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征毛骨悚然,顶着满脑袋颤颤上竖的头发远远绕开她,声色俱厉:“胡闹!”
说完,长袖一拂,遽然离去。
夏初菡看着男人怒气冲冲逃离的背影,叹息着对菜叶上的小虫子道:“你被嫌弃了。”
菜青虫无知无觉地啃着身下的叶子。
被激怒的江大人连晚饭也不和她一块吃了,夏初菡自我反省了一番,觉得这是夫君大人还在生她的气,于是,她拿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由草叶编成的漂亮蝴蝶,在与蝴蝶相连的草茎上拴上一条小小的布帛,上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为君故,沉吟至今。然后让琴音代为传送过去。
不一会儿,琴音回话:“大人说,诗非原创,不足以显示诚意。”
夏初菡汗,想了想,觉得质量不够,数量补,第二次,她拿出两只蝴蝶,在它们共同连接的草茎上拴上布绫,上书:青青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交给琴音。
蝴蝶精巧美丽,栩栩如生,琴音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兴致勃勃地提着蝴蝶离开。
过了一会儿,琴音传话:“大人说,把诗经中的诗改两个字就是原创了?还有,两首诗中都着意出现‘青青’二字是何用意?”
“。。。。。。”夏初菡认真想了想,答:“因为蝴蝶是由青青变的?”
琴音:“……”
不一时,琴音回话,眉飞色舞:“大人说,夫人没用心,大人很生气,所以夫人应该好好想想,怎样让大人消气。”
“。。。。。。”夏初菡甚无语,当真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想办法这个事,是个慢工出细活的事,你先回去告诉大人,让他好好等着,容我敞开脑筋,好好思虑。”
琴音:“。。。。。。”
至于琴音为什么自该大人离开房间后就及时地出现在她面前,这个问题她压根想都没想过。
那边厢江含征百爪挠心地等着琴音回话,待琴音回来转述了夏初菡的话后,他哼了一声,佯自镇定地去一旁把玩蝴蝶了。
把玩了一会儿,把琴音踢开:“去,看看她想到办法了没有。”
琴音满肚子腹诽,捂着屁股出了门,少顷,回来站得离他远远的,说道:“夫人的房间已经关了门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下了。”
江含征:“。。。。。。”
他站起身,原地踱了两步,呵呵笑了两声,满脸阴沉,吓得琴音恨不能马上缩成一个小板凳,就听他道:“去把她叫醒!”
琴音答应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跑,刚跑两步,后面又道:“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如果睡着了,你胆敢吵醒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琴音:“。。。。。。”
大人,你这么反复无常,真的不需要看大夫么?
得知那个人真的已经睡下了,江含征的脸已经不是用阴云密布可以形容的了,琴音几乎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去砸门,把那人从床上揪起来捏死。
但结果,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恶声恶气地冲他身边可怜的小仆人撒火:“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本大人睡觉?告诉你,如果你晚上敢打呼噜,本大人就把你踢出去到外面睡。”
琴音:“。。。。。。”
满肚子腹诽的琴音忽然开始可怜该大人了。
琴音不打呼噜,不但不打呼噜,连翻身都很少有一个,可这么良好的睡眠环境,江含征硬是睡不着,翻煎饼似的在床上翻转了半夜,都快到黎明时分了才慢慢安静下来。
第二日琴音在江含征起床前又去了夏初菡那里一趟,回来后,江含征已经醒了,他似乎忘记了昨日的事,匆匆洗漱用餐后,便去了当地官衙。
到底是生辰日,只忙了半日,江含征便告辞出来,心不在焉地走在县衙大街上。
琴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江含征懒懒道:“东西都快掉出来了,是什么,快拿出来吧。”
琴音一惊,连忙去看自己的袖子,而后松了一口气,磨磨蹭蹭地从袖中掏出一只比昨日略小一些的蝴蝶给他,小声道:“她,夫人,咳,让小的交给大人。”
说完,小心谨慎地与他隔开安全距离。
江含征展开布帛,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不一刻,那笑便凝在了嘴角,乌云开始聚集。
就见那布帛上写着:孤单失侣,求去。
可恨的女人,老子还没死,你就失侣,你就求去?
江含征怒不可遏,此时也不想矜持不矜持的问题了,登上车便往驿馆赶。
琴音胆战心惊地跟在他后面。
江含征回到驿馆,大步走向她的房间,刚到门外,就听见她的声音道:“这样就不怕凉了吧,谢谢你,但愿大人早些回来,就不过分麻烦你了。”
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憨憨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那俺把其他的菜也端过来吧?”
夏初菡笑道:“好的,谢谢。”
江含征推门而入,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丛淡雅的野花,满屋灿然生辉。
夏初菡看到他连忙迎过来,含笑:“大人来得正好,饭菜都准备齐全了,快点洗手吃饭吧。”
那个憨憨的男人行礼过后便退了出去。
江含征有些找不到状态,看着桌上的菜品问:“这算是道歉?”
夏初菡嗔他一眼,伸手帮他宽去外衣,见他手里还捏着那只蝴蝶,便准备接过来放到一边。
江含征面无表情地展开布条,问:“请你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夏初菡又嗔他一眼,说道:“不是很简单么,这只蝴蝶和第一次送的那只是一对,所以才让你赶紧回来让它们团聚。”
江含征:“。。。。。。”
所谓求去就是这个意思?
江含征额头的青筋突突乱跳。
夏初菡把他的衣服挂起,然后指着桌子中间的那道菜说:“我借用驿馆的厨房做了这个,就是上次说要为夫君的做的那道菜,”她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手艺一般,来回做了几次,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等你下次寿辰的时候我一定多做几个。”
江含征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道:“这才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夏初菡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当然不止这些,那些蝴蝶不是吗,还有那些诗,还有我专门为你找来的青青。。。。。。”
江含征:“闭嘴。”
夏初菡看着他面呈菜色的脸,不禁莞尔,温柔地拉着他过来坐下,亲为布食布菜,动作殷勤。
江含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中星光闪动,唇角微扬。
饭罢,餐具撤去,夏初菡见时间尚早,便去整理衣物。
待整理到江含征的那件外衣时,突然一柄折扇从他的袖中掉了下来。
夏初菡拾起,展开一看,呆在原地。
折扇上画的是一名女子,准确地说是一名尼姑,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光光的头颅形状甚美,眉目如画,婉丽清扬,她站在一丛花间,唇角若有若无地扬起一缕笑意,斜阳的光芒映入她的目中,如有橙暖的光芒婉转流动。
笔触细腻生动,如凝聚了画者不可触摸的深情。
夏初菡抬头,询问地看着江含征。
江含征回视她,声色不动。
“这是什么?”她问。
“扇子,一把画有小尼姑的扇子,一把画有名叫净语的小尼姑的扇子。”江含征摸着下巴,解释非常详细。
夏初菡又是蹙眉又是好笑:“因为我惹恼了大人,所以大人就用另一名小尼姑来气我?”
江含征继续摸下巴,神情莫测:“这个么……”
夏初菡懒得和他多说,把他的衣服捡出来扔到一边,然后抱着剩下的衣服进了内室。
“吃醋了?”他抱着双臂,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问道,“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找那个抢你夫君女人打一架,挠她的脸,抓她的头发,当街撒泼骂人?”
夏初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抓头发?大人你有本事从一个尼姑的光头皮上抓住头发?”
江含征:“……”
夏初菡:“不和别的女人抢男人,这是为妻的底线,至于大人你的品味……”她的语气分外复杂,“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很有点“自己当初为什么眼瞎看上他”的叹惋。
江含征恼恨,上去搂住她又啃又咬,夏初菡顶着满脸的口水和牙印按住他的嘴,说道:“好吧,那你现在告诉我,那把扇子是怎么回事?”
江含征:“……”
这是他捕捉到的那只懵懂易欺负的小尼姑么,为什么竟会有一种定逸师太在眼前的错觉?
他甩开满脑子怪异的念头,当真解释起这只扇子的由来:“这两日在当地府衙录囚,在案宗上见到这样一桩案子:新田县张顺,娶妻苏氏,不到半年,苏氏过世,苏父痛失爱女,健讼不休,把其婿告到府衙,当地知府便以杀妻罪拟刑,把张顺打入死牢。
我觉得这件案子不合常理,便提审张顺,张顺却说,是妻子不守妇道,刚嫁过来半年就生了孩子,他要休掉苏氏,苏氏自觉羞惭,才上吊自杀。
提审苏父,苏父道,他女儿家教甚严,终日闭居楼中,从来不见外男,怎会有孕?分明是女婿狡辩。
查看死者遗物,发现里面有这么一把折扇,折扇上的尼姑据称是梨溪庵的净语,和死者生前最为相善,我越想越疑,不知不觉中,就把扇子给带回来了。”
他看向夏初菡,神色甚为无辜:“夫人明察,事实就是如此。”
夏初菡好笑,刚想回吻一下夫君以示安慰,突见一缕烟雾自扇中袅袅升起,扇中的女子如雪花般飘落在他们面前。
☆、第111章 画中君(2)
第111章
夏初菡要亲夫君大人的动作瞬间定格。
扇中尼走到江含征身边,开口:“张顺杀妻,罪大恶极,判他死罪,张顺杀妻,罪大恶极,判他死罪;张顺杀妻,罪大恶极,判他死罪……”
夏初菡的耳边嗡嗡嗡的,像汇聚了一窝苍蝇,她不动声色地离开江含征的怀抱,若无其事地微笑:“夫君的话我听明白了,夫君先去休息吧,我把外面几件衣服收拾一下。”
见娇妻又肯收拾自己的衣服了,江含征心中的警报解除,露出微笑:“不要太晚,过会儿一块午觉。”
夏初菡:“。。。。。。”
她微红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余光看见,那扇中尼竟然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含征,念经似的在他旁边絮叨:“张顺杀妻,罪大恶极,判他死罪,张顺杀妻,罪大恶极,判他死罪。。。。。。”
夏初菡凉凉道:“罗嗦能解决问题么?”
江含征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夏初菡道:“如果大人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是老有一个人在你耳边说你是错的,大人会改变主意么?”
江含征不解,蹙眉道:“当然不会,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夏初菡勾唇莞尔,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道虚虚的影子:“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试试大人的心志而已。”
扇中尼正合着韵律念得投入,闻言戛然而止,愕然看向夏初菡:“你能看见我?”
夏初菡信步走到衣架旁,抽出那把扇子打开,回眸掩唇,微微颔首。
那边,江含征已自去休息了,扇中尼突然飘向夏初菡,厉色:“你敢阻我好事,你不怕我?”
瞬息之间,她身形膨胀,头颅涨大,头发蓬蓬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