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地往前冲,不断负伤,却毫不退缩。萧然心一沉,一剑划过,剑光夺去郝凌眼中的神采,令人眩目。郝凌的头盔被击落,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几缕头发飘在空中,还有的沾在萧然剑上。
萧然收剑,弹指,轻轻掸落剑上的头发,看着郝凌,和声道:“王子,歇手吧,你不是我对手。”
郝凌默然,只是目光骤然缩紧,恨不得化作利剑,刺入萧然胸膛。
萧然在心中叹息,他知道,这位铁骨铮铮的男子,必定不会轻易服输。“令尊在我们手中,你就不顾他的性命?”他苦笑一下,近乎柔声地劝道。
郝凌的身躯在马上晃了晃,有一瞬间,萧然看到他眼底碎裂般的痛苦与挣扎。可是他很快坐稳,唇边的肌肉痉挛了两下,握紧拳头,握得指节褪尽颜色,然后一字字从齿缝里发出来:“郝凌为国尽忠,父王绝不会怪罪于我!”
“我”字出口,他再次和身扑过来,完全用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噗”,一蓬血雨冲天而起,一道伤口从郝凌左肩直划到右腹,郝凌的身子再也坐不住,从马上滚落下来,扑通栽倒在地。
萧然正要下马,只听前面传来急剧的马蹄声,一个女子的声音嘶声狂呼:“哥哥——!”
蔓萝手中执剑,催马从人群里杀过来,身上已染满鲜血,剑上也染满鲜血。脸上溅了点点血迹,头发在奔跑、厮杀中变得蓬乱,随着她奔驰的姿势张扬开来,连同衣衫一起猎猎狂舞,那种样子近乎疯狂。
士兵们显然也被她的样子吓住了,竟不拦她,主动让开一条道路。
蔓萝冲到萧然面前,一双眼睛已经赤红,脸色却白得如雪。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郝凌,大声喊道:“哥哥,你还好么?”尾声哽在喉咙里,嘶哑得不象样子。
郝凌挣扎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捂住胸口,鲜血不断从指缝里流下来。可是他终于站直了身子,冲蔓萝怒吼:“我叫你走,你为什么还要来!”
“哥哥!”蔓萝的声音里带着抗拒,更多的却是痛心,“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萧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停止了跳动。从头至尾,他对蔓萝没有好感,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还是一个要强的女子。
“萧然!”不等哥哥回答,蔓萝已看向萧然,多少痛苦、多少哀怨、多少仇恨、多少失意,还有无穷无尽的悲愤都在她眼底汹涌,她用剑指着萧然,咬着牙道,“你赢了,你计谋过人,夺人城池、灭人国家都如探囊取物可笑我们,可笑我父王、义父还有我,我们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被你陷入网里!萧然,萧然,你好厉害”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美目圆睁,眼圈更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死死地盯着萧然,“我们输了,输得很惨,可是可是,我想听你一句话如果没有阴谋而我又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你”用尽全身力量,她的声音从喉咙里冲出来,“你会喜欢我么?”
萧然身躯未动,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却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蔓萝的脸色更白,唇边缓缓展开一抹嘲讽的、绝望的笑容:“你根本没有半点喜欢我,是不是?”
“抱歉,公主,我我没有”萧然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就见蔓萝倏地举起剑来。
她向萧然冲过去,萧然没有动。
“妹妹!”郝日惊呼,他知道蔓萝绝不是萧然对手。他想冲上去阻拦,可是身躯晃了晃,几乎再次扑倒。
“噗”,兵器扎进肉体的声音,蔓萝的身子凌空跃起,扑向萧然的马背。
那支剑,深深地刺入了她自己的心脏,然后,她象一只投林的小鸟,跌落在萧然马背上。张臂,一把抱住萧然,紧紧地抱着。
这一抱,将那支剑又刺入几分。蔓萝笑了,笑靥如花,喘息着道:“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死,请放过我父王和哥哥我不配爱你,那就让你记着我的死吧”
鲜血从她唇边涌出来,越涌越多。
“妹妹!”郝凌狂呼一声,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从萧然手中夺过蔓萝,把她放在地上,蹲跪在她身边,泪水夺眶而出,“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啊!”
两个人的血流在一起,混在一起,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萧然僵在那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被抽空。保卫在他四周的士兵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住,个个目瞪口呆。
打斗还在进行,整座城池中到处是兵戈之声,到处是死亡与血腥。
蔓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然,她艰难地举袖,擦掉脸上的血迹,微笑,气若游丝:“萧然我喜欢你”
萧然飞身下马,飘落在蔓萝身边,慢慢蹲下身,看着那张失血的脸。心,第一次为她痛了,眼睛慢慢潮湿。
“蔓萝,如果你不是公主,该有多好”呢喃的声音洒落,一滴眼泪也随着滴落下来。
“你为我哭了?我死也无憾了”蔓萝轻轻吐出一句话,脸上的笑容慢慢定格,终于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仿佛仍在看着萧然。
郝凌一把抱住蔓萝,眼泪大颗大颗地滑下来,脸色惨白,胸口还在不断淌血。可他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自己身处险境,随时都会被敌人一刀割下头颅,或一枪捅进心脏。
萧然缓缓站起来,转向身旁士兵:“鸣金收兵,退出崂泉关!”
“王爷不可!”骆文轩飞马赶到,正好听到萧然这句话,急声道,“我们不能功亏一篑,皇上会怪罪”
“皇上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萧然飞身上马,扬剑下令,“全军撤退,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还要去接女儿,时间仓促,写完也来不及检查。如果有错别字,明早再改吧。
第九十章 为全仁义何辞死
萧然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进崂泉,洒在他脸上。他垂下眼帘,眉宇间有一抹淡淡的阴影。那种无坚不摧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沉郁与悲凉。
“王爷”骆文轩还想劝说,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萧然的样子,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即使萧然贵为王爷,但真正掌握兵权的人是他,他完全可以违抗萧然的命令,继续厮杀下去,直到拿下崂泉。
可是他做不到,那个“不”字,在他舌尖吞吐,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在马上躬身,恭敬地应了声:“是,臣遵命。”
钲声响起,穆国兵马闻金而退,来如惊雷,去似潮水,秩序井然。
唐玦与司马纵横已经押送郝日、长孙澜,带着萧翔回卢龙塞,而龙朔、骆文轩等人则一起在队后压阵。崂泉关内溃乱的乌桓将士纷纷聚拢,有两名将军带着一队亲兵冲到郝凌身边,见郝凌身负重伤,而蔓萝已经香消玉殒,他俩齐齐从马上扑下来,跪倒在郝凌面前:“将军”沉痛的语声,微红的双目,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崂泉关内满目疮痍、尸横遍地。帅府上空依旧浓烟滚滚,止不住的火势烧红了崂泉半边天。在关内奔逃,却走投无路的百姓,此刻骤闻退兵之声,齐齐停下脚步。惨白的脸上仍然带着凄惶之色,颤栗的身子却慢慢安定下来。
谁也不敢相信,这场灭顶之灾突然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平静。本来是胜利者的穆国兵,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弃了整座城池,安然退去。
没有哭声,泪水却从那些悲怆的眼里滚滚而落。是喜极而泣,是为他们捡回了生命、保住了家园而欣慰。
萧然面朝关内,缓缓后退。他看到那些泪水滂沱的脸,看到那些战战兢兢、不敢置信、混合着惶惑与惊喜的眼睛,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他没有后悔刚才的决定,甚至为这个决定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悄然落地,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郝凌已被手下扶上马背,有两名亲兵为他牵着马。他脸色苍白,一双黑瞳中却依然燃烧着幽幽的火焰,只是没有了刚才的炙热与狂野,变得不带一丝温度。
虽然身负重伤,可他仍然紧紧抱着蔓萝的尸体。他看着那位手握长剑、目注苍生的少年,从他眼里看到一种深深的悲悯。他忽然觉得讽刺,自己竟被他感动了。郝凌,他是你的敌人!你怎能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若被父王知道,他会大耳刮子抽上来,骂你这没用的东西
可是,无论如何,面对着萧然的时候,他竟恨不起来。怀中抱着的身躯早已冰冷,而他的心更冷,冷得寸寸冻结成冰。
“萧然,你你就这样走了?我妹妹为你”艰难的语声出口,一缕殷红的血迹从他唇边溢出来。他大声笑起来,笑得咳嗽不止,“萧然,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无情了”他喘息着,脸上的肌肉变得扭曲,“可你,竟然放过了崂泉哈哈,你真是怪人”
萧然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溢满歉意,缓缓道:“郝凌王子,我敬你是英雄,不想与你为敌。对令妹,我万分抱歉,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会尽力化解两国的仇怨,只希望战争永不发生王子,我走了,后会有期!”
深深地看一眼郝凌,以及他怀中的蔓萝,萧然拨转马头,拍马绝尘而去。
郝凌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眼前一黑,身子在马上晃了晃,被亲兵托住,昏了过去。
卢龙总兵府。唐玦给萧翔服下解酒药,知道萧翔憎恨“冷溶”,就把他丢给司马纵横,自己去向萧潼复命。
长孙澜与郝日都被萧然废了武功,昏迷不醒,萧潼命人将他们关入牢狱之中。听唐玦汇报一切顺利,他龙颜大悦,悠然地坐在客厅品茗,静候大军凯旋。
他的脸色很好,完全没有前些日子的苍白憔悴,双目炯炯,神采奕奕。一只手拨弄着茶杯,仿佛在拨弄着天下,一种帝王的傲气从他闲适的姿态中流露出来。
柳圣俞坐在轮椅上,陪在萧潼身边,清逸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安详、淡定。
唐玦完成任务,一个人回房去休息。司马纵横在萧翔房里陪着,等他醒来。他觉得很闷,面对萧翔,他好像一直有这种感觉,很不爽。于是他一手撑着额头,嘴里嘟嘟囔囔:“唐玦这臭小子,自顾自去享受了,让老子留在这儿伺候人,真是滑头!同样是唐门子弟,怎的咱老大和他弟弟脾气相差这么多?真是奇怪”
就在这时,萧翔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毕竟“一醉解千愁”的劲力太猛,即使服了解药,他仍然觉得头痛欲裂。唇中逸出一声呻吟,他费力地爬起来,看到司马纵横在旁边,不禁一愣,狭长的凤眼中露出迷茫之色:“怎么回事?本王醉了?宴席散了么?”
司马纵横跪下行礼:“启禀王爷,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昨晚我们都喝了混有乌桓国‘一醉解千愁’的酒,王爷与骆将军醉倒了,而我们早有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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