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参谋长以来,他越来越忙,他们的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平淡,话也越来越少。可是,所有的家庭不都是这样吗?生活就是过日子,哪儿可能总像恋爱那样激情满怀……
“为什么?你说究竟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爱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卓芳说:“其实你早已不爱我了。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认真看过我,没听过我说话,没过问过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我知道你忙你累,可是谁不忙谁不累?我不忙吗?你以为一个中年女人在画坛上拼容易吗?我每次向你诉说都被冷落,每一次请求你帮助都遭到拒绝,我还会认为你对我有爱吗?贺东航,你不认为你对我忽视得太久太久了吗?当然,最终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了你,我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我只请求离婚。”
卓芳的请求让贺东航再次感到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婚姻已经在他浑然不觉时被妻子判了死刑。
贺东航问:“我想知道高见青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在网上认识的画商吗?”
卓芳说:“大概是两年前吧,我发现我和我的话题再也引不起你的兴趣,你早出晚归,我和兵兵难得见你一面,难得跟你说一句话。我开始上网和人聊天,在那个虚拟世界找到了和陌生人沟通的乐趣。高见青是做房地产的,很喜欢字画。他在网上搜索到我的资料,成了我的网友,以后又开始代销我的作品……”
“这些都是我知道的,你就说后来。”
“后来我要办画展,想用市展览馆的展厅。租金太贵,我承受不起,曾希望你动用关系协调一下。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贺东航不记得了。
卓芳苦笑了一下:“你当然不记得了,你怎么有心思记住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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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一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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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航无言以对。
卓芳说:“你当时正忙你的军机大事,我跟你前后说过不下五次,你只有一句话:‘我忙着呢,忙着呢,回头再说。’我最后一次求你,你很不耐烦,说卓芳,你一个女人整天瞎忙活啥?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心从此不再求你。后来是高见青从国外跑回来帮我办成了这件事。再后来他给了我更多的关心和帮助。”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贺东航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终于,他很艰难地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卓芳稍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这其实是第一次。昨晚刮大风没休息好……不太舒服,他来看我。”
又是沉默,房间里的烟雾几乎要令人窒息。贺东航掐灭烟蒂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静下心来想,我这个做丈夫的也有做得不够的方面。但这跟你的行为并不构成必然的因果关系。贺兵还小,你在省城也没家,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允许你再考虑。”
卓芳的肩头抖得厉害,眼泪汹涌而无声。贺东航不说话,任她哭。卓芳终于停下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对不起你,我再也无法面对你,还是……让我走吧!今天的事情,你可以给你爸爸妈妈实说,也可以在你们总队公开。”
她的姿态应当说是很高了。公开了今天的事实,就等于由她承担了离婚的全部责任,使他的名声不至于受到更具破坏性的伤害。也是向贺东航表明,你没有必要为了顾及面子和影响,再来维持这个难堪的婚姻了。贺东航有些窘迫,他站起身,困兽样转来转去。又忽然站住问:“如果今天我不撞上你们,你会提出离婚吗?”
卓芳咬着嘴唇,良久,说:“会。半年前我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维系一个家庭的纽带是爱情,而不是儿子或者别的什么,我们已经没有爱了,分手其实是迟早的事。”
贺东航僵在客厅中央。许久许久,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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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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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谋长离婚了,而且是第三者插足。
这个消息在总队像霰弹一样炸开,炸得星星点点,溅得满哪儿都是。人们躲在办公室的门后,闪烁其词地议论着,同仇敌忾地蔑视着卓芳及其情夫之流。再见到参谋长,心情就有些怪怪的,好像看见一个一贯服饰讲究的人意外露出了屁股。
作为参谋长的老战友,甘冲英当然听说了这个消息。他和贺东航商量完到成都开会的事,沉吟着没有离去。贺东航问:“还有什么事吗?”
甘冲英搓着手说:“也……也没啥事,你没事吧?你可要注意身体……”
贺东航笑着说:“我没事,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事对男人算个啥?赶紧让人订机票。”
甘冲英心情复杂,既替贺东航不平,又有一点点窃喜。他知道这种念头不对,甚至有点可耻,但他抑制不住这丁点儿的窃喜。他想老天爷总体还是公平的,他不会让一个人把天下的好事都占全。他让寸有所长,必让尺有所短。贺东航算得上个优秀男人,可他甘冲英也不差劲,凭什么处处让他贺东航占上风头?现在,至少在婚姻上他们也算勉强扯平。
波音777飞机如此庞大,飞起来却跟不动似的,爬升到9000米的高度,还在向上攀升。贺东航的心胸并未随之开阔。他感到还是天上好一些,一片清澈流畅的蔚蓝。不似人间,有背叛有伤害……
按说他那天不该到机场送卓芳,但他同她离婚时有协议:暂时不告诉儿子他们已经离婚;儿子归贺东航,目前由卓芳带出国求学。他们夫妻不得不在机场把家庭和睦的假戏演到底。
对贺兵来说,这次跟妈妈出国,只是一次出洋留学。澳大利亚是他心仪已久的地方,他趴在世界地图上,恨不能从那里找到袋鼠和悉尼歌剧院。他同爷爷奶奶告别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他没有注意到妈妈和爸爸的貌合神离,也没察觉出爷爷奶奶笑容下掩盖着的凄楚。
贺东航见到了高见青。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卓芳沉默。
贺东航替儿子整整外套,对卓芳说,儿子就拜托你了。如果遇到麻烦就打电话,那边几个朋友可以帮忙。卓芳说谢谢。她把脸别到一边,眼泪一定又出来了。
贺兵没注意到这一幕。他欢快地对爸爸说:“我会寄一张骑袋鼠的照片给你和爷爷奶奶,你休假到澳大利亚来看我!”话音未落,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舷梯,冲着贺东航和高见青高高扬起手臂。
卓芳匆匆闪进舱门不见了。
当那一架载着他的儿子和前妻的波音飞机终于升空、盘旋,又掉头朝苍茫的南方飞去的时候,贺东航在心里吁了口气。就把这一段婚姻的恩恩怨怨带到异国他乡去吧。他回过头,看看同样怅然若失的高见青,就阴森森地问他:“你怎么没跟着去?”
高见青正视着他:“卓芳没有答应我的求婚。”
贺东航有些意外:“为什么?”
高见青坦诚地说:“来日方长,你慢慢体会。”
看着高见青生离死别的样子,贺东航心中愤愤,娘的,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啦,卓芳到底是谁的老婆!他大步走出机场,觉出自己流泪了。这是贺东航突遭婚变后的第一滴眼泪。
舱内宽敞舒适,线条、色调、灯光,连同各个拐角的弧度、各种精巧机关的设置,都让人赏心悦目。贺东航、甘冲英沾了叶总和宁政委的光,坐了头等舱的末排。叶总、宁政委是VIP,要客。
空中小姐轻盈走来,俯身问贺东航和甘冲英用点什么,带来一股好闻的气息。
女人的气息。这些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女人……
贺东航和卓芳结婚已逾15年。15个春秋冬夏,风和日丽的日子并不多。他算是对婚姻的奥妙略有领教了。婚姻是什么?就一个字:吵。按职业习惯,贺东航参谋长讲一件带有纵深感的事情,一般要讲阶段论。
他们的婚姻有一个新鲜的阶段,这个阶段叫“不怕吵”。他们俩都感到无比的新鲜。昨天还形单影只,今天出双入对了。昨天还一张大床空半边,今天俩人一块睡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女(男)人。昨天厨房不冒烟,今天喝上自家出产的热汤热水了。尤其那男女之事,真是奇妙无穷。从战战兢兢到羞羞答答,再到十分热烈、十分投入,真是感到以前的日子是白过了。于是日出了盼日落,上了班盼下班,每天都有个美好的目标召唤着。古人把男女之事叫做“入港”,真是贴切至极。大楼、大院、大街上,乱糟糟的,只盼着回家,家是避风的港湾,快入港,枕着波涛睡觉……这个阶段的对立,就是他这个男人和她这个女人的对立,这个阶段的统一,就是性事生活的统一。对性事,贺东航含蓄地称之为“工作”。一上床他就说,工作一会儿吧,于是就“工作”……
就在这男欢女爱之中,灾难悄悄降临,开始吵了。
贺东航感到,结婚前他像个快乐的排长,每天工作自己定,而后给三个班长下达就行。结婚像是把他从排长提拔成了连长,给他配了个指导员,一个人的日子分给了两个人过。于是,为了诸如菜里放不放葱,洗脸毛巾是对折挂还是单面挂,茶杯盖子是口朝天还是扣着放,等等本无原则又事关原则的鸡毛蒜皮,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以至无穷无尽地统一思想。他们开始是合用一筒牙膏。卓芳说,结婚了什么都是“我们的”。卓芳挤“我们的”牙膏是拦腰挤,快捷、费力小,常把牙膏挤得凹腹凸肚,不成型;贺东航挤“我们的”牙膏是从尾部挤,费点事但牙膏筒整齐。他从当新兵就被训成这样,他也这样训新兵。为此他们相互改造,最后是你用“你的”我用“我的”。这时候他才明白,一元化的日子变成二元化领导了。结婚原来是一个逐步放弃自己的优良传统,逐步就范于对方的不良习惯的痛苦过程。回忆起来,自己的单身生活是多么宁静!妻子是占领军。他如果不去捍卫自己的生活权利,将面临着失去男性主权、从而使生活全盘女性化的危险,一种失去自我的危险。而卓芳则一丝不苟地从严调教他,话里话外都明显暗示,你的前半生叫“流寇”,她是代表文明社会来招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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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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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航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忧患意识陡然增强,一个新的斗争阶段开始了。只要他不安于现状,只要他勇于维护男人的尊严,只要他坚持发扬自己的优良传统,那么,渗透与反渗透、同化与反同化、颠覆与反颠覆的斗争,就会经常地、波浪式地、时而激烈时而和缓、时而又以和缓掩盖着新的激烈地向前推进。气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他加班搞材料,搞到半夜11点。那时他的办公室不像现在,有张床,那时没有,必须回家。但她不开门。理由是:如果天天晚上守空床,那结婚不结婚还有什么两样?踹门,明天得修,喊门,全楼都听见。而他又不会像甘冲英,当他老婆边爱军规定他,无论公事私事,晚上必须9点半之前回家时,他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和工作、社交的权利,经过严正交涉,终于放宽到了10点。
他演习回来,浑身像散了架,想回家喝口热汤热水,泡脚解乏。往往是他回来了,卓芳还没回来,而且回来之后比他还乏,进门就嚷“累死了、饿死了、冻死了”(夏天是热死了)。贺东航称她为“三死”干部。她每天早晨还要历数身上不舒服的部位,常常从头数到脚,贺东航后来说,为简便起见,请你每天只说说哪里舒服。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