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频频摇首,下面的话突然而住,似乎难以出口。
这时,只见幼童横身向前,欣呼道:“爸……”
岂知南宫冉电目炬睁,大喝一声道:“住口,今后南宫无子,你已无父,不准再以南宫为姓。”
袍袖一拂,一股罡劲,疾向幼童撞去。
嘭的一声,幼童当场翻退三尺,一跤摔在道中,尘垢满身,眼青额肿。
此举大出崔宓意外,见状一阵心痛,急忙晃身退到道中,扶起幼童,仰首娇叱道:“虎毒不食子,南宫冉,难道你已失掉人性?”
南宫冉一脸怒容,冷冷道:“南宫无子!你快闭住那张臭嘴!”
崔宓娇容如蜡,秀目凝霜,厉声道:“我崔宓明媒正嫁,过姓南宫一十五载,自问无愧于心,什么事竟使你拒妻不认子?”
南宫冉仰天狂笑,反诘道:“何不问问你自己?”
崔宓气得浑身发颤,凄厉地道:“我假如知道,又何必问你,凭南宫门风,谅你不敢无理取闹,当着盟弟,何不说出缘由?”
南宫冉冷冷道:“休妻书已派专人送达令尊,你尽可返家问你父亲!”
崔宓娇容一变,道:“休妻律有十条,你凭的那一条?”
南宫冉道:“你真要我亲口说出!”
“天清地明,我崔宓心同日月,说又何妨?”
“好利的嘴,你看旗杆上是何人首级?”
崔宓强忍悲愤,泪盈眼眶,惨然道:“这么说来,我师兄真是你主使杀的了?”
南宫冉冷笑道:“你心痛了?”
接着又一声凄厉长笑道:“南宫一家,四代以来,忠、孝、节、义四字皆全,想不到百年令誉,竟被你毁于一旦,南宫亮名是我子,但实质如何?
以你行为,怎不令我怀疑,休你已算恩遇,其实我南宫冉恨不得杀你……“
“夕阳神剑”说到此处,身躯微抖,激动已极,他转首目光一瞥门框上的忠、孝、节、义四个漆金大字,突然衣袖一甩,疾挥而出。
轰然一声,木屑粉飞,那右方为首的“节”字,已被掌风震碎,金漆脱落,难以分辨。
崔宓气得脸色由红变青,但碍着对方是自己丈夫,受尽委屈,却不知如何自处。
她心中暗暗呼道:“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诬害……一定有人诬害……”
想到这里,她含泪秀眸一瞥自己一向憎恨的“铁笔神风”班睢,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阴笑,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再看着素行正直的“摩云佛手”尚奕松,只见他不时摇头搓手,似乎对这局面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在这刹那,“绿裳仙子”崔宓心头泛起一阵悲愤,凄厉地道:“南宫冉,你我结婚十五载,想不到你竟如此血口喷人,不错,嫁你之前,何师兄对我情深谊笃,但未曾逾越兄妹之礼,这,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入你南宫家门,恪守家训,克尽妇道,有哪点对不起你……”
她愈说愈激昂,秀眸泪如线流,继续悲声道:“南宫门风,百年以来,虽受武林尊敬,但我崔氏家声,也并不比南宫一家稍低,清名逾命,岂容你信口诬污?你凭的是什么证据?”
南宫冉厉叱一声道:“贱妇,我问你,你这次出门用意何在?”
“返门省亲,你不是不知,何用再问?”
“在家几日?”
“六月之久。”
南宫冉仰天悲笑道:“陇西洛水往返只需三日,又何需半年?”
“转道岭南,一赏山水之胜,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南宫冉嗤然道:“岭南山水虽好,怎及得‘横天金槊’何若飞千里相会!”
“绿裳仙子”秀眸怒火暴射,猛然挺身跨前一步,娇叱道:“你像已派人专门跟踪,但我师兄胸襟磊落,岂是你所想象之人?”
“你是承认了……”
“绿裳仙子”倏然悲泣道:“夫君,十五载恩爱,你岂可听信谗言!”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亲眼目睹?”这时,幼童在旁见父母反目,已泪水滂沱,但他自幼禀承父母刚毅性格,咬紧牙关,饮泣吞声,闻言插口道:“爸……何师伯对妈极为恭敬,孩儿在旁……”
“竖子住口!”南宫冉生性火爆,脑中已先入为主,怎肯听孺子之言。
崔宓凄厉叫道:“夫君,你错了,师兄闻我行踪,飞骑赶至,原是为了你!”
南宫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动听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关心?”
“你三年前在黄山获得‘灵天残篇’,已风声外泄,何师兄得知此事,要我转告于你当心,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南宫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南宫冉并非畏事之辈,且不说‘残剑令’可调动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单凭我手中三尺青锋,‘夕阳六式’,也能使窥觎者亡命而归……”
豪气冲天的语声到此,倏然一变阴沉,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获得‘灵天残篇’,只有四人知道,两位义弟结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习神功,当知我南宫冉决非隐私之辈,另外二人,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恋奸情热,泄密讨好?哈哈,谎言虽动人,却破绽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绝,还不快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崔宓满腹悲痛,见南宫冉执迷不悟,解释已经绝望,又想起名誉受污,顿起自绝之念,秀眸厉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长眼睛……”
语声一转,望着门口屹立的南宫冉凄厉地道:“我崔宓生为南宫家人,死为南宫家鬼,夫君,我就还你清白。”语落脚下猛然点地,嗖地一声,一头向门旁石狮撞去。南宫冉脸色一怔,倏听场中响起一声悲呼!
“妈……你难道不顾亮儿了?”
南宫亮偎立母亲身旁,想不到母亲在这刹那之间,会生出自绝之念,见状一声悲呼,扑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绿裳仙子”崔宓因过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骤然清醒。
不错,儿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认,自己再一死,还有何人照顾?而丈夫虽然休妻,但自己终是南宫家之人,怎能忍心舍下这个仅存的幼弱的根苗。
这些念头,在崔宓脑中电闪而过,衡情轻重,陡沉真气,想勒住身形。
但是,当时用力太猛,距离又近,等到后悔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一头撞上门旁石狮上,立刻鲜血迸溅,萎顿倒地。残霞、红枫、鲜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红的色彩,令人顿生凄凉悚栗之感。
南宫亮扑到母亲身旁,一见母亲额角虽裂,鲜血如注,却未昏厥,忙泣声呼道:“妈,你是何苦,亮儿知道你决不是爸所讲的那种人……”
悲惨的气氛,迷漫着四周。
崔宓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缓缓摇着,仿佛要阻止他的哭声,其实,刚才她如非一念勒马,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南宫冉屹立阶上,目睹此情,触动悲怀,怀疑地望了义弟“铁笔神风”
班睢一眼,眼角瞥见崔宓只是重伤未死,脸色又由怀疑立变悲怒,狂笑道:“崔宓,你真不愧心机多端,意想以诈死要挟我挽回心意,岂非痴人作梦,自讨苦吃!”
语声一落,袍袖一甩,转首沉喝道:“二位义弟,贱妇生死,有甚好顾虑的,我们回房!”
说罢转身进入大门,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随而入,嘭地一声,朱门紧阖,场中恢复一片静寂,只有十三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
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