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持盈又笑道:“等王爷统一了北方草原,还愁不能再把他们接回来吗?”
“把谁接回来?”博木儿从外面回来,看了持盈一眼,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怕你男人吃醋?”
持盈朝他礼貌地点了个头:“我来请你们帮个忙。”
博木儿一脸冷淡,径自到桌边倒水喝:“帮你男人?不帮。”
持盈转开头去笑,桑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哥!你也不听听是要帮什么,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从来不欠他什么。”博木儿冷漠地回道。
持盈不笑了,认真地说:“你确实不欠我们什么,但是上回在雁归山,杨将军带人赶走了追杀你们的北狄骑兵,救了你的命,这一点你没法否认吧?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杨将军也曾舍身救王爷,所以今天我来,并不是请你帮王爷,而是希望你们俩一起去帮杨将军。”
博木儿眼珠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那个杨公琪?他怎么了。”
持盈把程奉仪被逼和亲、杨琼单枪匹马去救的事简要地说了说,博木儿听完,嗤之以鼻道:“既然是中原皇帝和呼儿哈纳联手布的陷阱,他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多半是去殉情的,就算我们去救,他也不会回来。”
桑朵插嘴道:“可是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还是能把人抢回来的啊,要是死了,才真的是再也没戏了。”
听了妹妹的话,博木儿怔了怔,瞥了一眼持盈,陷入沉思。
持盈心里打了个突——他别又自以为是地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好在博木儿最后点头了:“杨公琪救过我的命,我去,不过我不会听你男人摆布。”
持盈无可奈何地道:“知道了。”
时间紧迫,崔绎与博木儿兄妹俩午饭也等不及吃就骑着马上路了,崔绎有汗血宝马金乌,博木儿惯骑的飞云也是塞外的良种马,脚程比金乌慢不了多少,三人两骑一红一白,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黄沙漫天中。
数人在城门口目送,山简乜眼看着百里赞:“这个博木儿性情乖张,目中无人,你让他跟着去,就不怕他和王爷临时起口角,反而坏了事?”
“口角是一定会有的,不过难得的机会,如果能把这对兄妹俩也收服,不是更好?”百里赞胸有成竹地笑着。
持盈眉间仍有一抹忧色:“如果能顺遂那最好不过了,就怕博木儿那犟脾气和王爷杠上,闹出更多的麻烦。”
山简低头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点头:“能收服他们的话就好了。”
只有曹迁一个人摸头不着脑:“你们在说什么?”
“来来曹将军,给你个立功的机会。”百里赞笑容亲切地揽过曹迁的肩膀,曹迁吓得兔子一样跳开:“先生饶命!我前两日才刚瞧中一个姑娘,先生找别人吧!”
百里赞大笑:“不是给你说媒,正经事,大事,来来。”招呼着,曹迁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到墙角去,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后,曹迁一脸紧张、同手同脚地走了。
持盈哭笑不得地问:“你对他说什么了,吓成那样。”百里赞讳莫如深地摆摆手:“还得请夫人配合演一场戏。”
“你要试探谢永?”山简到底是见缝就插针的毒士,没见谢永来送行,便已经在心底产生了疑惑,又见老友神神秘秘,便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百里赞苦笑起来,看着他:“是便如何,你也教过他诈降以后被试探了该怎么做么?”
山简摇摇头:“没有。还记得那本《照花川随笔》吗?我虽然把里头夹藏的信烧了,但是崔颉在那之前就发现了端倪,还警告过王爷,之后谢永的行动他一律不同我商量,大概是怕我和你里应外合反而卖了他。”
“那就好办了,”百里赞松了口气,“谢公子这个人吧,唉大概是小时候在家被训得多了,遇到事从来不知道自己拿主意,以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每日地给家里写信,其中大概也夹了给皇上的告密信,我叫人拦了几封,都是向谢效请示意见的信,看得出他是很想在父亲面前做出点成绩的。”
持盈低声道:“所以王爷不在城里,他若是诈降,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引狼入室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一早被打发去调查地里的作物生长情况的谢永回到府衙,正好听到里头模模糊糊传来说话声。
“王爷带走了一万人,燕州府守卫力量大大减弱,万一北狄人突然来犯”
“夫人不必担心,我和符之已经安排好了”
百里赞摆出一副神秘兮兮、压低嗓音的样子,音量却又能够让外头的谢永听到:“只需在城门上多站人,多竖旗,营造守备森严的假象,几日后王爷转回来就没事了。”
持盈挤眉弄眼,声音装得很严肃:“有劳先生了,府里的猪今早腹泻得厉害,我还得回去看看,就不多耽误先生了。”起身就往外走。
谢永在廊下躲避不及,被她抓个正着,赶紧后退一步,弯下腰去。
“谢公子?”持盈假装下一跳,“谢公子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谢永温吞吞地回答:“刚回来,正要进门汇报,王爷在吗?”
持盈攥着袖子,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打量了他一阵才说:“王爷出城去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你有急事?”
谢永表示不急,持盈又故意拖沓了一阵,才犹犹豫豫地走掉了。
而此时,崔绎和博木儿桑朵正带着不存在的一万人急行军南下,按照信寄出的日子和行军的脚程,呼儿哈纳既然要绕过朝颜山,借道燕州返回北狄,差不多也就会在这三五天内和他们遭遇上。
正午吃饭时候,三人下马,在路边一座驿站休息吃饭,顺便打听有没有人见过杨琼。
驿站的马夫表示清晨时候有个军爷路过,也没休息,换了匹马就走了,崔绎给了他点钱表示感谢,然后回到桌边:“公琪寅时不到的时候路过这里,现在多半已经到鼎城了。”
他话音刚落,博木儿就站了起来:“等厨房炒菜太慢,买两屉包子边走边吃,这就走吧。”
边走边吃崔绎悻悻地想你们两个人骑一匹马倒是可以轮流吃,老子怎么办,不过确实追人要紧,加上持盈事先就说过博木儿不会听自己吩咐,想想还是忍了,买了包子灌满水囊就上路。
金乌吃草吃到一半被要求干活,大发了一通脾气,差点抬起蹄子往崔绎脸上招呼,崔绎拍拍它的脑袋,凑到马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金乌不情不愿地吁吁了几声,乖乖让他上去了。
好在博木儿虽然要求边走边吃,但没要求风驰电掣地边走边吃,马儿还是可以小跑着前进,崔绎也不用担心被包子哽到什么的。
天擦黑的时候三人到了富县,向人一打听,杨琼仍然是换了马就走,没有休息。
桑朵不由咂舌:“这样一天不吃不喝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啊,等追上呼儿哈纳,估计也打不过人家了吧?”
“不管怎样,明天一早我们再上路。”崔绎说。
博木儿神色冷漠:“我们本来就落后他好几个时辰的路,再拖一晚就彻底追不上了,东西买了路上吃,这就走。”
崔绎怒了:“你倒是可以没日没夜地跑,怎么不会心疼一下自己妹妹!”
博木儿转头看桑朵,桑朵赶紧摆手:“我没事的!我也是骑马长大的,你们不用顾虑我。”
崔绎好心喂了狗,重重地哼了一声,将金乌交给马倌去喂草,自己去打包了两份酱牛肉和两屉白面馒头,歇了没一会儿就又上路了。
正文 080、相见恨晚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3…8…25 12:42:54 本章字数:3430
七月的燕州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万里晴空,不见风,不见云,不见行人。
杨琼已经没日没夜地赶了三天的路,换了六七次马,再是毅力顽强,身体也扛不住了,终于放缓马蹄,找了处背阴的山坡坐下来休息。
毗近燕、甘二州的交界地带,一望无际的草原绿浪滚滚,正午的日头毒辣,杨琼一口气喝了大半壶水,又把剩下的浇在头上,水珠四溅。
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他抓着袖子抹了一把,用力闭了闭布满血丝的眼,倒头靠在山坡上,想睡一会儿。
马儿打着响鼻,弯头吃草。
一股细微的风吹过,杨琼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皱得很紧,眼皮不时弹动两下,仿佛随时会醒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里先是出现了父亲和大哥,还有大嫂,大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知道大嫂暗中恋慕着他这小叔子,不论自己怎么辩解,父亲和大哥都坚决不信他,笃定他与李氏勾搭成奸,父亲还用笤帚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下。
记忆中大哥从没发过脾气,但这时却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愤怒地质问自己为何要做出这等背德乱伦之事,杨琼在梦中一着急,便越发发不出声来,躺在草地上的身躯痉挛了几下。
李氏只是在一旁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他又气又恨又无计可施。
为何他们如此不信任自己,自己分明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父亲和大哥对自己的秉性,应该是再了解不过的,李氏是自己的大嫂,他不该更不会对她抱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梦中吵得天翻地覆,隐约自己还哭了,睁眼的那一刻,心头依然残存着那种被人无端污蔑,而又不能辩驳的悲伤与不甘。
天已经黑了,他睡了少说有四个时辰。
马儿还在一旁安分地等着,杨琼坐起来,觉得浑身都酸痛,但是精神已经好多了,于是将马鞍上的干粮取出来,就着冷水胡乱吃了几口。
前面三天他几乎没怎么进食,现在一觉起来,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眼里的血丝还没有消退,杨琼望着夜空尽头,神情充满了忧虑。
和一开始辗转反侧连夜出奔相比,现在的他已经经过疲劳和休憩的洗淘,完全地冷静下来,不禁在心头想——我这是要去做什么?
脑海中一个声音回答:“当然是去救她。”
是的,去救她,可是,自己真有那个本事把她从呼儿哈纳手里抢过来吗?这是启圣帝和北狄王联手演的戏、布的局,牺牲程奉仪换取和平,利用呼儿哈纳除掉崔绎,整件事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不是吗?从没有人期望自己会插手,或者,预想到自己会插手。
他只是一颗热血上头,就想要只手翻天的卒子,算计的和被算计的人,都没有看见他。
或者回去吧!救了她又能如何?这一路上她想必饱受欺凌,一旦脱险,难说会不会寻短见,就算她是个坚强的女子,能承受这样的屈辱,她的丈夫呢?又是否能接受妻子曾被异族人玷污过?
救了她以后,又该怎么办呢?杨琼不禁茫然了。
但所幸这种茫然没有困扰他太久,不管怎么说,总还是要救了才能考虑以后的事,活着总是比死了强。
吃饱喝足后,杨琼又再度翻身上马,朝着甘州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落后了他半天脚程的崔绎等三人也进入了燕州草原。
海东青在天空中盘旋,发现猎物后一个疾俯冲,利爪精确地抓住了在草丛中狂奔的野兔,在桑朵的口哨声中,扑棱着翅膀回来了。
“好样的纳央!”桑朵伸出胳膊接住它,博木儿弯腰拾起被摔晕的野兔,利落地开膛破肚,剥皮剔骨,割了最好的一块肚皮肉丢给纳央,纳央敏捷低叼住,几口吃下了肚。
崔绎在地上刨了个土坑,将四处搜集来的枯草填进去,擦燧石点燃,博木儿用木棍穿好了兔子,回头一看,颇为意外:“没看出来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居然还会生火?”
桑朵正在喂纳央,闻言吓一跳,忙道:“哥!”
“王爷怎么了,”崔绎倒是没发火,从包袱里掏出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