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大胆的强盗敢来尝试。因此推崇的越多,胡大个子的气焰越盛,眼眶越大,以为这碗把式饭,可以吃到老。每逢三节生期,东家照例办酒席款待。这日中秋节,胡大个子正吃喝得酒醉饭饱,放翻身躯睡了,做梦也没想到方绍德存心要试验他的能耐。胡大个子若没有那种虚名,方绍德的那一口凝唾沫,决不至吐到他脸上,栽那们一个跟斗,把牙齿都打落。这些事在前几回书中已说过了,不用重述。
于今且说方绍德将卢瑞挟在胁下,几起几落的就出了卢家,卢瑞早已清醒过来,只因被挟着动弹不得,以为是被掳到了强盗手里。知道叫唤无用,动也是白费气,初时还希望胡大个子来救,后来见方绍德一口唾沫便将胡大个子吐翻了,心里自不免越发害怕起来。及听了方绍德对他父亲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才略安了些,仍是不言不动。方绍德出了卢家,瞬息就跑了四五十里路。在一片很密的树林之中,慢慢的把卢瑞放下来,他自己也待坐下来休息,谁知道卢瑞的脚才着地,一抹头就向树林外逃跑。方绍德看了也不追赶,只对着卢瑞的脊梁招了招手,笑道:“回来,回来!打算跑到哪里去?”卢瑞正在往林外飞奔,经方绍德这一招手,煞是奇怪,就和被绳索牵扯住了的一般,不但不能再往前奔逃一步,并立时身不由己的倒了回来,比向前奔进时还快,直退到方绍德跟前,两脚才能立住。
方绍德牵了卢瑞的手,笑问道,“你打算跑到哪里去?”卢瑞不慌不忙的答道:“打算跑回家去。”方绍德点头道:“为甚么要跑回家去?”卢瑞道:“不回家去,在这里干甚么?我又不认识你,我睡在家里好好的,你为甚么把我抱到这里来?”方绍德见卢瑞说话口齿伶俐,虽在这种非常时候,而态度安闲,神智清澈,休说寻常未成年的人做不到,就是平日自负有些学养的人,遇了这种时候,也难得如此镇静。不由得欣然说道:“好孩子,不枉我辛苦了这一遭,你且坐下来,听我说出将你抱到这里来的缘故。你要知道我一不是强盗,二不是拐带。只因你与我合该有师生的缘分,我是特来收你去做徒弟,传授你道法的。你将来学成之后,不仅随时可以回家,数千里远近的所在,可以于顷刻之间任意来去。你有这种缘分,我才不远千里前来找你。你若没有这种缘分,就跋涉数千里来找我也找不着。你明白了么?”卢瑞似领会似不领会的问道:“甚么叫做道法?怎生传授?”方绍德笑道:“道是道,法是法。此时费千言万语,你不能了解的,将来不用片言只字,你自然能领悟。即如刚才我叫你来,你不能不来,你想去,我不叫你去,你便不能去。这就是我有道法,你没有道法的缘故。又如在你家保镖的胡大个子,他自以为本领了得,地方上人也恭维他本领了得。而我只一口唾沫,就吐的他跌了一个倒栽葱,这也是我有道法,他没有道法的缘故。你明白了么?”
卢瑞好像登时领悟了似的,随即爬在地下即了几个头道:“愿意拜你老人家为师,求你老人家传授我的道法。”方绍德喜道:“我既特地来收你做徒弟,自然会传授你的道法。不过在未学道法之先,须牢记我的戒律。我如今虽巳收了一个比你年纪大,本领高的徒弟,但因他在数年前于不知不觉中,被妖精吸去了元阳,非复童身,不能直传我的道法。不能直传我的道法,便不能做我的大徒弟。因为大徒弟是将要执掌戒律的,不能得道法的真传,焉能执掌戒律,使同门诸徒心服?你此刻年纪虽轻,夙根甚好,所以收你做我的大徒弟。”
又道:“我的戒律,只三条最关紧要,你须牢记在心,谨慎遵守!”卢瑞真是天生才智,一听方绍德的话,就欢天喜地的说道:“我只要能传师傅这样的道法,自愿遵守戒律,请师傅说出是那三条来?”方绍德道:“你仔细听着罢。第一条,不许干预国家政事。我这道法,传自佛家,佛家是不许干预国家政事的,那怕昏君临朝,奸臣当国,我门下的弟子,永远不许有出来干预的事。你能遵守么?”卢瑞拜了一拜,说道:“能遵守。请问第二条?”方绍德道:“万恶淫为首。
第二条就是戒淫。凡在我门下的,须终身保持童阳身体,不许娶妻纳妾,不许奸淫他人妇女,你能遵守么?”卢瑞心想:这条太难了,我虽不怕绝了卢家宗嗣,然要终身保持童男之身,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我此刻还不得而知。只是要侍师傅的道法,有这条戒律,便不能不答应遵守,想毕,遂随口应道:“愿遵守。请问第三条?”方绍德见卢瑞踌躇了一会,才答出愿遵守的话来,不觉望着卢瑞唏了一声道:“第三年戒偷盗。无论穷困到甚么地步,宁饥寒交逼以死,不许仗着所学的能为,去偷盗人家的财物,你能遵守么?”
卢瑞想了一想,问道:“假使有为富不仁的,置数十百万金银于无用之地,使无数贫民无处得钱为活,我乃取有馀以补不足,面无自利之心,这也在偷盗之例么?”方绍德摇头道:“安得无自利之心,即不自利,也犯刑章,这三条戒律,须恪守到底,丝毫不能假借。”卢瑞连连答应:
“能遵守,能遵守。”方绍德道:“在我门下,必须恪守这三条戒律,如犯了其中一条,便得承受处罚,毫不通融。”卢瑞问道:“犯戒的当怎样处罚呢?”方绍德道:“稍知自爱的,犯戒后,应图自尽以掩耻。不能自尽时,惟有驱而逐之门墙之外。”卢瑞道:“这人既得了师傅的传授,在师傅门下,有管束的人,尚敢犯戒,被驱逐后,没有能管束的人了,不越发肆无忌惮了吗?”
方绍德笑道:“既要驱远他,何能使他再得我的传授?我自有方法,使他回复未入我门下以前的原样。不但如此,要出离我的门墙,只有三条大路可走,就是儒释道三教。要从儒教,还得取科名,列仕版,方能上算。不入这三教,是不能出我门墙的,因为入了三教,便不愁没有管束的人了。我门下的戒律,是有这们谨严的,宁肯使吾道失传,不能移易以误后世。”卢瑞连声应是道:
“我此后一定属戒律。如有过犯,甘愿自尽,誓不跳出师傅的门,再走那三条大路。取科名、列仕版的愿望,不是中途改业的人所能做得到的。至于此刻的和尚道士,我宁死不愿做他们的徒弟。”方绍德称赞道:“你果能犯戒后自尽,便能拚死遵守戒律,同是一死,与其犯戒而死,毋宁以死殉戒。”谁知论情理虽则如此,事实却又不然。
卢瑞从这八月十五夜拜在方绍德门下,猛勇精进,不到五年,已得了方绍德十分之七的真传,其能耐已远在蓝辛石之上了。在第三年的时候,已独自归家二次。身后本领越高,来去越容易,卢敦甫见卢瑞已长大成人,几番要给他娶妻,他都以师傅的戒律太严,不许娶妻纳妾为词推脱了。
在方绍德门下十多年,经过了多少事故,从来一步不苟,这次破戒行淫的缘由,便是方绍德也只好委之前生冤孽。若论卢瑞平日为人,断没有这般容易破戒的道厚,既经破戒之后,悔恨也来不及了。他在拜师的时候,曾说过如犯戒即图自尽的话,而他又是生性要强的人,不愿苛且偷活,因此决心以一死偿还孽债。所以在柳迟被因的这一夜,他遇着他四师弟周季容,有那一番谈话。
这日,来到蓝辛石家,也无非是为托付后事。
且说当日卢瑞与蓝辛石见面后,将糊里糊涂就破了淫戒的情形,照着说给周季容听的话述了一遍道:“我枉做了师傅的大徒弟,这一点儿操守也没有,真是辱没师门,更有何颜偷生人世,你我同门十多年,情逾骨肉,明知道你听了我为破戒将要自尽的话,心里必然悲伤堆过,我要死就死,原可以不必前来见你,使你悲伤的。无奈有两种缘因,不由我不当面向你说说。第一,因师傅定这极严的戒律,是为见现在最盛的昆仑,崆峒两派,只为戒律不严,两派的门徒都仗着有些能耐,横行无忌,奸盗邪淫的事,全由他们做了出来。曾听师傅说过,以吕宣良那们高强的本领,那们清高的品行,他徒弟刘鸿采在河南也是无恶不作,他竟不管教。若照这样长此下去,甚么国法也用不着了。
“师傅是峨帽一派的开派祖,所定的戒律,若在他老人家还活着的时候,就不去实践,将来流传数代之后,还知道甚么叫做戒律呢?我侍奉师傅左右十多年,深知师傅垂戒的苦心。若不幸是你和三、四两弟犯了戒,我也断不敢以姑息爱人,使戒律归于无用。于今鬼使神差,竟是我执法的犯法,我如果就是这们悄悄的寻个自尽,不但天下后世,无人知道我峨嵋派戒律之严,毫不假借,便是我同门的兄弟,也不知道前车覆辙,后车当戒。因此我不能不亲来说个明白,第二,因我既存心以死殉戒,便得选择一个好地方自尽,使同道中人容易知道。于今地方已选择妥当了,在长沙省会对面的岳麓山。我是十五年前八月十五日拜在师傅门下的,到今年八月十五日,整整一十五年。所以我自尽的日期,也定了八月十五日子时。身后的事,此刻都已办妥了,就只我这个自尽后的孽报之躯,虽已托四师弟替我收拾,因怕他年轻,独自经营不了;三师弟又不在跟前,只得累你也陪我去岳麓山走一遭。”一说罢,向蓝辛石拱手道:“拜托。”他们师兄弟虽是情同手足,然这种违戒的事,非同小可,谁也没力量能使卢瑞不死。除了流泪叹息之外,没有旁的
话说。
到了八月十四的这日,卢瑞拜辞了方绍德,同着蓝、周两个师弟到岳麓山来。行到岳麓山,已是二更时分。卢瑞跳上云麓宫前面的飞来石,盘膝坐了下来,运用他的内功,不一会,就张口喷出一股烈焰,仿佛左右前后都有东西挡住了似的,火焰只围绕着卢瑞的身体焚烧。直烧到皮焦骨烂,那火焰才停熄了。蓝辛石,周季容看了,都忍不住向尸痛哭。才拿出带来的皮袋,将烧化的灰骨装好,忽听得有人在黑暗中间道:“前面不是周季容兄么?”周季容听那声音好熟,只是不见面,又在悲痛时候,想不起来。正待回问,那人已走近前来,说道:“我便是前承老兄解救的柳迟。因敝老师命我八月十五日子时,在这云麓宫大门外等侯他老人家。才到不久,想不到就看见了令师兄这种难能可贵的举动。若从此我等学道的人皆能以令师兄为鉴戒,正是可喜可贺的事,何用如此悲伤?我那夜被困的时候,听得令师兄这们说,心里就只是疑惑,现放着三条生路不走,却存心走上死路,恐怕易说不易行,谁知此刻竟得亲眼看见了。”柳迟刚说到这里,猛听得山上很大的声音喊道:“柳迟,你曾亲眼看见了么?”不知喊的是甚么人?柳迟怎生答应?
第七十一回 论戒律金罗汉传道 治虚弱陆神童拜师
话说正在和周季容说话,猛听得山上是那里大喊了一声。那声音一到柳迟耳里,便听得出是他师傅吕宣良的腔调,当即随口应道:“是弟子亲眼看见的。”蓝辛石、周季容都愕然问道:
“谁呢?”柳迟还不曾回答,吕宣良已在飞来石上笑道:“不是别人,是你师傅的老朋友。承你师傅的盛情,上次救了小徒弟的难,并承他教小徒带信给我,小徒虽到此刻才会见我。然他说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