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象是有线牵引一样,朝我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
嘻嘻!好象变魔术,真有趣!
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象是突然线断,一下子坠下去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我起身去捡杯子,门上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谁?”我意外。
“飞天,是我。”是辉月的声音。
我更意外了,走去拉开了门。辉月果然正站在门口,他已经换回了穿惯的白色衣裳,宽袍广袖,态拟若仙。我侧身让他进来:“怎麽想来找我?”
他在屋里四处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前面不停的有人问飞天殿下爲何不出席酒宴,问得我著实招架不住。怎麽?累了?”
他口气很温和,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怎麽说也不是坏事。
“也不是累,但是我不太懂这里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也一窍不通。”我自嘲地笑笑:“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怎麽应酬说话,还是不过去的好。”
他点点头:“不去也好,都喝得有些醉,乱哄哄的吵人头痛。”顺手拿起床上我那杯剑谱:“看了多少了?”
“一大半。”我说:“不过看得多懂得少。”
他笑,很淡雅:“不要急,慢慢来。”
“这个”趁著他有空儿,把不会的地方指出来问他。他坐在床沿低头看书页,长长的黑发滑开,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淡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在一起盈散,我突然觉得有些晕,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在祭台上的样子,身子有点不对劲,微微向後退开一些,然後又退开一些。
他好象并没有发觉,言简义赅把那几个地方解释了一下。
我哦了一声,用力的强迫自己赶紧记住他说的话。
“不明白的话来问我,没什麽关系。”他说话很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你跟我无须见外。”
我随口答应。
跟这样一个美好不象真人的辉月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怀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和他亲密无间的人。
他太美好,太高贵,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都要很小心,怕打破这种美好,冒犯这种高贵。
他并不是摆著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但是那种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来的清雅,就把人阻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他没停留太久就走了。我看他一走远,立刻把窗子打得大开,深深吸两口凉气。
好象屋里每个角落里都有他的气息。
混蛋东西。
骂自己一句,又骂一句,真不是东西。
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还会对著漂亮的人乱发情。
可是平舟那淡漠的眼神,想一次心里就被针刺了一次。
我靠在窗户上,手紧紧抵著胸口,好象这样,疼痛就可以被压得轻一些。
平舟平舟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他们送了礼物。好象无论到了何时何地,请吃送礼都免不了。昨天就请吃了,今天来临别送礼。
不知道送给辉月的是什麽,送我的是酒。
非常漂亮的象是琉璃的瓶子,装了暗紫色的酒液,瓶身有晶莹的光点闪烁,不喝,看著也挺漂亮。
可是临到要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辉月没再招呼我上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坐上去他也不会说什麽。
看到辉月跟人笑著寒喧,从容自若。可能因爲接下的路途上会冷一些,他穿了稍稍厚一些的衣服,领口高束,看来更象高山遗仙。
最後我还是骑的马。
我有点害怕跟辉月坐在密闭的车里,那样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
昨天之前还都是坦然自若的相处,现在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出丑的表现。
不要说看他的样子,就是闻他身上的气味,都有可能出事。
辉月不是别人。他是从前飞天的爱人,是三殿之一,是可以左右我前路的人。就算这一切都不谈,他也是真心关怀我的朋友。
我不想把一切因爲自己笨拙的蠢动而搞砸。
我在这个世界是刚刚起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
还有
我知道我心中,是有喜欢的人的。
我喜欢著平舟的。
虽然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麽。可是,不管他是怎麽样想,我也不能随便对著一个人就産生那样丑陋卑劣的欲望。
在昨天以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
这样心猿意马,心旌动荡。
爲什麽?
我骑在天马的背上,还一直在想。
爲什麽。
爲什麽我是这样的人。
被天帝拥抱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排斥。看到辉月和杨行云的时候,也有动心的感觉。
可是,我明明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
难道人的心和身体真的可以分开来算?
这一天有点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的时候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著想著又想歪了。那本剑谱是手抄誉写的,订得很整齐精美,字迹清秀英挺。原来我不知道,现在可是知道了。那是辉月的字迹。
辉月爲什麽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後抄录下来的呢?
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我怎麽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
等到晚上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今晚得露宿野外。好在这一行准备充份,支起帐篷然後有人弄水有人做吃的,我爬下马背才发现我的腿啊
好痛!
根本站都站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帐子里面的。地上已经铺了毡毯,我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好上路的时候,顺手把那瓶在紫族找的伤药一起带出来了。
虽然带来的人都是辉月的人生,对我也还都是很客气的。我不唤,他们应该都不会进来。就算进来,也会先提高声音问过。
我把袍子甩在一边,脱了衣服看伤口。
真叫一个
唉唉,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都不过份。也亏了我今天心里老想事儿,不然肯定早痛得不行了。裤子那里也都被血糊了一片,明天肯定是不能穿了。觉得有些不大方便,早知道,带个自己的人手出来就好了,现在我也不能动弹,又不好意思差辉月的人去帮我洗衣服。
扔了吧。反正行李里还有衣服,再换一条裤子好了。明天用布条包一下再骑马,就不应该再弄脏衣服了。
我沾了伤药涂抹伤口的时候,牙咬得死紧,忍著那种火烧似的痛。
甚至没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直到一只手突然把我手里的药瓶夺了过去,我才啊的一声叫出来。
辉月?
甚至来不及反应,辉月眼睛中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凌厉:“谁给你这药用的?”
我口吃起来,结巴了一句,才说:“紫族那找的。”
辉月双眉一竖:“你不能用紫草的药!”
我呆呆地问:“爲什麽?”
他把药瓶抓的紧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峻:“穿上衣服。”
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拉过袍子盖住赤裸的双腿。再去摸裤子的时候,一低眼看到裤子上的血,穿又不是不穿也不是,脸烫得吓人,急出一头汗来。
辉月轻轻咳嗽一声,擡脚走了。掀开帐帘出去时,又回过头来说:“我让送热水进来,把那药膏洗掉。以後也不要再用紫草的东西,知道没有?”
他口气极有威势,这一刻竟然让我想起了天帝的那种威仪天生,不自由主就答应了一声。
过了不多时,热水和药就送了进来,我洗过了,再抹上药。
只觉得累,肚子空空可是也不想吃东西。
只想睡一觉。
真的很累。
帐帘一晃,辉月又走了进来。住帐篷倒底是不如住屋里,住屋子他怎麽著也要敲下门,现在就可以直入。
我撑起身来看他,不知道爲什麽有些怕他:“怎麽你还不休息?”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这就要休息。”
看他松脱腰带,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圆。
他这是
“帐子只有两顶,他们挤一顶,我和你睡一顶。”他说:“你还不睡?腿不疼麽?”
我才注意到汗,果然帐子另一边还有一套已经铺开的卧具。
“不算太疼。”我实话实说:“你的药挺好使。”
他脱了外袍,倒不急著去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掀开了被子,从容自若地说:“我看看伤得怎麽样。”
我往後缩了缩,小声道:“不,不用了。”
他松松的按住了我的膝盖:“还怕我看?”
倒不是怕他看
我是怕我
虽然挣扎抗拒,盖在腿上的被子还是全部掀了起来。
辉月说话不算数!
他不光看,还用手摸!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肉皮绷得死紧。
“疼得厉害?”他发觉我在哆嗦。
“不不是。”我把被子拉下来盖上:“就是有点凉”想著岔开话头:“那个,紫草我爲什麽不能用?”
他淡淡地说:“你的体质不适合那个药,以前就出过事。”
我哦了一声。
原来辉月还是关心我,虽然样子有点吓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反而是我劝他。
帐子里光线不强,但是听到辉月又脱掉一件单袍,躺卧睡下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真不自在。
没想到要和辉月睡一顶帐子里。
早上爬起来要上路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昨天骑的那匹马背上已经坐了个人。
辉月掀起车帘,淡淡扫了我一眼。
我垂头丧气爬上车。没办法,情势比人强,我也真吃怕了那种苦头。
反正上了车我就开始闭眼假寐。假著假著,就假成真了。呼呼呼的睡得叫一个香呐。
可能做别的事情都很难,但是装傻并不难。
我从前装了很久。
在父亲面前装,在继母面前装在弟弟面前装。
一直装到我装不了的那天,我跑了。
睡饱了,抹抹嘴角可能流下的口水,吃东西,吃饱了,再蜷起身子来睡。
只要不让我和仙人似的辉月面对面,装睡一点也不难。
每到一处,我就扮无声人,一句话不说,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和那些人说什麽。辉月总有正事忙,倒也碰不上面。有闲的时
间,我就学著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麽坐怎麽用腿怎麽控缰。
上路约摸大半个月之後,我还是爬回了马背上。
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後去,猎猎作响。
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辉月只是淡定的笑,一言不发,然後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我在无聊中有点怀疑,我的作用比一只米虫也多不到哪里,爲什麽辉月要带我一同出来?特特带来拖他後腿的麽?
不过他不来找我说话,我当然不会嫌日子过得太闲去找他麻烦。
偶尔,不用应酬的时候他也会微笑,让人心悸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爲什麽会有那样的笑容,淡定从容,但是充盈著淡淡的诱人和锋利。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
作物,但是会有人告诉我,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这等劳役的。
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
谁也不比谁高贵,爲什麽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
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我也没看到天人有什麽特别高贵出尘之处。
辉月有时候会时不时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爲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象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
都无所遁行。
所以,连腹诽我都很少再敢。
虽然对天人这一身份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