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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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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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相君不予置评,一边指使着她在纸上写下药名烧掉,一边在药柜上张贴。
    如今的接鬼室又是另一番气象,一排排药柜沿墙而立,前面柜台围绕,当中一张木桌,俨然药房模样。
    夏芩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怨念:“我原本还想着她爱学医,一直想像师傅那样,不如把你介绍给她,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人家害怕呀。”
    变相君这才抬眼看她,语调淡淡:“要学,不如你跟我学。”
    夏芩回过神来,顿了顿,说道:“我现在要学的东西很多,习字,读书,念经,还想练琴,每一样都需要全神贯注,学医……着实分不出精力,一知半解害死人呐,我还是给你当个下手就好……”
    环顾四周,目光惊奇:“你把这里弄成这个样子,说实话,你才能碰到几个病人啊,摆这么大阵式?”想了想,猜测,“莫非你想给阴界的鬼魂们看病,所以开个医馆?”更加好奇,“鬼鬼们也会生病吗,还是和人一样的治法?”
    变相君:“……”
    最后,变相君的回答是,指着面前一张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卷,指使道:“快点把上面的药名抄完,我累了,要出门喝个茶去。”
    说完,慢悠悠地从她面前消失。
    夏芩:“!”
    到底谁才是出力最大的人?
    不知何时,夏姑娘有了个宏大的志愿,那就是,要做尼中的学究,姑中的状元,为此,她虽然不是化缘最努力的人,但绝对是读书最努力的人。
    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很轰动,现实很任性。
    就在她和画中君学《左传》学得最入巷的时候,搅屎棍子来了,直接告诉她,县令大人有请。
    为此,连定逸师傅都无话可说了,空白着脸半晌,才对她说:“既如此,你自己万事小心,事情结束后,早些回来。”
    夏芩点了点头,接过铁英手中的男装回自己房中换上,然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走出了山门。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县令大人的马车就在山下。
    客栈交锋的那一幕太过深刻,至今让她想起县令大人都不自觉地心生排斥、心中发憷,现在又要同车……夏芩迟疑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在从人催促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登上了车。
    恭谨地和车中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夏芩便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门口不动了。
    变相君飘然出现,和江含征并坐在一起,相同的面孔,相同的姿势,相同的表情,那画面······
    夏芩余光看见,唇角动了动,连忙用力抿住,掩饰性地用手托起腮,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而内心却已笑翻了天,什么拘谨云云,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变相君看见,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
    江含征看她先是拘谨而后又眉眼弯弯地坐在那儿,心情也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这么长时间的反思,让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进入一个怪圈,如果对她亲近,那便坐实了自己“狎昵少尼”之名,不但她会鄙夷,就是自己也难接受自己在她眼中的这副形象。
    如果等她来亲近,想想她对自己的态度,想想自己对她所为,无异于天方夜谭。
    猝不及防的交锋来得太过惨烈,让那些旖旎的心思尚来不及茁壮成长便突遭现实的封杀撕裂,清晰的天堑鸿沟直逼眼前,让他在感受都某种难以言述的痛楚时,也理智地意识到,或许,有些事情,是该止步了。
    怀着理智心愿的县令大人,说出的话也分外理智,公事公办的口吻:“数个月前,巡按大人路过相州府旬阳县某个驿站时,发现驿站外的竹林中有一个坟墓,墓碑上被人画了一幅画,巡按大人认为此事必有蹊跷,便让旬阳县的县令调查此事,旬阳县令呈送的结果是,刁顽小民恶作剧而已。
    巡按大人不满,特委本县重新调查此事。”
    夏芩讶然点头,突然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巡按大人觉得大人您很能干啊。”
    江含征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车马不停,直取旬阳,整整用了一日,来到驿馆不远处的竹林。
    斜阳暖暖,远方的青山若隐若现。一条小溪如薄薄的春绸蜿蜒而过,四下里青竹森森,芳草茵茵,真是天然的一方好景致。
    江含征带着夏芩走进竹林。
    竹林中果然有一处坟墓,墓碑上刻着“杜晴岩公之墓”的字样,墓碑中央不知被谁画了一只小兔子,兔子头上顶着一片不知是树叶还是伞盖的什么东西,把墓碑的名字都给遮住了,要说不是恶作剧,夏芩都不信。
    江含征指着墓碑道:“你看出了什么?”
    夏芩沉吟半晌,说道:“小兔子很可爱……”
    江含征:“……”
    知县大人斜她一眼,提醒:“兔而冠,你想到了什么?”
    夏芩想了想:“沐兔而冠?”
    江含征眉峰狠狠一跳:“再想!”
    夏芩无辜道:“大人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江含征:“什么都要别人说,你自己还长脑子做什么,兔字头上戴帽子,还用我说吗?”
    夏芩眉目一凝:“冤?”
    江含征点点头:“正是如此,是有人提醒我们,墓中人有冤情。”
    夏芩默然片刻,问:“大人要开棺验尸吗?”
    江含征摇头:“不,我初来此地,人事不熟,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还是先看看再说。”
    而后让人拓下那幅画,带着夏芩,向驿馆走去。
    此时流霞漫天,炊烟四起,缠缠绵绵地醉紫红渐渐变为绛紫色,印在驿馆的木窗上。
    驿馆房中设有粉墙,为那些舞文弄墨的人题诗留字所用,夏芩刚进房间,便见一面粉墙旁飘着一名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秀若幽兰,婉同春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一首诗,连夏芩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夏芩在旁看着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女子蓦然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如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脸上一片惊惶,跌跌撞撞地四处撞了一圈,猛然一头扎进墙壁,消失了。
    夏芩:“……”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能吓鬼的一天。

  ☆、第47章 碑上兔(3)

第47章
    夏芩走到粉墙前,盯着少女看的那首诗仔细观看,发现是一首五言律诗,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手笔,惜乎只写了六句,后面两句显然是有人续写上去的,字迹个个生僻古奥,十个字中居然有八个不认识的,更不用说看懂什么意思了。
    夏芩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
    变相君悄然飘浮在她身旁,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夏芩道:“我在想,这位续写君是用脚写上去的吗,好好的字写成猪咬狗啃的德性,还好意思给人家续写。”
    她指着墙,有些愤然,“一首挺好的诗,现在一看,就像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特别有一种让人想揍人的冲动呢?”
    顿了顿,双手合十,状似忏悔,“阿弥驼佛,罪过罪过,其实是……想抠字的冲动。”
    她看向墙,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首诗的后面留了作者的名字,杜小玥,看笔迹,像是仓促写成,是什么情况下,让作者诗都来不及写完,却特意要在最后留下名字呢?还有,女子姓杜,和那墓碑上的杜晴岩是一个姓哦……”
    江含征还未进门便看到少女对着墙壁指手画脚、自言自语的样子,完全不同于平时的一本正经,此时的她看来倒有了几分活泼少女的特性,让他哑然失笑的同时,也感到一丝莫名的趣味。
    听到最后几句,江含征不由郑重起来,上前道:“是吗,让我看看。”
    夏芩浑身一僵,回头看到身后的县令大人,脸上的神采一点点崩碎,转眼又成了一个沉静恭谨的少女,她默默地退开身,让出地方。
    江含征对着诗研究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还有吗?”
    夏芩木木的:“没。”
    江含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微笑道:“如此看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嘛,看来脑子也不全是浆糊做的……”
    夏芩:“……”
    江含征想了想,走到桌前,让夏芩研磨,自己凝神提笔,书写起来。
    夏芩看着桌上那张类似于书信的纸笺,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别人的磨墨小厮了?
    闲下来的书童戳在门口揣着袖子吸着鼻涕站岗把风。
    信写完,江含征招来铁英,把信交给他,秘密地叮嘱了一番,铁英低低地答应着,领命而去。
    晚饭时,驿丞亲自设宴相陪,席间与江含征相谈甚欢,夏芩眼睁睁地看见,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人硬是捏成了一家亲,期间称兄道弟,拉手拍肩。
    酒酣耳热之际,江含征笑道:“老兄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前面那片竹林尤其清雅,在下闲来无事前去观赏了一番,谁料竟在里面看到一个坟墓,这是怎么回事?”
    驿丞满脸油光,呵呵道:“说起来,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有个巡检经过这里时得了绞肠痧,不幸病故,又没钱回乡,便由官府出资葬在了这里。”
    江含征状似叹息,说道:“那他身边就没跟个家人仆从什么的,护送他回去?”
    驿丞小眼闪烁,几根稀稀的黄胡子油滑弯翘:“倒是跟着一个女儿,小模样挺水灵,不过,哎,一个妇道人家能济什么事?”
    江含征:“可怜,就是不知那没了父亲的女儿流落到何方了?”
    驿丞打着哈哈:“是啊,不过这些事,咱们怎么能知道,兴许自己回老家了也说不定。”
    说完,连忙劝酒,把话题扯向别处。
    江含征见状也不再追问,如此,直至席终。
    晚间,夏芩回到自己的房中,朦胧的灯光映上粉墙,上面一行一行的诗作,犹如造型随意的墙花,别有趣味。
    夏芩一首一首地看过去,忽觉信心大增,这样水平的就可以上墙,那自己也来一首,也无不可了?
    她跃跃欲试,走到桌前,挽袖研磨,凝神思考起来。
    此处居室三间,她和江含征东西各居其一,中间是燕坐之所。第二日,江含征一来到她的门口,便看到她抱臂托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粉墙上几行新增的字迹。
    而不远处的桌子上,就放着几张新写的纸张。
    他顺手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首词:
    临江仙
    款款玲珑模样,依依碧袖青罗。
    春风一笑展旋涡。
    分香侵四野,舞影弄婆娑。
    忽起笑声何处?榆林竞捋争多。
    这边一曲那边和。
    歌声长绕尔,尔绕一溪波。
    江含征缓缓吟诵,脑中不自觉地闪现出某个眉目弯弯笑窝浅浅的影像,眼中涟漪微动,他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你写的?”
    夏芩略僵硬,点了点头。
    江含征:“写的你自己?”
    夏芩更僵,脸上几丝勉强的笑都挂不住了,表情空白:“很明显,写的是榆钱。”
    纱窗外,树影轻移,正是榆树。
    江含征目中笑意蓬勃,拈着纸轻轻地又念一遍,但觉得唇齿噙香,仿似真的尝到了五月鲜嫩的榆钱,看到了一副充满童趣的争捋榆钱的画面。
    他把纸叠了叠,口中却道:“本县请你来协助查案,你却把心思用在别的上面,不务正业,这副字稿,本县没收了。”
    说完,毫不客气地把词稿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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