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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勤伸出手,轻轻将床头的灯光调得再暗一些,静静地凝视着床上女人沉静的睡颜。
景戚戚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侧的手背上插着针头,青色的血管很细,药水随着输液管一滴滴流进她的身体。
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加上最近天热,她的血糖稍低,很容易晕倒,尤其刚刚还经历了那样的巨大刺激,想起她倒在自己怀里时那又青又惨白的面色,胡勤不禁心有余悸,暗暗后悔不迭。
“我只是想叫你对我也好一些,哪怕只有对二哥的一星半点儿,也不行吗?”
胡勤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在自己下巴处轻轻揉搓着,双眼流露出深重的痛苦之色,喃喃轻声开口。
按年纪,其实他比景戚戚还要小,可胡勤不在乎,从她喝霸王酒不给钱那次,他就莫名其妙地动了心。
对,就是莫名其妙,跟撞了邪似的。
从十六岁就偷偷和发小一起开了荤,到遇见景戚戚,这期间胡勤碰到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里面有上过床的,也有暧昧不明,打情骂俏,亲个小嘴儿捏捏大腿的,说到底,什么样式的女人胡家老三没见过没玩过?
偏偏她是景家的女儿,偏偏她是景嫣嫣的姐姐,偏偏胡励到底娶了她。
景戚戚和胡励结婚当晚,胡勤已经喝到快要人事不省,他疯了似的离开酒宴,冲到常去的会所,一口气叫了四个小姐,把她们一起拖上床。前面咬后面叼,两只手也不闲着,等到他终于忍不住一泻千里时,脸上的泪哗哗得止都止不住。
事后,四个女人每人得了一套洋房,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可以说出去胡家三少爷高|潮时喊出来的那三个字。
都是高级公关,伺候的爷大多是一个圈子的,这头连着那头,胡勤生怕她们中的哪一个活腻了,一不留神嘴巴不严,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唯一知道他的小心思的人,恐怕就是胡励,他的二哥。
“老三,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很好,但是不能碰。”
新婚不久,有一天胡励单独来找胡勤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他如是说道,旁敲侧击,意图却已经很明显——他知道,他的三弟早就动了心思,且一直还存着些见不得人的念想儿。
“为什么不能碰?先遇到你的是我,先喜欢你的也是我!”
往事一幕幕,叫胡勤激动起来,他失控地握紧了景戚戚的手,忍不住狠狠地摇了几下。
因为强烈的痛感从指尖传来,景戚戚拧着眉头悠悠转醒,一眼就看见守在床边的胡勤,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她顺着两个人紧紧连在一起的手向上看,看见头顶的吊瓶,这才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声音嘶哑道:“我怎么了?”
景戚戚只记得,自己起身很急,之后就两眼一黑,看这架势,自己是厥过去了。
“有点儿低烧,血糖也偏低,大夫说没休息好,打点儿生理盐水葡萄糖就好了。不过就是要多休息,别到处跑了,大热天的。”
胡勤不松手,只是微微将头扭到一边去,双眼低垂着看着地板,景戚戚瞥着他,不懂为何他眼眶泛红。
她抬头,盯着那大半瓶盐水,医生怕她身体受不了,特意调得很慢,药水一滴滴缓慢地落下来。景戚戚看了一会儿,顿时觉得眼睛有些疼。
“胡勤,你别想骗我了,要是上个床睡一觉就能绑住胡励,那他早就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不知道,景嫣嫣,也就是我妹妹,她喜欢的一直都是我的发小梁以白。”
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地忍住咽喉处的干渴和疼痛,双目灼灼看向胡勤。
这个世界不怕被蒙在鼓里,怕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此对比来看,她输得不算惨烈,起码,胡勤以为自己看得通透,其实盲点同样甚多。
他莞尔,空着的那只手避开她的手背,帮她拉高薄被,嘴角扬起一字一句道:“一个女人即使有喜欢的人,也不排除她为了某种目的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不是吗?比如景嫣嫣,再比如,你”
他越说越凑近,唇几乎贴到景戚戚的脸上,意有所指。
就在她心一沉,以为胡勤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坐回去了,上身笔直,一扯嘴角讽刺道:“你这个妹妹很聪明,一开始没马上和我二哥见面,发了几条信息几张照片几封电邮。你不会不知道,我哥虽然年纪比我大,可到底没怎么谈过女朋友,这方面不如我。尤其,你妹妹把你说话办事的模样儿学了个十成十,连照片发的都是你最近的生活照,所以那天,我哥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胡勤摸着下巴,一边回忆一边徐徐道来,他和景嫣嫣这个女人还未曾有过正面接触,不过单单只从这几件事上来看,她就不简单,起码藏得很深。
“那她是什么意思?还有,胡励搞错了就搞错了,干什么非得一错再错?你爸妈难道也默许了他?”
想到这里,景戚戚简直要骂人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公婆算是通情达理的人物,没想到竟也放纵着儿子做出这种事!
他骗她爱上他,却又给她狠狠的致命一击,可当初招惹他的明明不是她,他凭什么!
“具体的,我真不知道。我们家不比别人,五口人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看着融洽,其实骨子里都很疏远。”
胡勤这次倒是一脸真诚,说实话,他也弄不懂,一向精明的二哥为什么会在这种男女之事上叫人摸不着头脑。
景戚戚看了看他漂亮的瞳孔,在幽暗的灯光下像是枚晶莹纯粹的琥珀,她心底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多么漂亮的男孩儿,可偏偏,不如外表那么单纯无害。过早的社会淬炼,已经让他早早踏入了成年人的残酷又肮脏的世界。
他曾是她多年前的朋友,她曾对他无话不谈,甚至很多次毫不设防地对他诉说着自己对胡励的爱意。如今想来,真是讽刺,那些话对他也真的无异于一种情感上的凌迟。
怪不得他一爆发起来,就再也按捺不住,甚至不惜在胡家的聚会上,故意伸脚叫景戚戚跌倒。
胡勤求的就是一个:天下大乱。
她看了他许久,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可太多繁琐的线头儿,扯动哪一根,都显不出头绪,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此时此刻,景戚戚明白,就连胡勤的话,她也不能全信。
“吊瓶打完我就走。”
她估摸着时间,天都快黑了,连续两个晚上不见人影儿,胡励绝对会起疑,她还不想先打草惊蛇。
“嗤,我知道留不住你,你干嘛非得说的好像我要硬生生扣人似的?”
胡勤冷笑一声,斜起眼睛看景戚戚,满脸都是不屑,隐隐潜藏着失落之色。
她抿起嘴来,一言不发,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两个人都不再开口,房间很静,似乎只有药水流过输液管时发出的细小声响。
没多久,胡勤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拿起来走出去,隔着门才接通。
他很快捏着手机回来,没再坐下,站着,弯下腰,伸手拢了拢景戚戚耳边的发丝,柔声道:“我告诉二哥你在我这里,中暑昏倒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好了,你不用多说,记得凡事长个心眼儿。”
胡勤直起腰,微微笑了一下,他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
乍一听见胡励要来,景戚戚还是很没有出息地颤抖了一下,她知道了太多秘密,一瞬间有些做不到假面示人,尤其,那个男人还是她唯一爱过,唯一恨过的。
“好。”顿了顿,景戚戚又牵了下嘴角,声音生涩道:“谢谢你,三儿。”
猛地再次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胡勤的脸色变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拧景戚戚的嘴。
提起胡家三爷,谁敢不给几分薄面,偏景家小姐,一口一个“三儿”,根本不管他的一张臭脸,打死也不改。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胡勤猛地稳住了身体,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冲她点了一下头,出去了。
景戚戚闭上眼,药效很明显,她有些困,没几分钟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被人抱了起来,她难受地挣扎了几下,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她忍不过,扭了几下,没有醒来。
“辛苦了,我最近太忙,真的顾不上她,她身子又弱。”
胡励低头,看着景戚戚的脸,冲胡勤一颔首,惹来他一贯的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笑。
“二哥这话可真见外,我都不爱听。”
说完,他笑着帮他拉开车门,让胡励抱着景戚戚坐到车里,冲他摆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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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就开始昏睡的结果就是,到了后半夜,就再也睡不着。
景戚戚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其实她一动,旁边的胡励就察觉到了,他背对着她在看文件,将自己那一侧的阅读灯调得很低,怕晃到她。
“先喝口水。”
胡励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扭亮灯光,将放在一边的水杯递过来。景戚戚愣了一下,对上他的眼,发现戴着眼镜的他在夜色里有种特别的味道。
跟平时的冷漠相比,多了一丝儒雅的气质,她看得微怔,差点儿打翻水杯。
“小心!”
多亏胡励手疾眼快,水没洒,他干脆不用她拿,端着杯底喂她喝了半杯,久睡起来一定口渴,他早有准备,里面还加了一点儿盐。
景戚戚摇了下头,示意不喝了,胡励放下杯子,将她抱在怀里,用下颌抵着她的头顶。
“天热,就别到处跑了,幸好今儿有老三,万一大街上晕了呢,谁敢上前啊?”
他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劝着她。
若是以前,景戚戚笃定自己那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作祟,又会被这些话感动得心底暖洋洋,可是现在,她只剩一片冰凉。
“嗯,知道了。你呢,房山那边的项目怎么样了?”
景戚戚乖巧地应答,没露出异色,顺势瞥了一眼床头的黑色文件夹。他还沿用着她的工作习惯,黑色的不是急件,就是重要文件,看来,胡励最近真的很忙。
“还好,过几天要亲自再去一趟。你要吃点儿什么?”
他摘下眼镜,折叠好放在一边,揉了揉眉心,扭过头来吻吻她嘴角。
景戚戚摇头,她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很没有胃口,一到夏天她就这样。
见她不说话,胡励套上裤子就下床,十多分钟以后又上来,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素面。
“不爱吃面就喝汤,特意没放几滴油,怕你闻着恶心。”
他把筷子递给她,又叮嘱一句:“不吃饭没法吃药,听话。”
景戚戚握着筷子,挑了几根面送到嘴里,慢慢咀嚼。她想,她要是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等她实在再也吃不下,想告诉胡励自己吃饱了的时候,却听见身旁传来了淡淡的鼾声。他原本只是靠着床头等她吃好,没想到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景戚戚披上睡衣,站起来将碗筷收拾好,她重新钻到被子里,胡励顺势翻身,将她一把抱住。
她看着他疲惫的眉眼,了无睡意,只觉得心惊肉跳,一切都那么虚幻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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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已然化身拼命十三郎,下属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大中华区各部门一扫之前那位北欧Boss在任时的松懈懒散,全都如陀螺般高速运转起来。
景戚戚只请了两天病假,就被人事经理给一个电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