而有为。这不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吗?”
“……太深奥了,我听不懂哦!”
“那你就当我的话是自言自语好了……”皇帝突然发现车子的车速慢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
“哦!到了,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皇帝看了看车窗外,突然把飞云给赶下车,然后关上车门。
忽然,原本隔着前后车厢的黑色挡板降下来了。
“陛下,您还是无法面对埃菲尔德公爵?”说话的,是兼任皇帝司机的那个天神级保镖首领。
“……是的,我始终觉得,把他弄成这样,是我的责任。”原本心情很好的铁诺皇帝,脸色一下子低沉下去了,就像是有人突然把黯然的涂料涂到他的脸上。
“但,陛下不是还给公爵一个好儿子了吗?”
“但我并没有还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飞云和他的母亲失散了……当然,假若我不是硬把他召回来,他就不会!……”
“那时候是国家需要,这不是陛下的错。对了,陛下,您从飞云的手中感觉到什么了?”
“很有趣的东西。”
“有趣?”
“知道吗,我最害怕碰到的是霸气。一个国家里容不下两个霸主,当年我从老朋友手上感觉到的是难得的义气。”
“飞云呢?”
“是逸气,淡然自得的逸气。不重名利,光明磊落的逸气。我原以为,这种性格随和,仿如闲云野鹤似的高人只存在于传说中……嘿,我敢用我的一切打赌这家伙将来假如形势允许,他宁愿窝在家里抱老婆也不愿意出来干活。”
“有才能,却没野心。埃菲尔德家族的人,真是帝国必不可少的栋梁啊!”
“对了,详细检验报告出来了吗?我指的是另外一份。”铁诺突然问到。
“还没出来,但初步结果出来了。很有趣,飞云原本的基因只是我国高层贵族专用的自卫型基因。基本上我国公爵级的贵族都有注射。”
“这我知道,此举的原意是增强我国贵族体质,提高反应和生殖能力,避免暗杀以及保存贵族血脉。但你还未说到重点呃!”
“是基因变异,似乎是极度恶劣的生存条件激发了正常情况下会被封存起来的基因。”
“极度恶劣?”皇帝皱眉头了。
“没错,飞云当难民时,曾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流浪乞讨生活,从军后,也历经了几百次战斗,可谓饱经风霜。更有趣的是,我们查到了他在网路上的威风记录,陛下,您大概无法想象吧!飞云为了增加自己的作战经验,增大自己在现实世界的生存机率,以‘雾风’等网名参加过几千场虚拟的网路战争。”
“虚拟战争那么有用?”
“如果是把自身感觉百分之一百附在虚拟人物身上,那就是绝对的亲身经验了。”
“那……战绩如何?”
“刚开始惨不忍睹,最近两年无论是指挥战舰的战略比赛,还是崇尚武力的肉搏型较量,胜率都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用网路调教出来的天才?”
“可以这样说。”
“……”皇帝托着下巴,沉吟起来。
保镖首领没有再说话,他在静静地等候着。他知道,皇帝正在苦思是否应该尝试信任飞云。
要完全地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特别是当那个人即将担任的职位拥有着左右国家命运的大权时,更加要慎之又慎。信任,不是凭空生出来的。与无限的信任相对应的,是无数次值得信任的表现,还有漫长的岁月。
可是,现在这种情势下,能给皇帝考察飞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飞云父亲的家,是一座仿照地球古欧洲的巨型城堡。碉堡、塔楼、护城河、吊桥,该有的,一样不缺。不同的只是建造城堡的材料不是古代的砖头,而是融合了克萨斯帝国最新科技的复合陶瓷和镜面装甲。
飞云绝对肯定,除非是卡法那个疯子跑来这里,控制军火库号向城墙一点集中地开炮,否则绝对没有哪艘舰能一炮轰穿城堡的外墙。
此刻,月色迷蒙,空气微冷。
然而,城门大开的城堡却呈现出一片辉煌的壮丽。刻意打开的射灯从下往上反照在灰白色的城墙上,把原本就高耸的城墙突显得更加高大。在灯光照射下,矗立在大路两旁以一比十比例打造的古代武士雕像,显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