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不觉一怔,萧洵现在的样子倒有几分象自己的父皇,心里涌起十分复杂的情绪,茫然看着萧洵,弱弱地道:“对不起,皇叔,侄儿要闷死了,到后面山下转了转,透透气。皇叔莫气,侄儿不敢了。现在就乖乖躺着去,再不乱动了。”
萧洵见他脸色仍然苍白憔悴,低眉敛目、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软,摆摆手:“进去躺着吧,等病好了皇叔带你去山上玩。”
萧然再次怔了怔,只觉得无边的酸涩涌上心来。
皇叔,你这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么?你心里何曾将我当作侄儿?我父皇也是被你害死的,对不对?你害了他不算,还要篡夺皇位,还要害我们手足相残。你对我们的恨意如此之深,你的野心如此之大,为了我大哥,为了天下百姓,我容不得你。
你,莫要怪我无情了!
萧然的病又缠缠绵绵拖了好几天,那些天迦陵几乎天天下雷阵雨,风狂雨骤、电闪雷鸣,一天傍晚,一道霹雳竟将王府后院一株碗口粗的梧桐一劈两半。此事震惊了全王府的人,私底下流言纷纷。萧洵请来道人算卦,那道人眯起眼睛,笑得神秘莫测:“王爷,‘桐’、‘潼’谐音,天雷劈倒梧桐,岂非正代表着萧潼将灭,天下易主指日可待?”
萧洵大喜,在书房中写下无数“桐”字与“潼”字,一股叱咤风云的豪气跃然纸上。
夜,雨止,风住,明月破云而出,慢慢洒满中庭。灵儿道了声“小王爷晚安”,为萧然熄了灯,便返身出房门,轻轻将房门带上。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身边有一缕微风掠过,眼前一黑,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谁?”萧然警觉地握住床头的剑,身子坐起来。
黑暗中绽开一朵微弱的火光,一身黑衣的男子直直地跪到地上:“臣龙朔拜见小王爷。”
萧然惊道:“怎会是你?快快请起。”
龙朔凑近来,低声道:“臣奉皇命到金陵寻找小王爷的踪迹,顺便查访窦惠卿。没想到,窦惠卿一家已人去楼空,而你也一直没回凤家。臣正欲返京,却不料遇到了快马加鞭赶到凤府的墨阳。得知此间情形,臣立刻赶来相助。臣知道小王爷在这里诸多不便,连个传递信息的人都没有。臣与手下带了信鸽来,小王爷若有要事禀报皇上,可以命臣去办。”
萧然心头一动,一缕疑云悄悄升起来:龙朔怎会认识墨阳?可他没有问,只是向龙朔身边靠了靠:“本王正有事要你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我还是没忍住,睡不着又起来写了~~~
第二十九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龙朔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心中赞叹不已。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竟有如此缜密的思维、如此过人的洞察力、如此聪明的头脑,便是与比他年长了一辈的迦陵王斗,他也稳站风口浪尖,坦然自若。
不自觉地产生敬意,并非因为萧然的王爷身份,而是对强者的敬意。
萧然起身拿了笔墨,草草勾勒出一张密道的地图,凭着那天晚上的记忆,将那个冶炼兵器的山洞地点描出来,交给龙朔:“设法找到山洞的另一个入口,释放出工匠,捣毁山洞。”
“是,臣遵命。”龙朔躬身应了,又抬头看萧然一眼。烛光中只见眼前的男孩一身素白,衬得面容越发精致白皙,可却白得有些孱弱。除了沉静的目光显示出他内心的从容与镇定,他整个人看起来就象一个易碎的瓷器。
“小王爷保重,臣回去立刻禀明皇上,再做定夺。”龙朔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叫做关心的表情,语气也低缓下来,听来竟然颇为好听。
萧然向他微笑:“谁说龙翼魁首冷心冷面?看来本王要重新认识你才是。”
龙朔的表情僵了僵,有些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尴尬,垂了头道:“小王爷说笑了。请小王爷早些安歇,臣告退。”说罢转身离去,来时象一个影子,去时也象一个影子。
萧然躺到床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屋顶。眼前慢慢飘过从认识墨阳至今发生的点点滴滴。初见面时浑身是血、昏迷在自己马前的少年;看自己在皇宫受刑时泪流满面的少年;带自己冲出皇宫时坚定而忠诚的少年;客栈中坚决不肯离开自己独自逃生的少年无论木讷寡言还是恭敬顺从,亦或义薄云天,他都给自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对这位似侍卫又似兄长的少年,萧然兼有喜爱与亲近之意,并一直为他对自己的忠心而感动。现在他突然觉得,墨阳并不简单。
他对自己笑了笑,暗暗自语,萧然啊萧然,你真笨。相处这么久,竟然不识庐山真面目。这个墨阳,他会是什么人?难道是龙翼的人?难道是大哥找来保护我的?因为师父忌讳有皇宫的人在府中,他便用了这种方式?
心里一阵暖一阵酸,又一阵痛得发抖。大哥,你如此维护我、关心我,我却怀疑你、指责你,对你说了那样伤人的话。我错了,我罪不可恕,我该死,我有何颜再回去面对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让我赎罪,无论你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如果你不愿意再当我是你的弟弟了,就让我做你的臣子,一生效忠于你,一生任你驱遣吧。假如。。。连这个都没有资格了,我便一死谢罪,可以么?
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他又用力举手擦掉。萧然,你有什么脸面哭?大哥被你用那样恶毒的话语刺伤了,他连哭的权力都没有。他要在人前保持完美的帝王仪态,他要表现出他的强势与强大,他只能永远屹立不倒,就象一座山岳。
而你却可以轻抛眼泪,轻易释放自己的软弱,你羞不羞愧?
泪,收尽了,可心却依然痛得麻木。萧然闭上眼睛,心里很清楚,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雨后的迦陵王府,空气中飘浮着些许凉意,花木经水洗过,红的艳丽,绿的苍翠。萧然从屋内出来,深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清醒了许多,不再象前几天那么晕眩。可是他骤然感到胸口膻中穴上一阵刺痛。
暗暗责怪自己,这几天由得自己寻愁觅恨,身上的病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可是再这样萎靡下去,身体真的要被自己弄垮了。
于是他走出院子,朝萧洵的书房走去。
萧洵正在书房里与人交谈,门外的侍卫拦住萧然,没有让他进去。萧然心道,莫非又在与谁商量谋权篡位的大计?他装作毫不介意地微笑:“劳烦你们禀明王爷一声,就说我今日觉得好点,前来向皇叔请安。不巧他有事,那我便呆会儿再过来吧。”
刚想转身回去,却听萧洵在书房门口唤道:“然儿,你进来吧。”
他抬头看去,就见一位黑衣带刀的男人从书房中出来,经过萧然,略微向他拱手示意,便匆匆离去了。萧然记得,此人便是他在那个打造兵器的山洞中见到的黑衣人。想必是萧洵手下的将领,为他监制兵器的。不知凤巢谷中训练兵马的人是不是他,若是如此,想必他也不是寻常之人。
萧然进书房,见萧洵脸上略有喜色,看来刚才的男人带给他什么好消息。萧然想,是什么消息?有关兵器还是军备?柳圣俞进京已经第八天了,他们轻装上阵、快马加鞭,到京城估计五六日便到,现在进展如何?
萧洵又打算何日动身?他迟迟不动身,除了自己的“病体”耽搁了,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皇叔。”萧然躬身施礼,“侄儿这几日被病体所累,耽误了行程。今日好点,想来请示皇叔,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进京?”
萧洵道:“圣俞已抵达京城,我两日前收到他飞鸽报平安。我们再等等,等他联络朝中众臣,有好消息传来,我们再动身。”说完又极有把握地一笑,“然儿你放心,只是再等几天而已,时间不会太久的。你若嫌府中闷得慌,皇叔陪你出去走走。”
萧然温润一笑:“侄儿相信皇叔,相信柳先生,在侄儿看来,柳先生是个极有计谋的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虽然他没有武功,却堪比诸葛再世。皇叔得他,必能开创穆国一代盛世。”
萧洵嗔怪地看他一眼:“又说这句话,全不念皇叔一番苦心。你父皇期盼的是你登上皇位,皇叔只是为兄报仇,辅佐你登基。等完成这两件事,我心愿已了,便重回迦陵,优哉游哉地做我的逍遥王爷便是。朝廷之事,劳心劳力,还是由然儿你这样的年轻人去担负吧。”
萧然微哂,却没有再说什么。果然没有野心?你会害完我父皇再害大哥?一个人的仇恨究竟有多深,才会让它延续到下一代身上?我父皇的死还不足以泄愤么?皇叔,你是在欺骗我,还是欺骗你自己?
既然你暂时不想去京城,正遂了我的心愿。这样我大哥便有足够的时候做准备,到时将你一举歼灭,以免你祸国殃民。
于是萧然又安定下来,日日在王府读书练武,以不变应万变。面上平静,心中却仍然备受煎熬。一会儿想到自己对大哥的忤逆与冒犯,一会儿想到父皇的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洵却开始坐不住了。因为柳圣俞一去杳无音讯,除了抵达京城的当天有飞鸽传书,以后没有只字片语回来。
他终于觉得没了把握,将萧然请到书房,双眉紧蹙,脸色有几分阴沉:“然儿,我们不能再等了,圣俞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而你师父那边又迟迟不见回复。我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我们必须冒险进京一次。”
萧然道:“我师父在我回京前去了鸣镝山庄,想必事情没有办完,人还没回到金陵,所以墨阳还在凤府等候。可柳先生没有传信过来,的确有些可疑。侄儿本就希望皇叔早点动身的,既然皇叔已经决定,我们便立刻出发吧。”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感到书房的地面连同墙壁一起震动起来,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像闷雷滚过,又好似地底发生了爆炸。震动一波接一波,很快蔓延到整个王府。惊呼声此起彼伏,门外有侍卫的脚步声奔过来,却是踉跄而杂乱。
萧然脱口惊呼:“皇叔,不好,地震了。”
萧洵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猛地趴在书桌上,死死抱住桌子,声音颤抖:“不,不对”
他没有注意到萧然唇边瞬间掠过的笑容。
震动好久才平定下来,萧洵已经面如死灰,瞪大的瞳孔中散发出惊恐之意,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灭顶之灾。
还没回过神来,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与脚步声,这声音犹如浪潮散开,迅速将王府形成包围之势。一个内力充沛的声音随风传来,直透人耳膜:“将迦陵王府包围,所有人拿下,一个都不许逃脱!”
萧洵腾地站起来,拔腿向外奔去。可他突然感到背上一麻,半边身子顿时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身后响起一个含笑的声音:“请皇叔留步。”
萧洵觉得自己瞬间坠入了一个冰窟中,冷得没了知觉,只剩下牙齿在咯咯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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